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章
第 67 章
第六十七章
到小區,江敘照舊把車停在了小區對面。
趙新桐看眼時間,提醒他:“還沒到門禁,車可以開進去的。”
江敘看向她說:“還是走進去吧。”
趙新桐頓了頓,忽然想起上回門禁後,他送她一路走到單元樓下,那晚的蟲鳴樹影無端在她腦中清晰起來,好像時間的流速也變慢了。
她點點頭:“好。”
兩人并肩過了馬路,進了小區大門,江敘溫聲問趙新桐:“新房裝修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可以搬進去?”
“在收尾了。”趙新桐看着腳下的水泥路,“等通完風,大概年底就能住進去了。”
江敘點了點頭,沒說話。
沿途樹影婆娑,也不知是誰起的頭,總之,兩人的腳步都有意無意地慢了下來。
可惜再慢,還是走到了樓下。
趙新桐停下腳步,轉身看江敘:“你回去吧,這次我看你走。”
江敘不動,只垂眸望她。
趙新桐被他看得後背逐漸浮起熱汗,莫名焦躁起來:“快走吧。”
江敘卻忽然問她:“是不是我把手鏈摘了,你就會回到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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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新桐心口猛地一窒,下意識別開了目光。因為男人的眼神太過熾烈,她多與他對視一秒,都有可能被他眼中的熱度灼傷。
晚風拂起趙新桐的裙擺,翩跹的裙子揚在江敘腿邊,偶爾與他的褲子相觸,極輕地摩挲着。
許久沒得到她的回答,江敘又認真問了一遍:“桐桐,是不是我把手鏈摘掉,你就會回到我身邊?”
趙新桐胸口用力起伏了一下,這才看回他,反問:“腕上的是摘掉了,心裏的呢?”
江敘凝望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趙新桐肩膀微垂,像力氣被忽然抽空,輕嘆了一口氣說:“江敘,回去吧。”
江敘依然不動。
趙新桐等了兩秒,突然又心生燥意,跟他發脾氣似的:“那我走了。”
說着,她轉身就要往電梯間走去。
卻在轉身的一剎那,被男人捉住了手腕。
趙新桐像被燙到,猛地往反方向縮手,但江敘不放,就這麽用力箍着她的腕子。
好像剛才大學城的那一幕又在重演,趙新桐掙了兩下,突然放棄了掙紮。
江敘便順勢将她擁進了懷裏,垂下頭,雙唇貼在她耳側,幾乎用氣聲:“桐桐,讓我抱一會好不好。”
趙新桐的心髒在用力皺縮,像被灑滿了鹽巴,再放到沒倒油的平底鍋上開小火慢慢煎。
她覺得胸口好痛,痛到她想要流眼淚。
可與此同時,她又覺得男人的懷抱是最好的鎮痛泵,以至于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就這樣算了吧,就這樣沉溺在他懷裏,什麽都不要想,讓時間讓生活推着他們往前走。
可是前面是什麽,還是未知嗎?或是已知的重蹈覆轍。
趙新桐驀然驚醒,推開他,垂頭吸了吸鼻子,調整好表情,這才擡眸看回江敘,說:“我們都該回去了,明天還要工作。”
江敘也如夢初醒,遲緩地點了點頭:“好,晚安。”
趙新桐說:“晚安,江敘。”
最終,還是趙新桐在江敘的目送中進了電梯。
到樓上,她跑到陽臺窗簾後面,悄悄探出頭往下看。
江敘還沒走,就這麽靜靜地站在路燈下,像一道颀長而寂寞的月華。
忽然,他擡頭望向了她的方向。
趙新桐心髒驟然提至頭頂,忙縮回窗簾後面。
躲了一會再往下看去,江敘已經快要走到小區大門口,一直到走出去了,也沒再回頭。
趙新桐胸腔底下又騰出一陣幽幽的悵惘,正要往次卧走去,誰知一回頭就看見孫曼曼倚在主卧門口,單手将一個果盤垮在腰間,另只手不時從中拿一顆葡萄放嘴裏,滿臉調侃笑意。
趙新桐莫名臉一紅,作勢收陽臺的衣服:“加完班了?”
孫曼曼笑了聲:“沒,看偶像劇呢。”
趙新桐捧着衣服好奇:“最近有什麽好看的新劇,我怎麽不知道?”
孫曼曼一本正經地沖她揚揚下巴:“剛才樓下那不是?”
趙新桐一噎,啐了句“吃你的葡萄”,就紅着臉往卧室走了。
不過洗完澡,兩個小姐妹還是一塊回到客廳,貼着面膜躺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孫曼曼拍着吃得滾圓的肚皮,說:“诶,你別怪姐妹多嘴,我就是想問問,你到底咋想的?”
趙新桐“嗯?”了聲:“什麽咋想的?”
孫曼曼胳膊肘杵了她一下:“當然是前夫哥啊,還能是什麽。”
趙新桐啧了一聲:“別老‘前夫哥’‘前夫哥’的好吧,多奇怪呀。”
孫曼曼“喔”聲,撐起身子看她:“怎麽,前夫哥又要變回現任了,不然你不讓我這麽叫。”
“也不是。”趙新桐垂眼揪着睡衣上冒出來的一個線頭。
孫曼曼縮了縮下巴,躺回去,望着天花板長嘆:“愛情都這麽複雜嗎?”
“也不是愛情複雜吧,但凡牽扯到人類感情的都複雜。”趙新桐低聲接了一句。
孫曼曼扭頭看她,說:“那你們倆現在具體怎麽的呢?”
