16 誤入

誤入

方項死了，他本來就該死的。

來領屍體的人周四海不認識，那人看着他，“人各有命，節哀順變。”

節哀順變，他有什麽好節哀的，證據是他找到的，人是他開槍殺死的。

看着周四海整日魂不守舍的樣子，潘局給他放了個長假，半年的時間讓他好好處理心中的這些雜念。

無聲無息，周四海回到了那座小島。在島上的這段時間，他接到了兩個電話。一個來自李顧，一個來自方項曾經的律師。

李顧打來了視頻，互相看着屏幕裏對方消瘦的臉，兩人都愣了一下。

還是周四海先開口，“李顧？”

“周四海，你他媽真該死。”

有生之年，周四海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髒話。

“他有多愛你，你難道不知道嗎？為什麽要當警察，為什麽？你明明知道他是什麽身份。十年前，他沒有救下你，你就要記恨一輩子嗎？方項他都說愛你了，連道歉他都說了，為什麽...為什麽不肯放過他？既然十年前沒有回來，還回來幹什麽？......為什麽啊！”

李顧一直在說，說他多讨厭周四海，說他多麽愛方項，說方項多麽傻.....

周四海一直都認真聽着，等到李顧徹底哽咽到說不出話，他才道：“你喝醉了。”

語氣悲哀，無比悔恨。

“這下好了。我們都得不到方項的愛。”李顧在哽咽中道，“先生的葬禮下個月，你來吧！他應該很想見你.....”

視頻挂斷，屏幕變黑。

隔了幾天，他又接到了另一個電話。

“周先生您好，我是方先生的律師，他已經将名下的財産贈與您，請您抽時間來簽字。”

四海集團被封，方項名下的所有財産都被列為贓物。

周四海他去了，只領回來了一把鑰匙。

鑰匙是支海那套別墅的，他小心保管着這把鑰匙，卻始終不敢踏入那套別墅半步。

在去華盛頓參加方項葬禮前，周四海先去了刑偵隊，跟着潘局參加了張清以及此次掃黑中犧牲的所有同志的葬禮。

葬禮結束後，潘局把他領到一邊，“周四海，你要振作，要——”

方項開口打斷了他，“潘局，我要辭職，這是我的報告。”他沒有給潘局長說話的空隙，接着道：“我走不出來，不配當警察，下個月是他的葬禮。”

交了報告，周四海轉身就走，他不想聽潘局任何一句勸。不想讓警察的職責壓在頭上，他想要自由，要光明正大的承認愛。

方項的葬禮在華盛頓舉行。

除了方家人，來得都是他生意上的夥伴。這是第一次見到除方項外的方家人。

以前方項說“老宅太髒，方家人也不幹淨”時。他還不明白，現在，他明白了。

方項的屍體出現了屍斑，李顧站在棺材旁邊，輕輕撫摸那張漂亮的臉龐。他對身邊的周四海說，“看他一眼你就滾吧！”

“我本來不想讓你來的，你太虛僞了，他全心全意愛你時，你卻全心全意害他。”

“你們警察。”

“抛棄家人，抛棄愛人，為了職責二字，抛棄一切。”

周四海沒有說話，他靜靜的看着方項。那張臉仿佛在笑，在朝自己微笑。

方家人不願意火化，他們說，守着老祖宗的規矩。要讓自家人完整入土，一輩子将靈魂留在方家。

李顧卻強行要求火化，“他夠苦了，他需要自由。一輩子？你們方家不配他留一輩子。”

他強行守在方項屍體身邊，朝着方家人開槍。

葬禮成了鬧劇，周四海上前捂住方項的耳朵，眼淚突然下來了，“這下不吵了吧！他們真是的，你都睡着了還在這裏鬧。你別嫌煩，有我在呢！我給你捂住耳朵，我給你捂住耳朵。”

一場鬧劇結束，屍體還是火化了。

周四海看着他進火爐，看着工作人員把沒有燒碎的骨頭敲碎。

他的心也徹底碎了……

李顧把骨灰收了起來，他沒說話，把骨灰盒遞給周四海，“帶他走吧！離開他最讨厭的方家。”

“謝謝。”周四海接過骨灰盒，臨走前還是向李顧道了謝。

——

華盛頓的陽光很好，但遠遠比不過支海的陽光。

周四海回國已經一個星期，他第一次踏入別墅，将裏裏外外掃了個幹淨。又給院子裏種滿了各種花，各種草。

他想來年春天，方項會回來。

支海海灘倒塌的瞭望塔沒有重建，死灰複燃的愛意沒有結果。

在某一個絕美的清晨，有火燒雲遍及天際。

一個人抱着一個大罐子一步步走向深海，海水沒過他的脖子他依舊沒有停止腳步。直到海水沒過他的頭頂，他連同他手裏的罐子一起被海水卷起。

神說:大海是一切生命的起源，也是一切生命的終點。

它的包容可以寬慰每一顆受傷的心靈。

天邊雲霞，他誤入他的世界。那麽，也要由他來結束這本就不該的開始。

“方項，我愛你。”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