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

次日,陸錦知獨自去病房探望陸錫越,不期然遇到了一個不想見的人。

一個穿着白色雪紡襯衣,黑色牛仔褲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正要走出病房,迎頭撞見進來的陸錦知,兩人俱是一愣。

時隔多年,陸錦知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席巧盼,陸遇可的生母。

陸錦知怎麽也沒想到她真的會出現,上回朝念有意無意的提醒了,他也确實放在心上,找了律師咨詢,又叫謝可欣私下留意過,調查的人還沒消息,席巧盼自己就出現在了虹城。

她竟還敢回來。

這個女人早些年離開虹城,陸家曾派出人手去尋她的下落,一直追到國際機場,發現她是鐵了心要走,便徹底劃清關系了。

她現在不但敢回來,還若無其事來探病。

她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說陸錫越在這兒?這家療養院是私人開的,院長和陸錫元相熟,陸錫越這樣的VIP病人,若有陌生人來探訪,他父母不會得不到消息。

所以他們早知道,還默許了。

陸錦知心思轉了又轉,臉色一沉再沉,越過女人的肩往病床的方向看了看,見陸錫越安安靜靜躺着,低聲對席巧盼說:“你回來幹什麽?陸家不歡迎你。”

席巧盼微微一笑,撩動披肩的大波浪卷,一甩,假惺惺道:“當然是來看爸爸的,順便也回來看一看我兒子。可樂呢?你沒帶他來?”

“你做夢。”陸錦知眯着眼睛,“他跟你沒有關系,早已經不是你兒子。”

“是不是,你說了不算。”席巧盼低聲說完,側過身,忽對着裏面揚聲笑道,“爸,你瞧誰來了。”

陸錦知眉宇間剎那聚攏了一捧怒意,可陸錫越聽到女人的招呼,已經起身望了過來,還招了招手:“是……小知?過來,過來。”

陸錦知忍住沒有頃刻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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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進病房,席巧盼也跟着折返。

陸錦知正想趕她走,卻被陸錫越制止:“小知啊……”

陸錫越半支起身子,然而力不從心,咳嗽了幾聲,席巧盼趕在陸錦之前快速上前,擔心地扶他靠好。

“過去都過去了。”陸錫越嘆了口氣,拍了拍兒媳婦的手背。

不待陸錦知說話,席巧盼已然哽咽一聲,猛地掩住了臉,掉下幾滴鱷魚的眼淚,演技之高超,令陸錦知冷笑不已。

“是嗎?是什麽過去了,錢敗光了,財富過去了?”他沒給自己的糊塗二叔面子。

席巧盼聞言驚悸,往後縮了縮:“小知,別這麽說,我做過錯事我明白,然而現在,我是真心悔過了。”

“你敢在哥哥的靈堂前也這麽說?”陸錦知問,女人霎那間褪去臉上的血色,抖了抖嘴唇,無聲的落淚,倒顯得是他咄咄逼人了。

“小知!”陸錫越果然一拍床板,動了肝火,“別說這些了!”

陸錦知垂下眼睛,掩飾掉鏡片底下那譏諷的冷意,終于默默走到床邊,放下了手中的水果籃:“知道了,二叔保重身體。”

陸錦知一出療養院就接到了謝可欣的電話:“陸總,你讓人查的這個女人已經于三日前……”

“回了虹城。”陸錦知接了她的話。

助理一愣:“您已經知道了?”

“繼續查,她回來前後見了什麽人,去了什麽地方,事無巨細的告訴我。”陸錦知說,“另外,抽調一些保镖去跟着可樂,別讓陌生人,尤其那個女人接近他。”

助理并未多問:“好。”

回到家中,陸錫元已經等候兒子多時,他一進門,就把人喊到了跟前,囑咐:“你今天去看你二叔了?那應該也見到你嫂子了是不是。”

“我嫂子?”陸錦知難以置信,“連你都還認她是我嫂子?”

陸錫元眼神也有點飄忽,重重嘆氣:“哎,你嫂子……你不要對她這麽大敵意了,畢竟是一家人,她已經改過自新了。”

陸錦知覺得不可思議:“她嘴上這麽說,你們就信?”