趙新桐搖了搖頭:“不知道。”
片刻,又推翻自己上一句話,“也不是不知道,我知道我愛他,我也知道他愛我。”
孫曼曼不由揚聲:“那你倆還在搞什麽?幹脆複婚得了!”
趙新桐盤腿坐了起來,揭掉面膜,正色道:“可問題不就在這裏嗎?”
她說下去,“我跟他兩次分手,到底是因為結婚還是因為愛?……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我愛他,他也愛我,我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那樣纏綿美妙。可是,在這樣的美妙中,我仍會向往孤獨。”
“我是在跟他結婚一段時間後,才突然意識到,孤獨一點都不可怕,反而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孤獨。我需要,江敘其實也需要。因為,只有孤獨才能滋生自由。”
孫曼曼也盤腿坐起來,托腮思考了一下好友的話,才說下去:“可是兩個相愛的人最後總會結婚,結婚了就有一堆家庭瑣事,不只是兩個人之間,還有兩個人各自的原生家庭。孤獨和自由就會變成奢侈品诶。”
“是啊。”
趙新桐喪氣地垂下頭,“其實回想跟江敘的那段婚姻,我似乎并不排斥跟他結婚這件事,甚至我也想過跟他有個小孩。可是,我不敢想象,當我們的婚姻生活繼續深入,我還有時間和空間讀書、做夢、思考,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嗎?我會不會變成一個面容模糊的女人,只是個女人,或者說雌性。”
孫曼曼揭掉面膜說:“你倒也不用這麽悲觀啦!他好歹也是個搞文藝工作的,肯定能理解你啊。再說了,你都跟他離過一次婚了,他還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不知道讓你們兩個人都舒服的相處模式是什麽嗎?”
“可是知行合一是全世界最難的一件事啊。”
趙新桐慢吞吞說道,“而且你還記得他送我那條手鏈嗎?”
“那個帶鎖的,你一條他一條的?”
“嗯。”趙新桐點頭,“我的寄還給他了,但他那條還戴在他手上。你知道我看見他的手鏈時,一瞬間的窒息感,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形容。”
孫曼曼說:“那你讓他摘了不就好了。”
跟江敘一樣的說法。
趙新桐卻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手上的摘了,就意味着心裏的也摘了嗎?”
孫曼曼答不上來了,過了會,才問:“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呢?”
趙新桐攤手,不得不承認:“跟他在一起吃飯散步約會确實很開心。”
孫曼曼聽出她的意思,壞笑着“喔~”了一聲:“你現在進化了耶!有渣女那味了!”
趙新桐也笑:“但我是真心愛他的,這也算渣嗎?”
孫曼曼道:“偉人曾經說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全是耍流氓。”
趙新桐說:“文學理論課上也講過,任何文學作品都不能離開當時的時代背景去審判,名人名言也不例外。”
孫曼曼吐槽:“得了,就你這牙尖嘴利還滿腦子文藝細胞的勁兒,我都要提前替前夫哥捏把汗了。”
--
接下來的日子裏,趙新桐與江敘始終保持着聯系,他們會在微信上互相分享日常,會一起吃飯,也會交換各自看到的好電影好書。
每次江敘分享給趙新桐一部文藝作品,趙新桐總會馬不停蹄地看完,自己解讀還不夠,還要搜索網上各種其他角度的解讀,以此探索江敘未曾向她直接表達的那部分自己。
某日,兩人隔着網絡,一起看完一部電影後,江敘忽然在耳機裏跟她說:“你知道麽,每次看完你發給我的影片書單,我都會嘗試深度理解作品的內涵,因為我覺得那是你近期的心情,或者不曾宣之于口的一部分自我。”
趙新桐摸着耳機,只覺他聲音像一只溫柔的手,在她耳畔摩挲。
她看向房間窗外的月亮,也向他袒露心跡:“其實我也是。”
下一刻,她聽見耳機裏傳來江敘的輕笑,是心有靈犀,也是如釋重負。
于是,她也在這頭無聲地彎唇。
時間一晃到了十月底,聯衆傳媒的傳統活動——給山區孩子送溫暖——例行舉辦。
每年活動,單位都會從某個部門中抽取五至六個人,帶上一卡車的書籍和學習用品去跟單位建立了幫扶關系的山區,送給那裏的孩子們。
今年剛好輪到編輯部星辰組。
褚薇一大早在群裏哭嚎:我聽營銷部小章說過了,那裏的孩子确實可憐,但家長超級野蠻的!送了書和學習用品也沒用,當着你面直接放大竈裏當柴燒,還要罵你帶壞他們小孩不幹活!一般人誰受得了這種委屈!
趙新桐秉承公平原則,直接叫大家抽簽決定名額。最終,前往山區的是她、褚薇,還有三個男同事。
褚薇兩眼一翻,差點哭暈在工位上。
晚上,趙新桐把送溫暖的事告訴江敘,江敘在電話那頭問她:“這麽幾個人,忙得過來麽?”
趙新桐手機丢在床頭,塞着耳機,一邊往腿上擦身體乳,一邊說:“以前其他部門的也這樣,沒辦法。”
江敘說了句“你等等”,電話那頭就安靜了好一陣。
等到趙新桐小腿上的身體乳都抹勻了,才重新傳來江敘的聲音。
他笑說:“正好那幾天我沒事,我跟你們一起吧,湊個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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