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第二章

趙新桐回到住處時，孫曼曼也已經下班回家。

可惜互聯網時代的“福報”之一，就是随時随地都能辦公。作為某知名機構的雅思老師，今天孫曼曼雖然沒有晚課，但仍在客廳沙發上抱着電腦寫課件。

趙新桐換好拖鞋，把樓下買的車厘子洗好放瀝水籃裏，端到孫曼曼旁邊：“吃點再搞？”

孫曼曼都快把鍵盤打出火星子了，實在騰不開手，只朝趙新桐張嘴：“啊——”

趙新桐笑了，給她塞了顆最大最紅的。

她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是孫曼曼父母給她買的。而孫曼曼，就是當年趙新桐從歹徒刀下拽出來的那個女生。

這種救人一命的事，普通人大概一輩子都遇不上一回。所以當時趙新桐坐上江敘發小的車，從派出所離開後，其實也沒想到會與孫曼曼再産生交集。

尤其是，那時她滿腦子都在糾結要不要加一下江敘的微信。

她只知道那位發小喊他“jiangxu”，挺朗朗上口的，卻不知是哪兩個字。可是，她很快又想到江敘這位發小，也跟江敘一樣，看着一點都不普通——開的大G，戴的百達翡麗，衣着看不出牌子，但看設計應該也價值不菲。

這樣的圈子，跟她的生活完全天壤之別。

她就這麽一路糾結到了地鐵站，直到江敘和他發小把她放下，她都沒敢跟江敘開這個口。

好在，等走進地鐵站，她又釋然了。

——圈子不同，無法硬融，就算她加到了江敘的微信又能怎樣呢？

有些人注定只能留下一面之緣的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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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想，趙新桐便輕籲了一口氣，腳步輕快地往檢票口走去。

到地鐵上，她才收到了孫曼曼的好友申請。

通過後，孫曼曼直接給她轉賬道謝。

趙新桐當然不肯收，孫曼曼只能退而求其次，說要請她吃飯。之後一來二去，因為都是應屆生，有共同語言，兩人便成了朋友。

趙新桐剛畢業那會要找房子，孫曼曼還熱情邀請她直接住自己房子，不收房租。

不過，趙新桐對經濟賬向來謹慎，也怕自己擔上“挾恩圖報”的罪名，最終跟孫曼曼商定，以市場價，租了她一間次卧。

除了與江敘談戀愛的那兩年多，她住在江敘家，其餘時候，孫曼曼這裏就是她在寧城的家。

今天兩人都不想做飯，趙新桐點了兩份黃焖雞米飯。

四十分鐘後，外賣到家，孫曼曼放下電腦，跟趙新桐一塊坐在餐桌旁吃飯。

她滿臉的生無可戀，惹得趙新桐頻頻看她。

孫曼曼察覺她目光，擡頭：“怎麽了？老看我。”

趙新桐拄着筷子，歪了歪腦袋：“總覺得你今天的喪，不全是因為狗日的工作。”

孫曼曼豎了個大拇指：“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夠敏感。”

趙新桐輕笑：“所以需要傾訴嗎？”

孫曼曼嘆氣：“還不是我爸媽催婚。”

她頓了頓，看着趙新桐認真說，“我覺得我快屈服了，因為我真覺得我不結婚好像對不起他們。”

趙新桐思忖片刻，柔聲道：“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畢竟除了婚姻方面封建思想外，你爸媽确實很愛很愛你。”

“窒息的愛。”孫曼曼搖了搖頭。

趙新桐笑：“往好處想想，你起碼有父愛母愛，我想要這種愛還得不到呢。”

孫曼曼一默，而後嗐了聲：“各有各的難處。”

不過，頓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替好友抱不平，“不過我确實沒見過你爸媽那樣的，心安理得看自己親閨女在外面吃苦。”

“不不不。”趙新桐豎起食指左右搖了搖，笑裏不乏自嘲，“他們始終覺得我在外面挖金子，我的職業不是圖書編輯，而是黃金礦工。”

“噗——”

她的黑色幽默直接讓孫曼曼笑噴。

兩人随即笑作一團，先前苦悶的氣氛也就瞬間消散了。

吃完飯，孫曼曼收拾廚餘，趙新桐先去洗澡。

洗過澡，微信上堆了不少工作消息，趙新桐擦着濕發處理，等空下來，已經快到九點。

孫曼曼也剛忙完，兩人便擠在客廳沙發上，一塊看綜藝。

節目裏，有藝人聊起新房裝修的事。

孫曼曼想起些什麽，扭頭問趙新桐：“诶，你那房子怎麽樣了？”

去年年初，趙新桐傾盡所有積蓄，還把能借錢的朋友都借了一遍，再額外套了幾張信用卡，總算湊齊首付，給自己在寧城買了一處落腳地。

剛買房那段時間，趙新桐天天被債務和貸款追着跑，中間還遇到過幾次山窮水盡的狀況，要不是有孫曼曼接濟，她估計都撐不到今天。

好不容易她收入大幅增長，日子好過點了，年底又傳來資金斷裂樓盤停工的消息，怄得她心髒差點停擺。

幸好現在樓盤又複工了。雖說交期估計要大大延遲，但總算她的血汗錢沒有打水漂。

趙新桐說：“能趕在今年十二月底交房，我就謝天謝地了。”

孫曼曼點點頭，苦中作樂地說：“幸虧還能交房，我另一個朋友，完全就是等政府接盤了。”

