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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這是一個很小的日料店,外面刮着很多紅色的燈籠,上面寫着謝山白看不懂的日文。

透過木頭窗戶,謝山白能看見裏面有師父正在捏壽司,也許是因為下了雨,店裏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坐着。

這可真是難以預料,實不相瞞,謝山白還以為他們會去吃一碗蘭州拉面。

不過謝山白突然有點難以想象丞戰坐在蒼蠅小店裏吸溜面條會是什麽樣子……

其實哪怕是算上上輩子,謝山白也是沒吃過日料的,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小店,吃上一頓也要一兩百塊錢,他不是很能負擔得起。

丞戰先下了車,謝山白趕緊跟在他後面,在丞戰要邁步進去的時候,謝山白叫住他,“诶——”

這個人轉過頭,路燈之下細雨蒙蒙,将他的影子拉長,與謝山白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我們吃這個啊?”謝山白擡起頭看着他。

丞戰擡眼,好像在嫌棄謝山白事多,“不然?”

謝山白笑起來看着他,彎着眼睛的時候,裏面有小小的路燈的縮影。像一小汪燭火燃燒在他的眼睛裏,他站在那裏跟丞戰說,“太貴了,我吃不起。”

丞戰沒說話。

謝山白想着反正也不遠,就擺擺手,“算啦,我奶奶應該給我留飯了,謝謝你載我到這裏。”

“我請。”丞戰不耐煩地轉過身,長腿邁過臺階,直接要拉開店門,謝山白卻沒動,還在猶豫吃人家嘴短的事情。等了幾秒鐘,丞戰這回真的看起來很不高興了,擺着又臭又兇的一張臉,冷聲冷調地把話扔在謝山白面前,“怎麽的?你還要我求你?”

謝山白的心髒一跳,迫于淫/威似的,低着頭灰溜溜地跟上去。

他小跑兩步,十分狗腿地給丞戰拉開門,故意對着丞戰笑得谄媚,“客官裏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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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眉順眼,看着還挺乖。

丞戰一下氣就順了。

進到裏面才發現,那些先來的客人把大廳都坐滿了,只剩下需要脫鞋的包房。

謝山白跟在丞戰後面,學着他的樣子坐在包廂側面的橫椅上,脫掉鞋,再坐到裏面去,服務生把菜單拿過來,給他們拉上了簾子。

謝山白的襪子總是縫縫補補又三年,白襪子已經被洗得發黃,上面縫着的線疙瘩一眼就能看見,上次縫了大腳趾,這次二腳趾的地方又被頂破了,露出一個洞洞,看上去很窘迫。

謝山白卻半點不在意似的,眼睛一下一下地去瞄丞戰的襪子。

——某些人看上去是個高冷男神,其實背地裏竟然在穿可可愛愛的小熊襪子。

丞戰當然知道謝山白在看什麽,他垂着眸,目光危險地看着謝山白,看上去很兇。

謝山白本來還能忍住,接收到這個充滿威脅的眼神後……直接就憋不住了,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抖一抖。

“謝、山、白!”丞戰黑着臉,一字一句地叫。

“特別可愛、特別可愛。”謝山白笑得滿臉通紅,一邊笑一邊沖着丞戰擺手,“真的真的。”

“咕嘟”一聲,丞戰腦袋頂上果然冒出來一朵新鮮的蘑菇雲!

丞戰生了一會悶氣,板着臉把菜單打開,剛想要叫服務生,就看見謝山白下巴墊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這個人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的時候,整張臉都生動起來,像倉鼠又像一只小鹿。總之比他逆來順受的樣子可愛很多。

丞戰心想:幼稚!

不光愛哭,笑點還很低。

他驀地想解釋一句,小熊襪子是他姐給他買的,但是謝山白卻已經開始看菜單了,地下腳還像多動症一樣動來動去,總會蹭到他,丞戰就懶得跟他解釋了。

“刺身吃不吃?”丞戰問。

“好呀。”謝山白坐直了,可能是怕又惹丞戰生氣,他雙手甚至放到了膝蓋上。

點單之後,菜上來的很快。謝山白擁有了一大碗鳗魚飯,深褐色的鳗魚料汁看起來質地粘稠,淋在米飯上,聞起來味道偏甜又濃郁。烤鵝肝放在三角形的面包片上,上面淋着藍莓醬,将鵝肝那股細綿卻香膩的味道沖散,混合在一起滾在味蕾上,是一股奇異的清甜。

一小盤刺身被端上來,三文魚粉粉軟軟,肉質緊密,謝山白小心地夾起來一塊,三文魚塊就小幅度的抖動,表面像覆蓋着一層水光似的,又蘸到醬油裏面,便帶上了鮮鹹的味道,細細品嘗,也不難發現其中混雜的甜味。

一頓飯很快吃完,謝山白捂着嘴打了個嗝。

丞戰走出去交錢,謝山白想了想,幫他把放在一邊的風衣拿起來,乖乖等在門口,又和他一起并肩走出去。

外面的雨已經差不多停了,推開門的時候,潮潮的空氣迎面而來,涼意裹在身上。樹葉又成團地落在地上,路邊都有小小的水窪。

丞戰抖抖傘,側頭看着謝山白,蹙了一下眉,像是想要跟他說什麽。

謝山白,“?”

