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番外

秦五甄死了。

拉着花滿樓躲在小九的小破窯裏面避難的陸小鳳，聽見這個消息立馬從草堆裏彈了起來。

陸小鳳很清楚自己昨天下手是有點兒狠，但至多讓秦五甄斷個鼻梁，折幾根內骨，堂堂江南霹靂堂的右使，即使再醉生夢死、沉迷美色，也不至于這樣就升了天。

陸小鳳的眉毛擰成了麻花。

花滿樓原本和陸小鳳一起坐在幹草堆裏，現在也站了起來，輕輕拍了拍陸小鳳的背以示安撫，而後笑意盈盈地轉向了小九。

小九今年十一歲，瘦的像根細竹竿，臉上永遠髒髒的，頭發也亂的像個雞窩，他總是笑得很開心，露出一口小白牙。

不過，今天小九沒有笑，而是苦着個臉。

“小九，外面還有什麽消息？”

小九支支吾吾半天，陸小鳳和花滿樓也不催他，陸小鳳掐着腰低着頭盯着他，花滿樓則是搖着扇子輕笑着。

“陸爺，我說了你別着急，霹靂堂下了追殺令，五千兩黃金，買您……還有花公子的人頭”

陸小鳳擡着眉毛攤了攤手，轉身對花滿樓說：“沒想到我這顆鳳頭居然這麽值錢！你說我要不要自己去送人頭換點金子”

花滿樓無奈笑着搖了搖頭。

陸小鳳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又問道：“我的腦袋五千兩黃金是貴了，可是花家七童的腦袋，居然也才五千兩？”

“追殺令上寫得是陸小花……說是陸爺您的弟弟”

陸小鳳突然很想笑，但又覺得笑出來不太好，于是嘴巴閉得緊緊的，小心翼翼地轉頭去看花滿樓。

花滿樓眉頭鎖得緊緊的，似乎一點兒也沒想着和陸小鳳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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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突然心裏“咯噔”一下，正對上花滿樓望過來的眸子。

“小黃鹂！”

沒人認出花滿樓不奇怪，花家七童常年在花府深居簡出，鮮有人見過其容貌，況且，整個武林都知道，花七童七歲那年，被将軍府的一把大火灼瞎了眼，而那日的青衣小公子，沒人會認為他是個瞎子。

可是陸小鳳的弟弟陸小花？陸小鳳随便糊弄小黃鹂的一句話竟然變成了追殺令，唯一的解釋便是霹靂堂捉了唯一知情的小黃鹂，而最後見過他二人的小黃鹂，霹靂堂不會輕易放過她。

陸小鳳大踏步地就往外走，花滿樓一把拉住他，說道：“此事多有蹊跷，我們還是回家去，同我爹商議一下吧”

陸小鳳輕輕拍了拍花滿樓的手，轉身柔聲道：“你為何被騙至此？又為何穿上這青衫？想必現在花宅附近都是盯梢的人，咱倆一出現，花七公子打死霹靂堂右使就坐實了。花家不能扯進來，兩虎相争必有一傷，霹靂堂和我們都被人算計了！”

花滿樓：“那我和你一起！”

陸小鳳笑了，拍了拍花滿樓的雙臂，說道：“剛說花家不能扯進來，你這就忘了？”

花滿樓反手抓緊了陸小鳳的紅披風，面色嚴肅道：“我現在是陸小花，是你弟弟！”

陸小鳳聞言挑眉，起了逗弄的心思，捏着自己的下巴盯着花滿樓道：“昂~是我弟弟啊——那你先叫一聲鳳哥哥來聽聽”

花滿樓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精彩，先是怔住一瞬，而後有些驚訝地微微張嘴，最後有些惱怒地咬着牙閉緊了嘴，扯着紅披風的手卻還是緊緊攥着沒有放開。

陸小鳳忍不住笑出了聲，這聲“鳳哥哥”呀，威逼利誘了這麽些年，花滿樓就是不松口。

陸小鳳：“吶，不喊哥哥也行，這樣，咱們打個賭”

花滿樓：“什麽賭？”

陸小鳳：“賭我可以一個人将小黃鹂帶出來”

花滿樓：“我不和你賭這個”

陸小鳳：“你先別急着拒絕嘛，好歹聽個彩頭再做決定”

