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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下課回班級的時候,丞戰又給謝山白桌子上扔了一個護手霜。

謝山白擡眼睛看着他,丞戰沒說話,就回到了自己位置。謝山白擰開它的蓋子,往自己手背上擠了一點,這次是清甜的栀子花味。

謝山白很認真地在自己手上抹開,在午休的時候,他給丞戰寫了一張小紙條:“謝謝戰哥=w=”。

他班紅姐看着這幫熊孩子學習,午休想睡覺倒也不攔着,但是傳紙條是絕對不行的,需要偷偷摸摸,像地下黨接頭。

丞戰的紙條傳回來的時候,謝山白先瞄瞄班主任,才将小紙條展開。

……紙條上畫了一個豬鼻子,圈畫得很圓。

謝山白又撕下來一截紙,如坐針氈一會,還是忍不住鼓起勇氣向丞戰打聽:“那個女孩追你麽?我聽人家說,她好像是校花。”

丞戰這次卻沒理他。

謝山白等了又等,看見他的小紙條被丞戰扔在桌子上,備受冷落。

薛婉趴在桌子上睡覺,女孩閉着眼睛,臉上有壓出來的紅痕,跟丞戰坐得很近,少女身材清瘦,像一朵安靜的百合。

謝山白看了他們一眼,把那個畫着“豬頭“的小紙條好好地放進了自己的筆袋裏。

很快,校花崔小沫跟丞戰表白的事情,就流傳開來——

下課的時候,謝山白出去上廁所,就見十班門口圍着一幫女生,崔小沫站在中間。

“小沫,你真的表白了啊?”他班女生叽叽喳喳地問:“那丞戰怎麽說啊?他同意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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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表白。”崔小沫輕輕拽了一下好信兒女孩的小辮子:“你不要亂說啊!”

“大家都這麽說的!欸呀,喜歡丞戰又不丢人,沒事的!咱們是新時代的女性——”

“真的沒有啊!”崔小沫笑起來,落落大方地說,“我就是管他要手機號,他還沒給我而已,可能不喜歡我這個類型吧。”

謝山白掃了她們一眼,心裏咕嘟嘟地冒出酸味,低着頭就想進洗手間。

結果出來的時候……

“同學——”崔小沫卻聲音清脆地叫住他,走到謝山白面前,“你是不是跟丞戰關系很好啊?”

謝山白抿起嘴唇,看着她,半晌才點點頭。

崔小沫真的是非常漂亮的女孩,能夠在人群中被人一眼看見。

皮膚幾乎白得發光,眼睛也很大,眼尾微微往上挑,是個很溫柔的形狀。

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氣,看着清清爽爽,五官精致得近乎沒有瑕疵。

是當之無愧的校花。

“是啊……”謝山白開口道。

“那你幫我把這個給丞戰吧。”

崔小沫把一張疊起來的,粉色的信紙遞給謝山白,對着他一笑,“麻煩你了啊,之前藝術節你歌唱得好好聽啊,很厲害。”

謝山白覺得心口悶悶的,卻還是很禮貌地跟她說,“好的”。

那張疑似是表白信的紙就放在他口袋裏,謝山白洗過手,即使用紙巾擦幹,卻還是濕乎乎的,會把紙抹皺。

明明輕飄飄的一張紙,卻像系在他心髒上的秤砣一樣。

“給你的。”謝山白走回班級裏,丞戰正趴在桌子上,他就很不客氣地踢了一下丞戰的椅子。

丞戰擡起頭,看見放在桌子上的信紙。

謝山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雲淡風輕,想要灑脫地對丞戰笑笑,但是在丞戰眼裏,他的臉卻還是拉得很長。

“……”丞戰的太陽穴跳了跳。

“謝山白,你是不是一天太閑了?”

丞戰把信随手扔到一邊,倚靠在桌子上,樣子看起來很兇,“我說你考三百分不冤枉,你還不願意聽!”

“我就幫人家的忙啊。”謝山白跟丞戰對視,“那她把信給我,你讓我怎麽辦?我給人家扔了麽?”

