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章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趙新桐看向一旁明知争端由他而起卻努力裝透明人的表弟,面無表情道:“金巍,你先回酒店。”
金巍正巴不得。
他想借錢是真,不想牽扯進矛盾裏也是真。
聽趙新桐這麽一說,他當即點頭應了聲好,鑽進車內。
發動車子後,金巍又降下車窗,摸着頭皮對趙新桐說:“姐,你要真拿不出錢,也別勉強,萬一傷了你跟姐夫的和氣。我這也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找你想辦法,沒強迫你的意思……你別跟姑姑生氣。我爸媽還總說你在大城市站穩了腳跟,是咱們家的驕傲,盼着你回去看他們呢!咱們都是一家人。”
趙新桐心裏堵得慌,實在分不出精力應付金巍,只沉着臉淡漠嗯了聲。
金巍又撓撓臉頰:“那我先走啦,姐。”
趙新桐點頭。
金巍跟趙母揮揮手,說了聲“姑姑再見”,便驅車離開了。
趙母目送金巍車子尾燈消失在夜色裏,這才看回趙新桐,怨怼的語氣:“你看看你表弟,多懂事。就你成天讓別人下不來臺。”
趙新桐寒聲:“他托你問我借錢時,考慮過我下不下得來臺嗎?你為了他問我要錢,考慮過我下不下得來臺嗎?”
趙母一噎,辯駁:“那是你表弟,是你親舅舅家的兒子,是我們老金家的獨苗!我們不幫他幫誰?”
眼看媽媽又搬出她的“獨苗論”,趙新桐差點郁結,徑直扭頭朝電梯間走去。
趙母忙拉住她,追問:“你真拿不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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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新桐面露不耐,眼中閃爍近乎絕望的光:“媽,你是我媽,為什麽你總要幫別人來吸我的血?”
這話多少有些刺耳了,趙母一愣,面上漲得通紅:“怎麽就吸你的血了?你表弟遇着事,你舅舅舅媽讓他來找我們,那是看得起我們家!回頭咱們家有什麽事,他們也能幫咱們。”
趙新桐近乎譏笑:“這些親戚看不看得起我們家重要嗎?小時候你被奶奶欺負回外婆家,他們收留你了嗎,幫你出頭了嗎?再說近點,我爸生病,你們兩邊的親戚,哪家幫忙了?!你圖什麽,圖他們對你好聲好氣?那是因為他們都以為你女兒傍了大款,他們都能跟着喝點湯,你以為他們是真心對你好?!醒醒吧!”
趙母連眼圈都泛了紅,她咬牙切齒,壓抑着渾身顫抖,一個大步邁向趙新桐,揚手直戳趙新桐面門,嘶吼道:
“大人的事,輪得到你小孩評論!你懂什麽,你以為你嫁得好就能看不起我了?!我告訴你,我是你媽,你嫁得再好我也是你媽!我永遠壓你一頭!”
趙新桐猛地往後一退,躲開了媽媽憤怒的手。
趙母說完之後,眼淚唰地流下,漫進面龐幹涸的褶皺裏。
趙新桐看着媽媽的臉,忽地想起江敘、孫曼曼乃至其他朋友們的母親。明明大家的媽媽都是同齡人,甚至江敘媽媽比她的媽媽還要年長幾歲,可她的媽媽看上去卻是最滄桑的。
她如吞咽了一大口醋,劇烈的酸楚彌漫整個胸腔。
趙新桐重新走過去,抱住媽媽。
也是這時,她才發現,媽媽早已不再像年輕時那樣高挑。媽媽的肩和背微微佝偻了,因為過于瘦削,她能摸到媽媽突出的肩胛骨。
趙新桐側臉貼着媽媽的頭發,沒忍住哽咽:“媽媽,你別管那些親戚們的烏糟事了好不好?等我的房子裝好了,我接你來寧城,你別被他們咬着吸血了好不好?”
趙母頸側青筋凸起,一把推開趙新桐,憤怒而傷心:“你這個小姑娘心怎麽這麽硬?你看看誰家跟親戚斷了的,說出去還不被別人唾沫淹死!”
巨大的絕望像海浪一樣迎面壓來,趙新桐五味雜陳,雙唇止不住顫抖。
她像是失去了行動能力,就這麽原地站着,與媽媽對視,腦中嗡聲不絕。
夜色阒然,遠處隐約傳來老人帶着小孩嬉笑的聲音。
不多時,她兜裏的手機又開始振鈴。
趙新桐被這動靜喚回神,拿出手機一看,是江敘給她打來電話。
想來她跟媽媽逗留太久,江敘擔心她們了。
果不其然,接通電話,她就聽見江敘問她:“你們去哪了,怎麽還不上來?”