也不知道席巧盼給他爸媽灌了什麽迷魂湯。

陸錫元說:“她說想見一下可樂,不如……”

“不可能!”陸錦知說。

陸錫元面色不虞:“你二叔病得有些糊塗了,他家的病你知道,有一天是一天的,他總想着你哥還在世,現在,巧盼回來了,還能哄他開心,你何必拆穿呢?這麽大的人了,還不知道懂事一點!”

陸錦知沒了話。

陸父背靠進沙發了,有些蒼老的嘆了口氣:“你爸爸我年紀也大了,等你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知道,有些事不是那麽過不去的,更重要的是當下還好好的人。”

陸錦知點了點頭,後退了一步:“好,你們樂意上演虛假溫情,我不管。我只有一個條件,不準讓她見可樂。”

“你!你怎麽說話的!”陸錫元怒氣騰一下又起來了,“她畢竟是可樂的親媽!”

“親媽又如何?我現在才是陸遇可的監護人。”

“監護人?哼!法律上她和你哥還沒有離婚!”

“法律?您別急,真請出法律,還不一定誰倒黴。”

父子倆的争吵動靜愈發加大,朝念在走廊裏聽的一清二楚,擔憂地望向崽崽的房間。幸好,這個時間陸遇可還沒有放學,房間裏并沒有人。

否則那些不該聽的早被當事人聽幹淨了。

陸錦知不知道又低聲說了句什麽,接連惹得陸錫元驚怒交加,狠拍桌案,陸謙也被動靜引來了,和朝念在門口交換了一個憂心的目光。

陸錫元:“我陸家家大業大,還養不起一個女人和孩子了?我還沒說你折騰的那些,你趁早回自家企業,至于那個什麽科技公司,轉給巧盼接手就行了。”

“你讓我把公司給她?”陸錦知愕然地問。

“她回虹城,總得立足!你哥沒了,你身為弟弟有這個責任!”

朝念聽不下去了,樂知是陸錦知不依靠家族,自己白手起家的産業,陸錫元一直瞧不上眼也就罷了,說讓他送人,仿佛是送出去個多麽不值錢的玩意兒。

果然如小說裏寫的那樣。

朝念端起陸謙托盤裏的茶水摔在了地上。

“哎呀——”

陸謙愣了一下,馬上擡高了聲音,叫人來處理碎片:“少夫人當心,別劃着手。”

“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

外面的動靜終于使得房間裏停止了争吵。

窸窸窣窣一陣,陸錫元腳步聲近了,朝念連忙垂下頭,就見陸父“嘭”打開門,然後又摔門而去,陸錦知緊随其後,走到一地狼藉前,拉過朝念檢查:“沒弄傷吧?”

“沒事,就是不小心。”朝念打量着他的神情,看不出端倪。

他回頭看了看走遠了的陸錫元,湊近陸錦知,拍了拍他的胳膊低聲說:“你沒事吧?放心,我和崽崽總是支持你的。”

陸錦知一怔,凝視朝念的目光輕微閃爍,沉默點了點頭。

傭人們收拾掉走廊的茶杯碎片,陸謙又重新泡了杯茶分別送進主人屋子裏。陸錫元朝管家又發了次脾氣,到了書房,陸錦知說:“辛苦了。”

陸謙笑着搖搖頭。

陸錦知喝茶平靜了會兒,打開筆電望着屏幕出神。一條陌生短信發來了他的手機上,陸錦知随手查看了一眼。

【我可以不和你搶可樂,只要你同意把公司股權轉給我,比例可以商量】

“狐貍尾巴這麽快就藏不住了。”陸錦知冷笑一聲,删掉了短信。

很快,謝可欣的電話也打了進來:“陸總,你讓我查的這個席巧盼,她前幾天見過的人裏确實有驚喜,詳細的我發你郵箱了。”

陸錦知點開郵箱大致掃了幾眼,簡直不覺得意外了:“我就說以她的腦子,想不到這些。是有人背後攪混水。”

謝可欣停頓幾秒,問:“老對手那邊不稀奇,但是陸老先生……”

陸錦知“呵呵”一笑:“席巧盼多聽話懂事好操控啊,背叛過我哥又怎麽樣呢?能為錢走,就能為錢做別的事。”

他接着問:“律師怎麽說?”

