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第七十章

女孩朝他們露出一個拘謹的笑容，小聲說：“謝謝老師，不過我住校的。”

趙新桐下意識與江敘對視一眼。

其實在吃中飯前，校長還順便帶他們在學校參觀了一圈。學校簡陋，宿舍環境自然也不行。

他們透過老式的鐵欄杆窗戶望進去，一個小屋子裏擺着兩面通鋪，可住十二個人。內裏也沒有單獨的衛生間，天花板上挂着一只搖搖欲墜的老吊扇，空調自然也是沒有的。

據校長介紹，住校的孩子們都是家在山上，出來一趟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山路，而且家裏也沒有環境供他們溫書寫作業。

趙新桐看眼女孩胸前的校牌，見姓名那欄寫着敷衍的“陳蘋果”，心裏一時又酸軟起來。

也是這時，江敘在一旁開口：“你放學後來校長辦公室找我們，我們幫你把書搬去寝室。”

又補充，“辦公室裏應該還有很多其他課外書，可以全部送給你。”

陳蘋果眼睛一亮，難得露出這個年紀小女孩該有的天真和稚态，鞠躬道：“謝謝老師！”

物資分發結束後，趙新桐和江敘便去校長辦公室與小分隊其他人集合。

這邊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褚薇幾人提議今晚加班加點把工作收尾，明天一早就啓程回去。

趙新桐自然也沒有意見，又拜托劉麗雅安排面包車先送褚薇幾人回賓館休息，自己和江敘則等陳蘋果放學，幫她一起把課外書都歸置好。

傍晚五點多，兩人終于在辦公室等來了陳蘋果。

打完招呼，江敘就拉着拖車，同趙新桐一起，跟在女孩身後，前往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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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快到寝室時，陳蘋果卻望着前方，臉色一變，驚恐停下了腳步。

趙新桐愣了愣，滿臉疑惑地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單層平房的宿舍樓前空地上，一對衣着略顯邋遢的中年男女在來回走動，不時交頭接耳，面色都同樣地沉郁憤怒。

江敘從那對男女身上收回視線，蹙了蹙眉，低聲問陳蘋果：“怎麽了？”

陳蘋果連唇色都發白，兩只腳不停往後退，匆匆丢下一句“別讓他們知道我來過”，就要轉身往回跑。

然而她剛邁出第一步，那對男女中的男人便發現了她，沖過來的同時，一聲暴喝：“往哪跑！”

女人也跟着跑過來，嘴裏罵着：“死丫頭，不給家裏出力，躲學校裏享福來了！”

像是條件反射，陳蘋果腿一軟，一下子撲倒在地，明顯摔得不輕。

趙新桐吓了一跳，忙躬身扶起她。

也是這時，那對中年男女沖過來，男人一把推開趙新桐，揪住陳蘋果胳膊，一邊打一邊罵：“小婊子，叫你跑！叫你躲起來享福！……”

陳蘋果瘦弱得像只小雞仔，全無反擊之力。

一旁江敘扶穩趙新桐後，連忙出手制住男人。

他濃眉緊縮，鏡片後的目光不乏狠厲：“有沒有素質，對一個小姑娘動手。”

男人被他控住了手腕，痛得要命，也氣得要命，嚷嚷：“我打我丫頭，關你屁事！”

中年女人這時也來幫腔老公，像個炮彈一樣沖過來，推了江敘一把：“你誰啊！憑什麽管我們教訓小孩！”

江敘沒防備，竟真的被她撞得趔趄一步，控着男人的手也跟着松開了。

中年男女狠狠剜他們一眼，拖着幾乎吓傻的陳蘋果就往學校門口走。

趙新桐意識到不對，跟江敘對了個眼神，一邊給校長打電話，一邊想法攔住他們。

所幸學校不大，就在他們對峙了沒多久，校長就帶着兩個男老師趕過來了。

中年男人見狀，立馬大喊起來：“我自己的娃，我帶回家怎麽了！我怎麽對她管你們吊事！”

韓校長額頭滲出了薄汗，盡量平靜地跟他講道理：“陳樹根，你已經不是第一次來搶小孩了，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你們這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義務教育是國家規定要給小孩上的，你家小孩讀書不錯，以後可以上高中上大學，你不能因為你目光短淺，害了你家小孩啊！”

中年女人喊道：“誰害她了？誰害她了？！家裏都吃不上飯了，她躲學校裏享清福，讀書讀書，讀個屁！”

校長無奈踱了一下腳：“你們怎麽就是不聽呢？”

又警告，“再這樣我報警了。”

中年男人一臉兇悍：“你報啊，又不是沒報過，警察來了也管不了我家裏事！”

說着，他便和妻子一左一右架着陳蘋果，繼續往前走去。

另兩名男老師趕緊攔住他們。

江敘見狀，也繞到中年夫妻跟前，展臂攔下。

江敘眉心微皺，正色道：“你們讓孩子繼續讀書，今後她考出去了，在外面有份體面工作，對你們也有好處。”