趙新桐做了個深呼吸,确定自己聲線不會颠簸後,她才開口:“我陪我媽在樓下噴泉這邊走走。”
說着,她看眼媽媽,後者氣鼓鼓別開腦袋,沒有看她。
趙新桐無聲嘆息。
江敘在電話那頭說:“也好,你陪媽媽到處逛逛。這大半年她一直在老家照顧爸爸,也确實不容易。”
他這番話,又讓趙新桐鼻頭一酸。
她忙點頭:“嗯,我知道。”
挂斷電話,趙新桐拉過媽媽的手,正色交代:“借錢的事別告訴江敘。”
趙母眸光閃爍,雙唇翕動幾下,才不情不願地應下了。
趙新桐見狀,仍不放心,只好搬出江敘父母做擋箭牌:“他爸媽一直不滿意我,擔心我們家會給江敘拖後腿。”
趙母這才面色微變,下意識關切道:“他們為難你了?”
趙新桐只含糊說:“倒也不算為難,但他們要是知道江敘一直在給我們家輸血,我就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想怎麽做了。”
趙母不由浮起愧色,喃喃:“是我考慮不周到了,倒沒想過你公婆的問題……”
趙新桐聽她這麽說,便知道她暫時歇了幫表弟借錢的心思,總算暗松一口氣。
兩人繼續在樓下散了會步,等徹底看不出異色了,才一道上樓。
回家後,趙新桐和江敘陪父母在客廳看了會電視,八點半左右,趙母說要帶趙父回房間休息了。
江敘便幫忙把趙父推進客房。
跟父母道完晚安,趙新桐才和江敘回了主卧。
先後洗完澡,趙新桐坐在妝鏡前塗抹護膚品,江敘則靠坐床頭回複手機上未處理的消息。
過了會,他從手機中擡頭,看向床尾不遠處的趙新桐,問她:“你跟媽媽在樓下發生了什麽事,進門時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趙新桐心裏咯噔一下,她自以為僞裝得體,沒想到江敘火眼金睛。也不知是不是兩人朝夕相處,他太了解她了。
她若無其事地仰頭擦頸霜,沒去看他,只說:“沒什麽,我跟我媽經常說不到一起,你也知道的。”
江敘下床走到她身後,俯身抱住她,笑說:“那她有些話你別聽,也別跟她争,你們生活的年代環境不同,思想自然不同。你這個犟脾氣,上來就硬碰硬,總要搞得兩敗俱傷。”
趙新桐從鏡中看向身後的男人,忍不住辯解:“她是我媽,我看她做一些傻事,自己吃虧,我能不跟她争嗎?”
頓了頓,又說,“你不也跟你爸媽争。”
江敘一頓,下巴抵在她肩窩,臉頰貼着她的:“那不一樣。”
趙新桐堅持:“有什麽不一樣,不都是跟父母說不到一起。相比當作子女,更多是被父母當作展示權威的對象。”
江敘雙眸失神片刻,而後慵懶笑道:“你要這麽比較,倒也是這個道理。”
趙新桐反手摸摸他臉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江敘失笑,片晌,說道:“現在就說不過你了,今後幾十年我可怎麽辦。”
趙新桐心口忽然噗通一下,為他說的“今後幾十年”。
她腦中驀然出現了一副願景,幾十年後白發蒼蒼的她和他,手牽手一起在夕陽下散步。
“在想什麽?”
江敘很快發現她走神,從鏡中對上她迷離的視線。
趙新桐老實交代:“在想老了之後的我們會是什麽樣。”
江敘默了兩秒,忽然一本正經說:“等我們老了,我得死在你後面,要是死在你前面,你得多難過。你這個性子,什麽都憋在心裏,到時候我們的小孩來安慰你,你還要假裝自己很好,想想都替你累。不過,你要在奈何橋上等我,最多一分鐘,我就會去找你。”
趙新桐心裏覺得這男人感性起來還真好笑,好端端的,就說到死,還滿嘴的唯心主義。
可她的雙眼偏偏就在他的話語聲中濕潤了,約莫是因為想到這個深愛着她,她也深愛着的男人終有一天會老,會走向死亡。
趙新桐不敢在深想,擡手拍了一下江敘手背,嗔道:“好好的,幹嘛把氣氛搞得這麽凝重。”
江敘笑了,眼底湧動欲色:“那我們就做點輕松的。”
說話間,他單手摘了眼鏡放到妝臺上,傾身吻住了趙新桐的雙唇。
時隔近一個月與他親吻,趙新桐格外情動,不多時便轉身摟住他肩膀。
江敘雙唇順着她脖頸曲線向下,快到胸口時,他大約嫌高度不合适,雙手挾過她肋下,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趙新桐不由低呼一聲,樹袋熊般,雙腿纏住他的腰。
江敘在她胸口盤旋一陣,微微往後一仰,啞聲問她:“想我嗎?”
趙新桐睜眼,将散落眼前的長發捋到腦後,用力點頭。
情緒所致,她說話時帶了點鼻音,甕聲甕氣的:“想,你不在的每一天都在想你。”
江敘滿意聽笑,托抱着她,闊步走向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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