“走了。”丞戰卻說。

“拜拜。”謝山白立刻爽快揮手。

那輛熟悉的黑車很快遠行而去。

謝山白站在原地,目送丞戰離開。

……本來走在路上的時候,謝山白還很是十分穩重的,但是等他走到了拐角那個空無一人小巷的時候,謝山白就突然放飛自我,開始小跑着在窄路之中穿行。

甚至他每一步都精準踩到了水坑上,十分歡快地讓積水打濕自己的鞋。

謝山白回到家之後已經九點鐘,奶奶也已經睡下。客廳的桌子上果然留着菜。謝山白小心翼翼地邁開步子,臉上還帶着愉悅的笑容,就連走路的時候,都微微踮起腳,像個開心的小孩子。

然後要是問謝山白,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呢?

——不知道。

但是他就是心情很好,好像坐在了大大的熱氣球上,一直在往上飄,穿過了綿軟的雲層。又好像他的靈魂已經化作了一個小人,正向着夕陽歡快地揮舞着雙手奔跑。

可能是因為丞戰已經不生他的氣了,也可能是因為蕭成雲之前給他發來消息,說自己很好,讓他不必擔心,過幾天會去正常上學吧。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月亮重新露出一角,露出陶瓷一般的光澤,氤氲在周圍的雲層上,透出一點光亮。

謝山白非常勤快地把盤子放進冰箱裏,站在窗臺前看了一會月亮。過一會兒,還是覺得毫無睡意,又去洗手間把拖布投了,哼哧哼哧地把地板都擦幹淨,才覺得過盛的精力燃燒出了一點。

房間裏面是很冷的。

他們的房子在一樓,就算一兩個月後開始集中供暖了,他們這個屋子怕是也不暖和——因為窗戶不嚴,是在漏風的。謝山白站在窗前,就能聽見嗚嗚的風聲,小小細細的風從縫隙中鑽進來。

謝山白長嘆一口氣,終于冷靜了下來,坐在椅子上搓了搓臉。

他鑽進了抽卡空間裏面。

果然啊……羊毛豐盛就是好,謝山白像是一個守財奴一般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背着手,活像巡視自己土地的舊地主。

這些竟然全都是從丞戰身上薅下來的!

而且現在的幸運值已經到了“驚人的”五十五點。

謝山白擡起頭,望向獎品表格的時候,發現裏面更新了一些內容……上面第一次出現了爆率!

其中早餐車的爆率右上角,還有一個小小的“up”标志。

謝山白眼睛“噌”地一下亮了,他搓搓手,沒有任何猶豫——就用力地将扳手拉下去。

“嘩啦啦啦……”機器裏面立刻傳來了冰塊們相互撞擊時發出的清脆聲響。謝山白閉上眼睛,按照慣例在心中認真祈禱,再睜開眼睛的瞬間,他看見眼前的機器發出了炫目的彩色光亮。

沒讓謝山白多等,也沒刻意留一點懸念,謝山白很快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

【恭喜玩家獲得一級物品——精制早餐車,請于明早六點半準時查收,逾期不候!】

謝山白的心髒狂跳不已,呼吸險些停滞。

這是什麽?這是單抽出奇跡啊,謝山白感動地眼淚都快下來了。

只要有了早餐車,謝山白發家致富不是夢,買房子搬家,簡直唾手可得!

謝山白幾乎按耐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已經開始給自己畫大餅了。

他深吸一口氣,下一次果斷選擇了十連保底二級物品抽。

即使閉着眼睛,外面刺目的光線也仍然能夠傳到人的瞳孔之中,讓謝山白感覺到外界的變化。

謝山白沉穩地查數:“一、二、三……”