“你愛怎麽辦就怎麽辦!這事別有第二次,要不然你試試看,”丞戰壓低了聲音威脅他,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就把信塞回到謝山白手裏,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冷酷地趕他,“起來,別擋路,上課鈴聲響了你聽不見?回去!”

謝山白氣呼呼地瞪他一眼,轉身就飛快回座位。

那封信輾轉又回到了謝山白的手裏,謝山白自然也沒去看女孩寫的東西,只是把它扔到了自己的垃圾袋裏。随後拿出了下節課的書,仰起頭很認真地聽課。

很慢很慢的,謝山白咂出了一點甜味。

……他其實也不太知道,丞戰到底是什麽意思。

謝山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

他看見丞戰跟新同桌溫柔說話會不高興,像喝了蘋果醋一樣酸溜溜的。有其他女生跟丞戰告白,謝山白也覺得有些上不了臺面的嫉妒。

——謝山白突然有點疑惑,他意識到,自己對丞戰好像有一點占有欲的。

但是卻和自己好朋友有了更親密的新朋友時,那種感覺不太一樣。

謝山白不會因為丞戰跟李燦他們關系好——天天勾肩搭背走路——不開心。

他的排他點,只會應在和丞戰關系好的女生身上。

這個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呢,我喜歡他麽?

我是……喜歡上丞戰了麽?

謝山白蔫噠噠地低下頭,認真地把筆記記好,卻在空閑時候,在本子上偷偷寫丞戰的名字。

他完全猜不出來丞戰是怎麽想的。

畢竟會喜歡上男生的男生還是很少的,丞戰應該也只是把謝山白當成朋友吧。

謝山白一下子就很期待那個“心音”功能了。

隔天丞戰沒來學校。

謝山白吃飯的時候,是和趙雄他們一起,排隊去買學校裏面的“麻辣燙”。他們食堂的麻辣燙和外面買的那種,湯汁用辣椒熬的不太一樣。

湯是清的,菜可以自選,煮過之後,菜原本的晴天味道被很大程度地保留,而且也沒有外面那些小店……一鍋湯重複使用好幾天的衛生問題。

所有的味道都全靠辣椒醬來填。

不過倒也不寡淡,醬料是食堂特制的,是謝山白來這所學校之前,從來沒嘗過的味道。

而且價格比那種菜和飯更貴,謝山白一般不太舍得吃這東西。

但是他這兩天……被丞戰罵過一通,反而心情很好,便斥了巨資,跟趙雄他們來個“大餐”。

“聽說今天有糖醋排骨!”趙雄捧着大碗,一臉的遺憾,“早知道就去排隊買盒飯了。”

“麻辣燙就不錯啦,你看後面拍了多少人了!”孫禹美滋滋地看眼長隊,夾起菜葉吹了吹。

謝山白在碗裏倒了一點醋,擡手将麻椒醬和辣醬攪拌——

原本清清淡淡地湯汁上,紅色的辣椒油花均勻散開,附在軟塌塌的包菜表面,看起來讓人食欲大增。他今天很奢侈地加了一些魚豆腐和墨魚丸,都被廚師一切兩半,非常好咬,咬一口舌尖就麻酥酥的,海鮮丸子特有的甜味又沖散了辣味。

吃幾口,身上就暖洋洋的。

“小白,之前崔小沫是不是跟戰哥表白了啊?”

謝山白的包菜咬了一半,“唔……”了一聲。

“咋樣?他跟崔小沫在一起了麽?”孫禹眼睛裏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好多男生在追崔小沫的,我看都配不上崔小沫,就跟丞戰站在一起搭調。”

“沒有吧……戰哥好像沒什麽時間。”謝山白想了想才回答。

趙雄偷笑起來,“我聽說十班男生心都碎了,崔小沫真的超極受歡迎的。”

“我覺得戰哥和薛婉更配诶,聽說他們兩家人交好的。”

謝山白不愛聽這些話,他去買一個發面餅的功夫,他們桌上就坐了幾個人。

——這不是他的熟人鄰居麽?