“屁好處！”女人炸聲，“讓她飛出去，還有我們什麽事！一個女娃不老實嫁人生孩子，讀個屁書！就是你們這些狗東西，教壞我娃！”

趙新桐在旁聽着，只覺秀才遇到兵。

正想也跟着上前相勸，哪知那對夫妻又繼續往前沖，但因為被江敘攔住，兩人直接躺地上撒起潑來。男人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罵，女人甚至直接把自己衣服扒開，大聲嚷嚷：“強|奸啦！強|奸啦！”

衆人看見她半露的胸脯，紛紛別開臉避讓。

趙新桐驚愕瞠目，不知為何，當衆脫衣服的是地上那中年女人，可她竟生出了好似被當衆扒光的羞恥感，以至于她幾乎手腳蜷縮如芒刺背。

好在下一刻，江敘第一時間回到她身邊，大手捂住了她的雙眼，在她耳邊低聲安撫：“沒事，別看。”

趙新桐下意識抓緊他護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勉強平靜了下來。

最終，這場鬧劇終結于一個微弱的、壓抑着哭腔的聲音。

一直被鹌鹑似的拎來拎去的陳蘋果在父母的叫罵聲中開口：“我跟你們回去。”

像一支鎮定劑注入了癫狂的軀體，中年男女瞬間安靜了下來，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臉，洋洋得意看向校長。

男人道：“我娃都說了，跟我們回去。”

韓校長滿臉焦急看着陳蘋果：“孩子，你別害怕也別擔心，老師會替你解決這些問題的。你好好留在學校裏讀書，參加中考，以後再考大學，聽話。”

陳蘋果屈辱地含着眼淚，搖了搖頭：“不了老師，我跟我爸媽回去。”

校長還想說些什麽，那對中年男女卻一推陳蘋果，再別開擋着他們的兩名男老師，揚長而去。

校長望着三人背影，眼眶濕潤，頹喪拍了拍大腿。

片刻，他才看向趙新桐和江敘，擺了擺手，嘆息：“小孩不會回來了，從讀五年級開始，她父母就定期來鬧，不讓孩子上學，我們家訪了不知道多少次，在學校也攔了不知道多少次……現在小孩自己也放棄了，她就要中考了……”

趙新桐的心如沉入深海。

轉頭看江敘，他明顯心情也很低沉。

校長這時跟他們最後握了握手，說：“二位，你們也早點回去吧。今天辛苦你們了。”

說完，他才搖着頭，帶兩名男老師回去處理其他工作了。

空地上只剩趙新桐和江敘兩人，以及拖車上那兩箱沒來得及給女孩歸置好的課外讀物。

兩人一路沉默地回到車上，再沉默地回到賓館各自房間。

隔天一早，褚薇喜氣洋洋收拾行李，準備跟大夥一起回寧城。

下樓集合時，江敘和其他三名男同事已經站在車邊等她們了。

江敘搭了把手，幫兩個女士将行李放進後備箱。

褚薇樂呵呵跟另外三個男同事先坐到了車裏。

等江敘蓋上後備箱，趙新桐也同他一起去前面車門上車。

然而，剛扶住車門，趙新桐卻突然頓住了，已經跨到車上的那只腳也收了回去。

褚薇在裏面好奇問她：“桐姐，你怎麽啦？”

趙新桐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

說着，她回頭看江敘，用眼神問他，你是留下來還是先跟他們一起走。

四目相對，片刻，江敘嘴角一翹，發出了從昨天傍晚到現在唯一輕松的一聲笑：“我跟你一起。”

坐駕駛座的男同事也疑惑看他們：“是還有什麽工作沒完成嗎，不然我們一起留下來，等一會再走？”

趙新桐沖他搖了搖頭：“不是一下子能解決的，你們先回去吧，到時候我們自己坐車回寧城。”

男同事撓了撓頭皮，一時有點無法決斷。

江敘笑道：“一點私事，不會影響你們工作報備。”

車上幾人這才松了口氣。

褚薇躬身朝車門外的兩人揮手：“那桐姐江老師，你們倆自己注意安全。”

趙新桐點頭：“好。”

目送車子遠去，她才轉身看向江敘，彎唇問道：“知道我要做什麽嗎，就陪我留下來。”

江敘濃眉輕擡：“你不會覺得我們連這點默契都沒有吧？”

趙新桐望着他，唇角漸漸抻平了，正色說：“我要去拉她一把。”

江敘沒問“她”是誰，只點頭沉聲道：“嗯，我知道。”

但趙新桐還是忐忑，無法确定能不能辦成這件事，低聲說：“可是連學校都放棄了，還有誰會在乎呢。”

江敘看着她的眼睛，像要一直看進她心裏去：“那個女孩在乎。”

頓了頓，他目光緊鎖着她，溫聲道，“還有我面前這個女孩也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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