看完綜藝回房間後，趙新桐才發現微信上多了一條好友申請。

她打開看，驗證信息中只有兩個字：江敘。

他頭像竟一直沒變過，是一只蝴蝶犬串串的照片。這是當年他們剛談戀愛時一起收養的小狗，趙新桐給它取名叫“嘟嘟”。

她盯着驗證信息看了會，直到眼眶潮濕，才放下手機，躺床上睡覺。

夢裏卻是三年前她從江敘家離開那晚，一直抱着嘟嘟哭。她舍不得小狗，對嘟嘟的愛不亞于對江敘。

可是她也清楚，如果嘟嘟跟着她，多半要吃苦受罪，只有跟着江敘才能繼續過好日子。

所以她哭完之後，就把嘟嘟留給江敘了。也不知道，嘟嘟現在還記不記得她。

隔天早上醒來，趙新桐還沒從夢裏的悲傷中徹底清醒，心髒一抽一抽地疼。

睜眼盯着天花板發了會懵，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才拿起手機，點開了微信好友界面。

對着江敘那條好友申請看了許久，她點下通過，然後把他備注成“AAA江敘老師”，分進重點作者的分組裏。

--

轉眼到了周六。

中午，趙新桐打扮妥當，将一頭慵懶的法式大卷綁成低馬尾，出發赴一個約會。

嚴格來說，其實也算不上約會。

對方是公司發行部總監李總——一個除了搞事業外，熱衷于給公司單身女青年介紹對象的中年女人——給趙新桐介紹的相親對象。

趙新桐礙于面子不好回絕，便跟對方約了今天見面。

地點是在一家日料店。

趙新桐進去後，男人已經在靠窗位子坐着等她了。

她在服務員帶領下找到桌號，第一時間跟男人抱歉：“實在不好意思，路上堵了會車。”

男人跟着起身迎她，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她臉上打量幾秒，笑起來時，抑制不住流露幾分滿意神色：“沒關系，我也剛坐下。”

他叫周吳，今年三十一，比趙新桐大了四歲。據李總介紹，他是個制片人，做過幾部網劇，但說起劇名，趙新桐這個追劇狂人居然一部都沒聽過。

周吳容貌端正，個子高瘦，一眼看去，倒沒什麽重大的長相瑕疵。

可惜趙新桐已經過了對愛情有強烈需求的階段，對現在的她來說，相比男人，擁有屬于她自己的錢、房子、車子、事業，顯然更有吸引力。

一起入座點完單，周吳率先開口：“聽李老師說，你剛在寧城買了房。”

趙新桐笑了笑，沒有否認：“聽說你是本地人。”

周吳點了點頭，思忖片刻，還是問：“趙小姐，你老家哪裏？”

趙新桐說：“松山市。”

“松山……”周吳沉吟，似是在調取記憶，回憶松山市在哪。

趙新桐解釋：“就是寧城邊上那個地級市，大概半小時高鐵。”

周吳反應過來，笑着拍拍腦門：“瞧我這腦子，愣是沒想起來。不過松山發展還挺不錯的，市中心繁華程度堪比一些內陸大城市。”

又問，“你是松山市區的還是……”

問到這裏，趙新桐心下已經了然。

她坦然一笑，搖了下頭：“不是，鄉下的。”

“沒搬到市區？”

“嗯，我們家沒在市裏買房。”

周吳哦了聲，再看她時，神色倒不再像剛才那麽熱切了。

趙新桐也沒放在心上。

跟江敘分手後，她陸續也接觸過幾個男生，但大多在聊到家境後便沒了下文。

剛開始趙新桐還會生氣難過，把那些男生的态度翻來覆去地咀嚼。

當然最讓她難過的，還是她忽然意識到，可能不會再出現那樣一個江敘，只因為她是她，而愛她了。

不過，這些情緒慢慢就消失了。

說不清是習慣後無所謂了，還是随着歲月流淌，她的生活重心逐漸就從性緣關系轉到了提升個人能力上。

午餐接近尾聲時，趙新桐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到外面洗手臺洗手，卻發現洗手臺邊還站了個人，戴金絲細邊眼鏡，穿黑色粗針織毛衣，黑色西褲，微微躬身，在水龍頭下洗手。

趙新桐心頭突跳，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江敘。

男人背對着她，可目光卻從鏡中與她直直對上。他神色冷峻，明明長着一雙眼尾微挑的多情眼，可惜眼神無喜無怒，如看一個毫無瓜葛的人。

趙新桐腳步一頓，明明自認已經放下了，卻仍為他這道眼神所傷，喉間難免哽塞。

她不動聲色地吞咽一下，這才若無其事走過去，在旁邊洗手臺站定，摘下手表，躬身洗手。

她全程目不斜視，洗完手，便戴好手表，轉身出去。

剛到門口，身後江敘的嗓音忽然幽幽傳來：“原來真是你，那天聽你們總編說起，還當是同名同姓呢。”

語氣輕飄飄的，聽着總有些陰陽怪氣的味道。

可趙新桐回想他剛才的眼神，以及那日總編辦公室的表現，她覺得不應該。

誰會對一個陌路人陰陽怪氣。

趙新桐站在原地猶豫了幾秒，思及今後多半還要與他合作，便彎起恰到好處的笑意，回身：“江老師，巧啊，在這裏遇到你。”

江敘沒有說話，從牆上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眼睛卻一瞬不瞬盯着她瞧。

他目光幽深似寒潭，趙新桐臉上的假笑快要維持不住，後背也慢慢浮起熱意，一陣一陣，浪打浪似的。

漫長的凝視後，江敘忽然嗤笑了聲。

“趙新桐。”他嘴角勾着細小的弧，語氣輕柔，微微拖着懶調。

剛才的逼壓感褪去，換作漫不經心的熟稔和倨傲，“跟我還要戴面具麽？你可真沒以前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