雀斑男孩陳殷瞪了謝山白一眼,施施然坐在一邊。

謝山白咬了一口餅,嘴裏滿滿的,也不想搭理他。

一個上午,謝山白饑腸辘辘的,半個餅下肚,他才覺得好了一些,腳都暖了起來,舒服得呼出一口氣。

其實謝山白之前就在懷疑,那幾個找他要錢的人是陳殷找來的……

因為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巧了。謝山白剛剛從陳殷那裏撸來了幾百烏雲值,結果轉頭就倒黴。

但是謝山白也沒有證據,再加上擡頭不見低頭見,樓上樓下的,真鬧起來,兩家人也不好看。

他奶奶年紀大了,謝山白也不想為了他,讓奶奶跟人家起沖突,再說丞戰已經把那幾個人打走了,也算報了仇。

陳殷是和他們班裏兩個男生坐在一起,起先還是随便聊天。

說上次考試題難,期中考試的時候,難度應該會降下來。

陳殷瞄了謝山白一眼,就開始陰陽怪氣,“要我說題是不簡單,但是能開進咱們學校的,也不至于打三百多分。”

謝山白懶得跟他計較,就聽陳殷同學先是罵了一句,“卧槽,你不帶這麽埋汰人的啊。”

“不過丞戰是真厲害,我靠,七百分了啊,是人麽?腦子怎麽長得啊?”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立刻接話,“夠了啊,他不就是學習好點,仗着自己長得帥,拽得二五八萬的,我看他媽的是缺點教訓,個小白臉!”

“我看有幾個女生喜歡他,他尾巴要翹上天了!”

本來孫禹和趙雄幾個還在開開心心的吃飯,聞言臉色立刻有點不好看。

——丞戰雖然看上去不太好接觸,在學校的時間也不多,但是在班裏人緣還是不錯的。

誰問他題,丞戰只要有時間,就都會給講。

而且籃球打得也好,班裏幾個混得開的男生都跟丞戰關系不錯。

甚至對女生也很紳士,走路撞到一起,也會很禮貌地讓女生先走,會主動幫女生拉開門,後面的飲水機空了,他只要看見了,也會第一個去換水。

“操,不就是投個好胎,他狂個屁啊狂!”陳殷陰沉着臉,看了謝山白一眼,“還有人上杆子捧臭腳,跟在丞戰屁股後面叫,戰哥,戰哥——”陳殷捏了一把嗓子,呸了一聲,“惡不惡心人!”

這也就是坐在這的是趙雄、謝山白、還有兩個瘦小的女生,看着就很沒有戰鬥力。

要是羅宇他們幾個男生在,量他們也沒膽子在他們九班人面前說這話。

但是趙雄他們只是黑着臉,卻都沒說話,看了一眼謝山白。

謝山白想,“我忍。”

結果陳殷還在喋喋不休。

“我看他就是欠揍,崔小沫也是犯賤,被拒了還屁颠颠的都往上追,丞戰是不是還吊着他們班的那個啞巴來着,我那天看見他們放學一路了——”那個戴眼鏡的男生還要說,“一幫花癡,喜歡個裝逼的犢子。”

我忍不下去了,謝山白想。

“我認識一個丞戰初中的同學,說他家有錢是有錢,但他就是個私生子!他家亂得像電視劇似的。”

這下謝山白真的快被氣炸了!

“啪!”的一聲,他就直接把筷子一摔。

謝山白一張臉冷到了極致,站起來大聲道:“說什麽呢你們幾個!”

“我們他媽說你了啊?”陳殷一下也炸了毛,不甘示弱地站起來,仰着下巴,“幹你屁事啊謝山白,說你是跟屁蟲,戳你肺管子啊?”

謝山白氣得肩膀都在抖,他情緒一激動,眼睛止不住發紅。

陳殷笑起來,手指指了一圈,陰陽怪氣地,“這還沒找主人呢,狗就先叫了啊。”

他的五官皺在一起,看起來又醜又上不了臺面,還去推搡謝山白的肩膀!