花滿樓沒有接話，安安靜靜站着，顯然在等着陸小鳳繼續說。

陸小鳳：“上個月碰到五哥，說花伯父有意送你去武當修習一年，若是這次我輸了，我就陪你一起去，你可不知道，那種深山老林裏面的門派，日子過得一個比一個無趣”

花滿樓低頭抿了抿嘴，半晌問了一句：“若是此次你五千兩黃金的鳳頭被砍掉了呢？你還怎麽陪我去？”

陸小鳳聞言哈哈大笑，回道：“五千兩金子，我可不會輕易給別人，那多虧啊，我命硬着呢，你信我這一次，我自有計較”

花滿樓：“那你告訴我你的計劃”

陸小鳳：“那可不能說，正所謂山人自有妙計~”

花滿樓仍然沒有松手，陸小鳳嘆氣，小兩歲的花滿樓比陸小鳳矮了半個頭，陸小鳳輕輕一擡手就壓在了花滿樓的頭頂上。

陸小鳳：“我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你身上牽扯太大，你若是實在不放心，可以先和五哥聯系，讓他暗中查一查此事”

……

花滿樓坐在草堆上，眉角眼角都耷拉着，天青色的發帶混着烏黑的頭發垂在胸前，整個人就像一只深秋裏街邊蹲着的貓兒，很是頹然。

小九小心翼翼地蹲在花滿樓對面，磕磕巴巴地安慰道：“花公子，陸爺……額……就是……他是為你着想的，絕不是……那個……不是嫌棄你！”

花滿樓：“……”

小九看着面前的花滿樓眉毛耷拉得更嚴重了，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糾結着五官，抓耳撓腮。

花滿樓：“你有紙筆嗎？”

小九：“有”

花滿樓：“我寫一封信，你送到最近的大通銀號，讓他們将信盡快傳給五公子”

陸小鳳背着昏迷的小黃鹂回來的時候，小九已經送完信回來了。

他似乎确實用了妙計，腳步輕便，身形靈活，呼吸均勻，好像只是平素一般去逛了趟大街，連巴掌都沒拍過別人一下。

花滿樓遠遠聽到已經迎了出來，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地笑了，小九站在一旁，看着陸小鳳，呆若木雞。

陸小鳳：“小子，發什麽愣，過來搭把手！”

小九反應過來，就看到陸小鳳一臉警告的表情，于是死死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心裏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笑出來。

花滿樓沒有注意到小九的異樣，只是忙過去扶着陸小鳳背上的小黃鹂，三個人一起将小黃鹂放到了草堆上。

陸小鳳：“她被用了刑，好在傷勢不算嚴重，小九，你去藥鋪買點治外傷的藥回來，加點安神補氣的”

小九抿着嘴使勁兒點了點頭，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

花滿樓正要和陸小鳳說話，卻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陸小鳳有些心虛地說道：“你看你一點兒也不會照顧自己，我就走了這麽一會兒，你就着涼了”

花滿樓倒是很誠實地直接說道：“我沒着涼，是你身上的香粉味有些沖鼻，你是不小心打翻了香粉盒子？”

陸小鳳聞言笑得尴尬，含含糊糊道：“确實是确實是，你真聰明，這都能猜到”

花滿樓輕輕笑了笑，繼續道：“小九說櫃子裏有被子，他平時沒用過，是幹淨的”

陸小鳳看了看花滿樓沒有焦點的雙眼，只好自顧自在小破窯裏找櫃子。

這小破窯他一共就來過兩次，自然不熟悉擺設，加上小九堆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破爛玩意兒，陸小鳳弓着個身子扒拉半天終于找到了大概是花滿樓口中的櫃子。

櫃子很矮，只有兩尺不到的高度，陸小鳳幹脆蹲在地上打開了門，櫃門上的灰塵撲撲簌簌直往下掉，嗆得陸小鳳打了一個噴嚏，沒想到吹起了更大一股塵土飛揚。

陸小鳳的手拼命在面前扇着，也沒在意花滿樓走到自己身後，直到有一雙手摸上了自己的頭，陸小鳳心道不好，急忙站起身。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他聽到了背後的少年毫不隐忍的大笑。