“如果席女士執意要争奪孩子的撫養權,您這邊勝算比較低。她是第一順位的直系親屬,除非她本身沒有能力來負擔這個責任,但她的債,陸老先生已經替她還掉了。”

陸錦知又是一聲冷笑:“真是好父親。”

謝可欣不作聲。

陸錦知吩咐:“繼續查,席巧盼這幾年還幹了什麽,除了欠債,還有沒有別的。我就不信她這麽老實。”

“好。”

後來的幾天,席巧盼仍然來春晖探病,只要陸席元和戚美靜在場,她也絕不缺席。

陸錫越的腦子是越來越糊塗,有次把陸錦知錯看成了去世的兒子,不停嚷着想要拍全家照。

當時席巧盼的眼眶馬上溢出感動的淚水,招來護士為他們舉相機,張羅着站位,還說:“可惜可樂不在。”說完還看了陸錦知一眼。

陸錦知知道她什麽意思,憋着一股氣似乎随時要發作,陸錫元便暗含警告地瞪他。

沒人想到最後竟是朝念不配合,當場戳破了:“二叔,你眼花了吧,這個是我老公,是你侄子,不是你兒子。旁邊這個阿姨也不是你兒媳,我聽說她不是早就丢下你們陸家遠走高飛了嗎?”

他這不顧別人死活的話生生把陸錫越氣昏了過去。

陸錫元和戚美靜都不敢相信這是朝念嘴巴裏說出來的話,席巧盼也氣哭了,抱着戚美靜的胳膊告狀:“叔母,你看他、他一個外人!”

陸錦知卻冷冷道:“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也不曾背叛過我,他是外人你是什麽?”

“閉嘴!”陸錫元吼道。

陸錦知還待繼續說,朝念捏了捏他的手,沖他微微搖頭。轉而又向陸錫元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爸爸,我說錯了?抱歉啊,我也是聽說的,剛剛不小心就說漏嘴了。可能是我誤會嫂子了吧,嫂子在二叔跟前忙前忙後的這麽用心,誰看了不感動,肯定是我誤會了。”

朝念說得十分真誠,陸錫元一下哽住了。

“老公,我們不要在二叔病房裏吵他了,太添亂了,有嫂嫂在,我們先出去吧,等二叔醒了再說。”

朝念拉着陸錦知退出了病房。

陸錫元罵誰也不是,最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席巧盼一眼:“都是你自己幹的好事!”

出了病房,陸錦知深深嘆了口氣:“下次如果我不在的場合,千萬別再這麽大膽了,我真怕他又要教訓你。”

朝念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也想幫你撐撐腰麽,看你憋屈的。”

陸錦知笑了出來:“是,我是縮頭烏龜,還是念念勇敢。”

謝可欣在這個時候打進來電話,陸錦知沒回避朝念,直接接了起來。

“你是說,這樣的事不止一次?”陸錦知往病房裏看了一眼,拉着朝念走得更遠了一些。

朝念雲山霧罩,就隐隐聽見電話那頭說什麽“可以作為精神不穩定的證據”什麽的。

“但是人證咬死不松口,背後肯定有人給過好處。”謝可欣說。

“我有數了,”陸錦知嗤笑一聲。

朝念聽了一會兒,确認陸錦知已經搞清楚局勢,放心了不少。

陸錦知在通話最後說:“我親自過去一趟,把人看好了,別打草驚蛇。”

他挂斷電話,先向朝念道謝:“多虧你那天提醒我,我們才能快一步動作。”

朝念搖搖頭:“有幫助就好。”

陸錦知又道:“我要去江州兩天,這兩天,可否請你幫忙多照看下可樂,千萬別讓他知道席巧盼的事。”

朝念有些擔心,也許是他提前提醒過陸錦知的緣故,現在發生的一切和小說裏原本的內容有了不同的發展,似乎不像原劇本裏那麽慘烈。

可也是因為不一樣了,他猜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但這些念頭都只在片刻之間,他很快就點了點頭:“當然了,你不說我也會的。”

陸錦知的手撩過他的發絲,指背輕輕劃過他臉畔,想停留,卻一觸即離:“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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