謝山白重重呼出一口氣,擡手抓着陳殷的衣領,就直接狠狠給了他一拳——!

“操你媽!”陳殷的眼鏡被他打歪了,擡手就往謝山白的腦袋上扇去。

謝山白立刻和陳殷扭打在了一起。

趙雄他們和陳殷班裏的幾個人趕緊過來拉架。

這邊亂哄哄一片,幾個老師聞訊趕過來,才将他們分開。

謝山白臉上擦破了皮,和陳殷兩個人,像兩只咬在一起的獅子。

“陳殷,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謝山白,你給我等着!”

教導主任生氣大喊:“行了!幹什麽呢這都!”

……謝山白長這麽大,真是頭一次被叫家長。

李紅辦公室裏,謝山白和陳殷都低着頭站在那裏。

挺小的房間裏面坐着四五個老師,該幹嘛幹嘛,對于這種常見的熱鬧也沒多少興趣。

窗戶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細微的風吹過綠蘿的葉子,帶來輕微的顫動幅度。

陳殷的男老師先是抿一口茶水,“咚”的一聲,把缸子敲在玻璃桌面上。

陳殷的肩膀抖了兩下,就聽他們班主任吼道:“第幾次了陳殷!怎麽什麽事都有你啊!考試考試你不行,打架鬥毆落不下你!”

“就這樣你念個屁念啊!趕緊給我哪來的滾哪去!”

——說實在話,謝山白不是很擅長打架。

要是他掌握卓越的格鬥技巧,當時被小流氓找上門,就不會被氣得直哭。

因此這次他被陳殷打了一下腦門,立刻紅了一大片,眼圈下面還隐隐有些發紫。

料想明天就要腫起來。

但是陳殷也好不到哪去,謝山白不會打人,全憑直覺,那一拳打得結結實實的,陳殷的嘴角都裂了在流血,看着倒比謝山白更狼狽。

“你也是!有什麽話不會好好說麽?非要動手,都多大的人了!”李紅拍了拍桌子,跟隔壁老師一起上陣,各打五十大板。

她對着謝山白喊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省心的學生,平時上課挺聽話的,現在給我憋了個大的是不是?還在食堂打架,你要上房揭瓦啊!”

謝山白其實一點都不後悔,他聽陳殷他們幾個那些話就覺得受不了,揍他一下,謝山白心裏舒服了不少。

就是有點心疼他家老太太,這麽大歲數了,還要為這些事情折騰過來,外面也不知道滑不滑。

但是謝山白聽見老師訓他,就乖乖低下頭,紅着眼圈很誠懇地認錯:“對不起老師……”

“操——”

陳殷看謝山白這副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朝他翻了一個白眼,他這一動,嘴角一陣刺痛,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氣。但是仍然輕蔑道,“傻逼!”

“陳殷!”那個男班主任立刻把手裏的練習冊往地上一摔,指着陳殷的鼻子大罵:“你嘴裏能不能有點幹淨的啊?!你是個學生,能不能學點好的?你是長舌婦啊你,在背後說人家班人壞話?這麽多年的書念到狗肚子裏了的啊!”

“不願意念就趕緊給我退學!我還在這呢,你就敢這樣,你是社會上的流氓啊!”

陳殷看起來還很不服氣,長着一份反骨似的,癟着嘴,揚着下巴看人。

但是腦筋一轉,看着他們班主任怒火中燒的樣子,陳殷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再瞧不起謝山白慫了吧唧的德行,到底也還是沒頂嘴。

不情願地低下頭,哼哼唧唧地拉長聲音:“對不起了,老師——”

男班主任看上去已經很克制自己的情緒了,被氣得呼呼喘氣,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水,才問陳殷:“趕緊給你爸媽打電話,問他們到哪了!”

“你這個學生我是帶不明白了,你爸媽能教育好,就繼續念,教育不好就趕緊另請高明吧!”

