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若是被旁人看到這一幕,那人定會以為自己在做夢,流連花叢十餘載的陸小鳳正被一位姑娘調戲,而且他還在向花滿樓求救,場面有些滑稽。

花滿樓看不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以為屋中的姑娘要對陸小鳳不利,一伸手,長袖已流雲般飛出,一下纏住了小紅的頭發,花滿樓再一拉,小紅吃痛,放開了陸小鳳,向後退了幾步。

小紅被人扯了頭發,有些生氣,舉起鞭子轉身就劈了下去,花滿樓一個側身閃過,那鞭子打在了一旁的香櫃上,黑漆的櫃面立馬現出了原本木頭的顏色。

小紅卻沒有再打第二下,只是看着花滿樓,又看了看陸小鳳,指着花滿樓對陸小鳳說道:“我現在要他做相公”

花滿樓聽着小紅說話的方向,心中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自己,有些不明所以,只聽見陸小鳳笑着道:“好好好,你放我下來,我去幫你跟他說親”

“不用了,我自己抓”

花滿樓聞言足尖輕點,一躍而起,就在他起身的一剎,小紅的紫金鞭已經繞了過來。花滿樓腳蹬堂柱,幾個飛身,小紅的鞭子卻好似粘上了花滿樓的身,總是緊随而至,花滿樓既逃不脫也靠近不了陸小鳳,最後無奈,只得穩穩站定,兩指一夾,生生接下了一鞭,運足真氣,用力一掙,紫金鞭從中間一下斷開成了兩截。

小紅看着斷鞭,半晌沒說話,突然,她哭了起來,像是孩童被打壞了心愛的玩具,嚎啕大哭。

花滿樓一時間有些驚慌,臉上露出尴尬之色,手上拿着那半截鞭子不知所措。陸小鳳也有些意外,看着花滿樓和小紅僵持在那,不知道說什麽。

只見小紅突然向着靈位走了幾步,拍了三下香案,綁着陸小鳳的玄鐵鏈子就動了起來,陸小鳳身下的地板打開了,露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地洞。那鏈子帶着陸小鳳就往地洞裏去,花滿樓趕忙去拉,結果兩個人一起掉進了洞裏。

地板又合上了,地洞裏一絲光線也沒有,陸小鳳扔被鐵鏈綁着,不過此時他沒有懸空,而是站在地上,花滿樓還抓着他的衣角,就站在他旁邊。

花滿樓摸到了陸小鳳的鐵鏈,伸出兩指,運滿真氣,用力一點,那鐵鏈便被打斷了,花滿樓又如此解了另一根鐵鏈。

“你怎麽來了?”

“此事說來話長,咱們先脫困再說吧”

花滿樓說着話轉身就欲四下探查,陸小鳳卻是一把胡亂抓了花滿樓的衣服,正好抓在披風上。

花滿樓回過身,問道:“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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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有些不好意思道:“這裏一點兒光也沒有,我就靠你了”

花滿樓笑了,陸小鳳什麽也看不見,但他就是感覺到了花滿樓在微笑,陸小鳳覺得這種感覺很神奇。

“那你站在這別動,我四下摸摸情況就回來”

“好”

花滿樓似乎是故意放重了腳步,陸小鳳仔細聽着花滿樓在四下走動着,他曾經幾次被人蒙住雙眼,在黑暗中時他總想起花滿樓,今日花滿樓就在身邊。

陸小鳳可以自由活動,但他一步也不敢亂動,從前總是有人領着他走,而且他随時可以将眼罩扯掉,但今天他是在一個未知的地洞裏,而且這黑暗估計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消失了。

陸小鳳聽着花滿樓已經走了一圈了,但是卻不能确定他具體在哪,也估計不出離自己有幾尺的距離,忽然感慨自己現在才是個真瞎子。

花滿樓已經摸索了一圈,這地洞四周皆是用花崗岩所砌,很是光滑,不過有一塊卻不是十分平整,像是常常被人挪動所致。

花滿樓雙掌置于其上,暗暗用力,卻是無論如何也推不動。黑暗中,花滿樓微微皺眉,手指沿着磚縫細細摩挲起來。突然,花滿樓摸到,在這一塊牆磚的下方,磚縫裏面沒有填縫的幹泥漿,花滿樓摳住那一點,一用力,那一塊牆磚便離開了牆面。