十七歲正是恣意張狂的年紀，面子可是一頂一的大，陸小鳳在花滿樓面前丢了臉，面上一下就燒起來了，只是現在沾了滿臉灰看不出來，不過唯一在場的花滿樓原本就看不到。

只是陸小鳳還是下意識就要跑，可惜發梢被兩根手指夾着，他跑也跑不了。

陸小鳳：“哼，你用我教你的招兒來對付我”

花滿樓已經調整好表情，臉上柔柔地笑着道：“不用靈犀一指，你這只鳳凰不久羞飛了？”

陸小鳳：“你還打趣我！”

花滿樓放開了陸小鳳的發梢，又仔細摸了摸陸小鳳的發髻，陸小鳳見已經被花滿樓發現，也不避讓，低着頭任由花滿樓摸索着。

陸小鳳的頭發比女子要硬實許多，想來顏色也要更加烏黑，花滿樓可以想象出這蝴蝶花發髻的樣子，可惜想象不出陸小鳳的臉，不過，見他帶回小黃鹂如此順利，想來也是好看的，才不會在鸾鳳閣顯得格格不入。

陸小鳳等着花滿樓收手，等了半天花滿樓還在扯他頭上的小辮子，他低着頭，正好将花滿樓臉上忍着笑的表情看得清清楚，無奈掐起了腰。

陸小鳳：“你怎麽發現的？”

花滿樓：“聞”

陸小鳳：“聞？”

花滿樓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繼續道：“若是你真地不小心打翻了香粉盒子，香氣一般會從正面或側面腰部往下散發出來，或許還會粘上右手的衣袖，香氣濃烈且集中，可是你身上的香氣雖然比一般女子抹地要重許多，但是主要從脖頸、兩袖、下擺均勻散發出來”

陸小鳳聽花滿樓如此說，擡起手聞了聞自己淺粉色的袖子。

花滿樓：“我可不記得你陸小鳳還有擦粉的癖好，還擦得如此講究”

陸小鳳聞言撇了撇嘴又攤了攤手，花滿樓笑嘻嘻的扯着陸小鳳頭上編着的小辮子不撒手。

“花公子？”

陸花二人忙着說話，竟是沒發現小黃鹂已經醒了，正撐着身子半坐着，有些吃驚地望着他們。

小黃鹂被陸小鳳救出來的時候一直昏睡着，現在陸小鳳側對着小黃鹂，本就是靠背側多一些，加上被花滿樓撥下來的頭發遮擋住側臉，小黃鹂一時倒沒認出來陸小鳳。

小黃鹂：“這位是？”

花滿樓手裏還攥着小辮子一時語塞，只聽見陸小鳳有些急切的聲音壓得低低道：“是不是兄弟？！”

花滿樓：“額……”

就算花滿樓看不到，也知道現在有兩雙眼睛都盯着自己，尤其是自己對面這雙，大概急得要噴火了。

花滿樓對于陸小鳳一個人去涉險這件事心裏不滿的很，現在存心要作弄陸小鳳一把，他笑着輕撫着一縷陸小鳳的頭發，一直捋到發尾，而後摸了摸小黃鹂能看見的那只陸小鳳的耳朵。

陸小鳳被驚得打了一個顫兒。

花滿樓：“乖，今日先回去，改日我再去尋你”

陸小鳳自然懂了花滿樓的意思，卻還是有些回不過神，蹩腳地學着女子福了福身，踩着小碎步出了破窯，出門時還不忘拿上裝着男裝的小包袱。

“原來花公子已經有了心上人”

陸小鳳聽見小破窯裏傳來這麽酸酸的一句，自己也有些酸酸的。

“花公子，小黃鹂知道自己失禮了，可花公子能否告知小黃鹂那位是哪裏的姑娘”

語氣裏有着十分的不甘心。

“确實失禮了”

陸小鳳一只手抱着包袱一只手捏着下巴如此想，而後又擡手看了看自己的裝扮，看來确實挺像青樓裏的，畢竟小黃鹂都一眼覺得是。

摟了摟手裏的包袱，陸小鳳決定還是趕緊找個地兒把衣服換了，剛邁開腿就聽見破窯裏花滿樓溫和的聲音傳來，差點兒一個左腳絆右腳摔在地上。

“無礙，百花樓的姑娘，名喚花小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