有陳殷一對比,謝山白簡直乖得眉清目秀的,加上他紅着眼睛,一看就知道被人欺負了。

陳殷聽着他們老師說這話,也有點害怕了,不管怎麽樣,他也是不想高中就辍學的。

李紅嘆了一口氣,跟謝山白說,“也問問你奶奶到哪了,今天回家反省一下,周一得交份檢讨。”

謝山白乖乖點頭,瞄陳殷的時候,就跟縮着脖子的陳殷對視上了。

此時謝山白垂下眼簾,看着他那讨厭的樣子,默默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比了一下中指。

“老師!你看沒看見,他就是欠揍!”陳殷立刻就炸了。

“給我閉嘴!”男老師氣得只拍桌子,此刻只無比羨慕李紅,“翻了天了你!”

此時——

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一對衣着樸素的父母推門而入,陳殷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

“老師,我們是陳殷的家長……”謝山白見過的鄰居走進來。

“來得正好,把你家孩子領回去教育一下。還在我辦公室裏呢,就敢張牙舞爪。”男老師捏捏太陽穴,轉頭對陳殷說,“行了,你先回班級收拾書包吧,我和你家長談談。”

陳殷跟他媽對視了一眼,臨出門之前,還狠狠瞪了謝山白一眼。

陳殷他媽也挺不高興地看了一眼謝山白,跟他們班任道:“我家陳殷一直是個好孩子!要我說,肯定有有人先挑釁,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把我們家孩子都打成這樣了!我看得去醫院看看,醫藥費怎麽算啊!?”

謝山白沉默地站在牆角,聞言竟然走過去,很禮貌地對陳殷他媽說:“阿姨,你這倒是提醒我了……食堂也是有監控的,咱們可以看看是誰先動的手。”

“然後咱再看看醫藥費怎麽算吧。”

陳殷他媽不說話了,回頭就瞪了陳殷一樣。

——謝山白的奶奶是後來才到的。

兩家人一見面就有點尴尬,畢竟已經做了這麽多年的鄰居。

李紅把謝山白和老太太領到了外面,簡單說了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

老太太出來的時候很急,圍巾都沒來得及帶,她總是佝偻着背,一頭蒼蒼白發,走路需要拄着根拐杖。

外面下雪了,路又很滑,想一想都覺得很不好走。

李紅其實一直都知道謝山白家的情況,也有些不忍心,也沒多說什麽,只道:“回家休息一下,也反省反省,不管怎麽樣,都不應該打架的。周一得念檢讨書,記得點。”

“謝謝老師照顧山白,給您添麻煩了。”老太太拍了拍李紅的手,慢慢嘆了一口氣。

收拾完書包之後,謝山白低着頭,摻着奶奶走出去。

他音量很低,說話的時候帶着鼻音:“對不起啊,奶奶……”

老太太對他笑笑:“好啦,沒事的,我還不知道我們家的小孩什麽樣麽?我們回家吧。”

謝山白臉頰有些腫,回到家的時候,奶奶給他臉上上了一點“紅藥水”,本來還不太明顯的傷口,一下子就特別明顯,會被很多人注意到,謝山白也不在意。

他拉起他家老太太的手,像小孩子撒嬌似的晃了晃。

老人的手總是熱乎乎的,摸在謝山白的臉上,她很心疼自己的寶貝,讓謝山白抽抽鼻子,像小動物讨主人歡心似的,臉頰在她掌心蹭蹭。

她伸手揉揉謝山白的腦袋:“以後不要都跟人打架啦,好不好?”

謝山白眼睛一下紅了,悶悶地點頭,軟聲道:我知道了啊。”

不過說真的,除了折騰奶奶去學校之外,謝山白一點都不後悔,反而有種暢快的感覺。

丞戰第二天去學校就發現了這事。

謝山白上學之前很仔細地洗臉,想把紅藥水洗掉,但是它卻像刺青一樣,淺淺地覆蓋在謝山白的皮膚上,丞戰看不見都難。

早上還沒開始上自習,丞戰就過來找謝山白,臉色很不好地問:“臉怎麽弄的?”