放下牆磚,花滿樓在牆裏面果然摸到了一個機關,輕輕一摁,地洞一面轟隆作響,有風吹來,想來是打開了一扇暗門。

陸小鳳和花滿樓現在都看不見,誰也不知道那打開的一扇門裏面有什麽,但此時他們二人別無選擇,只有進去一探深淺。

花滿樓已經走回了陸小鳳的身邊,陸小鳳感覺到花滿樓握住了自己的手,拉着自己向那一扇門走去。

花滿樓走得不徐不緩,每一步都很穩,還沒完全适應黑暗的陸小鳳跟起來也不吃力。

地洞裏面很陰冷,陸小鳳方才被鐵鏈鎖了許久,血脈不通,現在手已經凍僵了,花滿樓的手卻很溫暖,陸小鳳握着覺得很舒服。

陸小鳳與花滿樓握過無數次手,但是這種情況下還是第一次,或許是真的失去光明後,其他感官就會突然敏銳起來,陸小鳳摸到了花滿樓手掌和虎口的薄繭,那是常年習武所致,還有花滿樓微微發汗的掌心,陸小鳳原來都不知道花滿樓的掌心會發汗。

眼前是一片徹徹底底的黑暗,陸小鳳這一次卻是異常的安心,因為他這一生最可靠的摯友正牽着自己的手,想到這,陸小鳳不禁笑了。

“你在笑什麽?”

陸小鳳已經不奇怪花滿樓如何知道自己在笑,他剛剛已經感受到了那種神奇的感覺,便直接答道:“只是覺得現在咱們兩個人還是只有一雙眼睛,只不過看不見的那個是我”

花滿樓笑了,停下了腳步,陸小鳳不知發生了何事,也跟着停了下來,他感覺到花滿樓轉了身面向自己,輕輕拉起了自己另一只手,然後放開了現在拉着的這只手,繼續轉身向前走。

陸小鳳凍僵的另外一只手也開始溫暖起來。

陸小鳳黑暗裏揚起了大大的笑臉,聲音頗為愉快道:“我更加佩服你了”

花滿樓:“為什麽?”

陸小鳳:“明明我們都看不見,但是今天沒有你在的話,我肯定早就撞得頭破血流,至少已經摔了好幾跤”

花滿樓:“若是你也瞎了像我一樣久,你也不會摔跤的”

陸小鳳覺得心口一抽,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陸小鳳以為花滿樓不在意自己的眼睛,他也已經不在意了。但或許是最近發生的事總是在提醒着他那些童年舊事,此刻他突然回憶起了一雙明亮靈動的黑眸子,會笑會怒會哭。

陸小鳳的手又開始變得寒冷,動作也有點僵硬,花滿樓很敏銳地感覺到了。

花滿樓聲音有幾分戲谑道:“今天我進來時,那個女孩子在對你做什麽?”

陸小鳳的思緒一下被拉回來了,紅櫻那張圓圓的臉噘着嘴要親自己的景象又浮現在腦海裏,陸小鳳打了個寒戰。

陸小鳳尴尬地含糊其辭道:“沒什麽沒什麽,呵呵呵”

花滿樓:“我猜她在調戲你”

陸小鳳嘆了一口氣道:“花滿樓,你變壞了,你一直是個君子的”

花滿樓笑道:“近墨者黑,不過有件事我沒搞懂”

陸小鳳:“何事?”

花滿樓:“佳人在懷,你居然會喊救命,那位姑娘真的很醜嗎?”

陸小鳳:“她叫紅櫻,別人都叫她小紅,長得不醜,就是下不去手,更何況,誰也不喜歡被綁着享受軟玉溫香”

花滿樓笑道:“我還真當陸大俠轉了性子,對女人沒興趣了”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來之前,那小丫頭一直要我做她的相公,看到你之後,就不要我了,如此說,不是我對女人沒興趣,而是女人對我沒興趣了”

花滿樓笑出了聲,說道:“陸小鳳這是在吃花滿樓的醋嗎?”