象征正在抽獎的音樂聲戛然而止,竟然沒有像之前幾次一樣,重物落地的聲音。

謝山白疑惑地走上前,彎腰——從下面“取貨口”拿出了輕飄飄的三樣東西。

【恭喜玩家獲得:烤冷面秘制醬料*1!】

【蛋堡秘方*1!】

【丞戰心愛的手帕*1——】

前兩個都十分讓人心動,但是謝山白在摸到第三個東西的時候,心中緩緩出現了一個問號。

那個手帕非常柔軟,摸上去的手感有些像是棉布,帶着淡淡的、不太明顯的粗糙,似乎造價不高。它年代似乎是有些久遠了,已經被洗得發白,但是仍然能夠看得出來主人對它的珍視——

因為上面有很淡的香水的味道,跟丞戰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謝山白,“……”

怪那什麽的,他不自在地想。

丞戰的手帕被他放在牛仔褲兜裏,明明是個死物,但是謝山白卻總是覺得它有點燙燙的。

想要分散一點注意力似的,謝山白又走到了“人物卡池領土”上,心不在焉地随便抽了兩張——

【恭喜玩家獲得R牌,早間市場餡餅店店主】

【恭喜玩家獲得SR牌,美食公衆號運營者】

從抽獎空間出來之後,謝山白洗完澡,又靜悄悄回到了床上。

家裏的窗簾薄薄的,沒加遮光層,因此外面的月光會流淌進來,順着大理石的窗臺,緩緩滴在謝山白的手臂上。

房間靜谧,奶奶的呼吸聲起伏,謝山白枕着自己右手,舉着那個手帕看。

随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像被燙到一樣,咕嚕一翻身,把被子蓋到了頭頂。

整整一個晚上,謝山白的心态都像是一個……馬上去春游的小學生。

連夢裏都是他的三輪車——他的早餐,即将風靡全街道,上班族們将排着長隊,吹在冷風中,只為了吃一口煎餅果子。

早上六點鐘,還沒等鬧鐘響起,謝山白就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起來,洗漱完畢,穿好衣服,走出了家門。

外面的空氣濕潤,地上的小水窪還沒來得及完全蒸發,低下頭的時候,能在水面上看見天空小小的縮影。

距離那個提示時間“六點半”僅僅剩下十分鐘,謝山白站在街角,好奇地左右張望……也沒看見三輪車的影子。

倒是之前的幾個賣早餐的攤主仍然在那裏叫賣。

謝山白走上前,忍不住去觀察了一下他們——這才發現有一個賣生煎包的,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大叔生意格外不好。他将手插在袖筒裏面,時不時掀開鍋蓋,對着裏面金黃的生煎包嘆氣。

一共才大約有五十個生煎包的位置,到現在才賣出去四五個。周末通勤者不上班,早餐車的生意确實會差一點,但是旁邊幾家的客人都沒斷過。

謝山白曾經為了“市場調研”,是買過這家的包子的。

皮薄餡大,味道倒也可以,但是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太油膩了,而且肉餡還偏甜。

……生意不好真是一點都不意外。

距離約定時間只差三分鐘,僅僅臨近六點半,謝山白發現生煎包大叔就開始收攤,他每做一個動作,就要嘆一口氣,最後把所有包子都裝在塑料袋裏的時候,臉上的皺紋一下子都深了許多。

“老許啊,以後真不來了?”旁邊大娘對他問道。

“不來嘞!”老頭搖搖頭,滄桑地說“本來今天跟家裏約定好,七點半之前要是把這五十個包子賣出去,我就可以接着幹我的餐飲夢想,結果你也看到啦,唉——”

“我這麽好吃的生煎包,怎麽就沒人愛吃呢?”

“那你家還有沒有辦法生活啊!賺得少點,那不也都是錢?”烙餡餅的大娘憂心忡忡地問。

老大爺的背都好像佝偻了幾分,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腰,“那能怎麽辦?”

“還是回家收收租吧,真是活得像廢人一樣。繼續啃我那三棟樓呢,一個月也能有點錢,不至于給兒女添麻煩!省得每天惦記着我,活着太難了。”

謝山白“……”

老頭在與自己的同事們分別之後,艱難地把自己的早餐車往前推行。

謝山白覺得自己的“早餐車”很有可能就是這一輛,靜悄悄地跟在後面。

——畢竟時間地點都能對的上。

在空無一人的肮髒小巷之中,老頭與自己的三輪車依依惜別。

只見他幹燥的手摸摸車把,悠長地嘆了一口氣,才從地上撿了一個硬紙板。

馬克筆尖與紙面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觸動了謝山白的心跳,大爺每一次落筆,都帶着十足的認真與誠意。

半分鐘之後,紙殼被放到了三輪車的玻璃板後。

老頭拎着自己的四十個生煎包,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深藏功與名。

小巷再次歸于平靜。

謝山白只能聽見自己心髒“噗通噗通”跳動的聲音,他趕緊跑出去,便看見紙殼上寫了五個大字。

——“車贈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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