謝山白想要扭頭避開他,低聲說,“沒事啊……”

為了別人背後說丞戰打架這事,鬧到當事人面前就不好看了,還有點像邀功。

謝山白不好意思告訴丞戰。

結果謝山白剛一轉頭,下巴就被丞戰的手鉗住了,被迫把臉轉回來,垂着眼簾看着他。

下巴處的淤青不嚴重,一天就差不多散開了,但是一碰還是痛。

謝山白擡手就不高興地拍丞戰的手背,“疼啊……”

丞戰的手被謝山白拍了一下就紅了,真是片很矜貴的皮膚。

他也不生氣,手也沒放開,繼續這個姿勢,被迫謝山白跟自己對視。

丞戰倚在謝山白旁邊的桌子上,催促道,“快點,謝山白你別惹我生氣。”

“真沒事啊……”謝山白擡眼睛看丞戰,看着他很長很濃密的睫毛,聲音放得輕軟,特別像撒嬌,“你幹嘛非要問呢?”

“你不說我問別人一樣會知道。”

丞戰離謝山白很近,帶來鮮明的壓迫感,謝山白沒有辦法,轉身對他說,“就跟人打架了啊……別問了,又沒多大的事。”

“謝山白。”丞戰連名道姓地叫他。

謝山白也站起來,靠在牆上,丞戰能看見他睜得很圓的眼睛,還有他臉上的紅藥水。他一天不在這,謝山白就被人欺負。

“昨天在食堂吃飯,跟別的班的男生拌了幾句嘴,就打起來了。”謝山白避重就輕地說,“真沒事,我臉上有傷,他也沒讨什麽好。”

今天的丞戰卻很有耐心,甚至拉開椅子,坐在謝山白身邊,“你吃飯的時候,因為什麽能跟人吵架吵到動手?”

“謝山白,你以為我是傻子麽?當初你被幾個人圍住,也不知道還手,就知道低頭哭,搶練習冊。你會主動跟人家打架?”

謝山白低頭看看丞戰,抿了抿嘴唇。

他忽然覺得心髒又酸又軟,感覺很像是昨天被奶奶摸摸腦袋的時候。

避開眼神之後,他又很快跟丞戰對視上,謝山白再次避開他的目光,悶悶地點頭。

“真他媽服了!我算發現了,你就跟我能厲害起來。”

丞戰又站起來,擡手用力按了一下謝山白的腦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謝山白摸摸自己的頭,慢慢趴在了桌子上,閉着眼睛。

——也不知道丞戰是不是又生他的氣了。

謝山白又往手上擠了一點護手霜,悄悄聞了聞。

早讀的時候,丞戰給羅宇傳去了一張紙條。

羅宇很快給他回複:“聽說是十班那幾個碎嘴子背後講究你,小白聽見就不樂意了。”

丞戰問:“說什麽?”

“那幫孫子,說你是小白臉,說山白是跟屁蟲。”

“我真是服氣了,一幫大老爺們也在一起說人壞話,給他們欠的!村頭大媽啊?說他們大媽都诋毀大媽了。”

羅宇倒是沒提“私生子”這三個字。

丞戰看了看羅宇回複的紙條,随手扔到書桌裏,臉已經冷到極點。

——他在腦海裏複盤了一邊昨天發生的事情,已經快要氣炸了。

薛婉看了看他,擔心地給他寫字:“哥哥,你還好麽?”