陸小鳳也笑了起來,二人明明走在漆黑且安危不明的地道裏,但他們卻是像走在自家的後花園裏。

陸小鳳和花滿樓在一起,從來就沒有忌憚過什麽。

轉過一個拐角,陸小鳳看到前方有了一處光明,只是小小的一點,但對于在黑暗中呆了一段時間的陸小鳳而言,仍然很明亮。

花滿樓看不到前方有光,依然拉着陸小鳳慢慢向前走着,陸小鳳也好似忘記應該告訴花滿樓一聲,任由花滿樓拉着自己。

地道盡頭是一間不大的密室,密室頂上開了幾個不大的氣窗,有天光透過小小的窗子撒了進來,陸小鳳看到的光明正是由此而來。

感覺到已經走到盡頭,花滿樓放開了陸小鳳的手,陸小鳳覺得手有點兒冷,虛握了幾下。

陸小鳳:“這邊有兩個氣窗”

花滿樓立刻懂了,也沒有多想陸小鳳為何不早點說已經能看見了,只是問道:“這裏有什麽?”

陸小鳳:“除了一張床和一個衣架,什麽也沒有”

陸小鳳和花滿樓分頭将這小小的密室查了個遍,但這一次什麽機關也沒找到,頂上的氣窗太小,他們毫無辦法離開。

他們已經折騰了好幾天,算算時辰,現在外面應該已經是下午了,陸小鳳只是早晨吃了幾個包子,花滿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吃的東西。現在他們都已經很累了。

兩個人并排坐在床上,花滿樓解下了身上的紅披風,他有些熱。陸小鳳在揉着自己的胳膊,被鐵鏈綁過的地方,還有些不靈活。

花滿樓:“血脈還是不通?”

陸小鳳:“不礙事,反正現在我們什麽事也做不了,你說說你們遇到什麽事了,陸華濃呢?”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說道:“昨日你我分開不久,便有人跟上了馬車,車夫一路馭馬狂奔,不想颠簸之下,陸姑娘竟然嘔出一口血之後醒了”

陸小鳳:“哦?”

花滿樓接着道:“陸姑娘還是很虛弱,神智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一直反複和我說着一個名字”

陸小鳳:“什麽名字?”

花滿樓:“前田時初”

陸小鳳苦笑道:“看來這花見堂的老板就是她了”

花滿樓:“為何如此說?”

陸小鳳:“方才我們掉下來的那個屋子是一座小小的祠堂,裏面供奉着的牌位,上面寫着前田櫻之郎”

陸小鳳仔細觀察着花滿樓,在聽到前田櫻之郎五個字時,花滿樓的手握緊了,随即便放開了。

陸小鳳接着問道:“那後來呢?”

花滿樓:“我還想再問,可是馬車已經被截停了,二十四個扶桑武士包圍了我們,我一個人護不住車夫和陸姑娘兩個人,最後陸姑娘被他們劫走了”

花滿樓只寥寥數語,但陸小鳳可以想象那是怎樣的一場酣戰,連花滿樓都沒能阻止陸華濃被帶走,可想而知,對手定非泛泛之輩。

陸小鳳:“你确定是扶桑人?”

花滿樓皺着眉,似是在回憶,慢慢說道:“他們确實是扶桑武術的身法,但我不确定他們是否是扶桑人,他們一直都沒有說過話,不過他們似乎不想傷人性命,只是急于劫走陸姑娘,所以我想陸姑娘現在大約并無性命之憂”

陸小鳳靠在牆上,雙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陸小鳳突然又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花滿樓:“陸姑娘被劫走後,我沒能追上,便回到了城裏,我原本去了清韻閣尋你,是蘇老板告訴我你在這的”

陸小鳳笑道:“沒想到清韻閣的老板就是那夜小樓裏的女子”

花滿樓:“那天你的确有些失禮了”

陸小鳳撇撇嘴,繼續道:“蘇老板告訴我,應天府衙早已知曉凝脂之事”

花滿樓有些沒想到,沉默了片刻,輕輕道:“我認為江兄似乎是真的不知此事”

陸小鳳:“江桐梧或許真的不知此事,不過那一日開棺驗屍時,他沒有告知張家,這并不像他會做的事”

花滿樓:“因為他很急躁,在知道凝脂的事情之後,他急于知道結果,他很緊張”

陸小鳳:“沒錯,而且關于屍首不見一事,若不是被人盜走,便是他們官府出了內鬼,卻不知是八府中人還是六扇門”

花滿樓:“若是盜走,是否可行?”

陸小鳳:“有一個人或許可以做到”

花滿樓:“司空摘星?”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印象裏小雞每次穿的是紅鬥篷,但是其實是披風,然而披風有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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