丞戰對她随意地擺了一下手,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擊。

老師在講臺上講課,謝山白聽得很認真,手裏的筆就沒放下去過。

他低下頭的時候,臉上的酒窩就會出現,淺淺的,很小的一個凹陷。

他耳廓上面有小小的絨毛,頭發摸起來也軟軟的。

丞戰的目光落到謝山白背上的時候,謝山白似有所感,回頭對他軟乎乎一笑,就又轉過頭去,生怕錯過老師說的每一句話。

……真是看起來就很好欺負。

好像只有在丞戰面前,謝山白才會張牙舞爪的,像只貓,不高興了就抓人。

別人說他什麽,他像個面團似的,把別人的話都吞下去,一點回聲都沒有。

四十五分鐘之後,下課鈴聲終于響起。

丞戰第一時間出了班級的門,謝山白看他臉色不太好,也飛快地跟出去。

丞戰走路的速度很快,謝山白剛剛走到教室門,就眼睜睜地看着丞戰轉身,直接進了隔壁十班。

謝山白,“!!!”

十班比他們班晚下課了半分鐘,丞戰站在門口敲門的時候,老師還在那呢。

只聽他毫不避諱地直接冷聲道:“陳殷,滾出來。”

十班鴉雀無聲,前幾排的人都埋着腦袋。

坐在角落裏的陳殷抖抖了肩膀。

周五,天氣晴朗,藍天白雲。

升旗儀式上,全校同學站在操場上,一起唱國歌。

國歌之後,就見三個人站在升旗臺前念檢讨書。

丞戰站在他身邊,衆目睽睽之下,面無表情地拿着麥克風念手裏的稿子。

謝山白,“……”

——回憶一下周四的情節,是這樣的。

丞戰去十班找人,本來還很有禮貌地說,“陳殷,滾出來。”

陳殷面對謝山白的時候耀武揚威,罵丞戰是小白臉,說謝山白“捧臭腳”,結果丞戰找上門,頂着被稱為小白臉的臉,陳殷卻不敢出去了。

丞戰也沒客氣,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十班同學就眼睜睜地看見他走進自己班裏,抓住陳殷的衣領,狠狠給了他一拳,絲毫不顧及在講臺上的老師。

當下丞戰還放出狠話:“下次有什麽話記得當我面說,不服也來找我,我等着你。”

陳殷當時眼淚就飙了出來,到了周五,仍然頂着一個熊貓眼。

本來是只要在班級裏面念一下檢讨就行了的,但是這一下之後,事态立刻升級,丞戰背了個處分——雖然是和他之前拿的奧賽獎相互抵消了。

不光如此,他們幾個還得要在全校面前,有感情地朗讀……

“我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應該團結同學,尊敬師長。”

“認真學習,不打架鬥毆。”

丞戰足足念了三分鐘,臉不紅,氣不喘,聲音語調都十分平緩。看上去沒什麽誠意,但是也挑不出來錯。

謝山白看着他,有一點點想笑,但是更多的,還是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心髒周圍,緩慢地彌散開來。

他站得很直,也只到丞戰的耳朵。

因此謝山白側過頭,可以看見丞戰說話時,嘴唇開阖的變化。

丞戰念完就将稿折疊,放進兜裏,扭頭看了一眼謝山白,示意“到你了”。

謝山白深吸一口氣,掃了一眼自己從網上檢讨書模板所學習到的內容,立刻覺得十分羞恥,非常佩服丞戰的心理素質,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就念過檢讨,看起來甚至十分熟練。

全校同學都在直勾勾地看着他,還有人低低笑出聲音,謝山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滿懷着愧疚與懊悔,寫下這封檢讨書……”

“經過一整天的反省,我深刻地知道了問題的嚴重性……”

丞戰可能是有點想笑,謝山白能夠看見他唇角翹起了一個很小的弧度,又被他壓了下去,裝得嚴肅認真。

謝山白讀完八百字的檢讨書,跟他班幾個同學對視一眼,立刻滿臉通紅。

靳晖站在謝山白能看見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狀态看着不太好。

跟謝山白對視上,靳晖牽起嘴角,對他笑了笑。

……好不容易熬到陳殷讀完,這場羞恥play終于結束了。

謝山白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和丞戰并肩一起,回到了自己班級的隊伍之中。

天氣到底還不算太冷,之前的積雪又融化,濕漉漉地搭在路邊,腳踩過去,有沙沙的感覺,像踏進了可樂味的冰沙裏面。落葉融在裏面,也是軟乎乎的觸感。

風裏帶了類似于雨後花園的味道。

做完中學生廣播題材,全校同學需要繞着操場運動。

跑步的時候,謝山白和丞戰跟在隊尾。

一整圈下來,丞戰臉不紅氣不喘,跑步姿勢都十分優雅,謝山白卻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還聽見丞戰冷冰冰地嘲諷:“我看你是缺點鍛煉。”

謝山白低聲道:“要你管!”

随後他就大聲跟着前面的同學一起喊跑步口號。

“九班九班——一統江山!”

“紅姐無敵——壽與天齊!”

丞戰不緊不慢地在隊尾吊着,突然看見謝山白的發尾翹起,他很想伸手,把那個地方按下去。

他們班這回算是與隔壁十班杠上了!

跑步的時候,同學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十班聲音剛落,他們班的人就把這兩句非常拉風的口號,洪亮地喊了出來,不輸人也不輸陣!

怎麽說九班人也比碎嘴子的十班強得多,在十班人面前走路的時候,都雄赳赳氣昂昂。

好不容易跑下來兩圈,謝山白出了一額頭的汗,臉也看着紅,熱氣往頭上沖。

隊形收攏,學生們一起慢慢散着步,往教學樓裏面走。

謝山白遠遠看見了靳晖,開心地伸出手跟他打招呼。

剛想叫“阿晖——”

結果“阿”字還沒說出口……那聽見“來自丞戰的烏雲值+20”。

謝山白微微擡起頭,又在丞戰腦袋頂上看見了非常熟悉的小烏雲。

丞戰的表情跟他和靳晖打招呼的時候沒有半點區別。

要不是有這個提示音,謝山白真是完全不能發現丞戰不高興了。

“戰哥……”謝山白拽拽丞戰的衣服。

丞戰冷着臉轉頭,“?”

“你的臉拉得好長哦,怎麽了嘛?”謝山白眼睛彎彎的,瞳孔裏面有小小的光亮,明明知道烏雲産生的節點,謝山白還偏偏要問他。

丞戰沒說話,只擡起手,用力按住謝山白的頭、轉動,讓他目視前方。

謝山白偷偷笑出聲音。

因為都在往教學樓裏走,人潮擁擠,謝山白便沒跟靳晖對話,丞戰的烏雲也就此消失。

回到教學樓裏,暖暖的氣流包裹住謝山白,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氣。

謝山白望向丞戰,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堪稱荒謬的想法——

“占有欲”好像不是謝山白獨有的。

晚上放學的時候,謝山白背着書包,和丞戰一起,去找李燦會和。

李燦打了一個呵欠,扭頭看見薛婉正在和幾個女孩一起往外走。

“戰哥,我怎麽看那你班班花有點眼熟呢?”

丞戰想了想,“你們應該見過一次。”

“是不是小學我上你家玩那次啊?”李燦對着薛婉的臉琢磨了一次,“好像那小姑娘也是個小啞巴。”

丞戰無可置否地應了一聲。

李燦聳了聳肩。

李燦的公交車在道對面,他走了之後,這裏就剩下丞戰和謝山白兩個人。

丞戰把斜背的書包扔給謝山白,讓他抱着,自己則蹲在身系鞋帶。

“她是誰啊。”謝山白拍了一下丞戰的頭——可能是覺得自己的這個問題有點突兀,謝山白又裝作從容地加上一句,“我看你對她挺好的嘛。”

“我父親朋友家的孩子,過一陣子就出國了。”丞戰擡手把謝山白的手扔到一邊,淡淡地說,“手別欠。走吧,你車來了。”

“嗯。”謝山白乖乖應了一句,就要往車站跑去。

同時,丞戰轉身離開。

結果謝山白還沒跑出一米遠,就突然回頭,又去拍拍丞戰的頭!

“拜拜!”

也不等丞戰冒烏雲,謝山白趕緊跑路,身手敏捷地追上了公交車。

哼,需要字據麽?我這麽誠實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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