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章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趙新桐搬新家的正日子前夕，趙母挑了個中午打來電話，說要提前過來給她新屋鋪床。

這儀式也太冗雜了，她怕媽媽太操勞，忙婉拒：“這些我自己會弄的，你就負責到時候幫我弄那些拜菩薩的東西就好了。”

趙母明顯不放心：“你會弄什麽啊你，被子花色，怎麽疊怎麽放，什麽方向，都有說法的，你別自己亂弄。”

趙新桐說：“那你到時候視頻指導我不就好了。”

趙母還是不滿意：“你一個人怎麽搞，又找孫曼曼，人家自己沒有事啊？”

趙新桐聲音略略沉下來：“媽，江敘會幫我一起的。”

“江敘……？”趙母默了默，遲疑，“你們……”

“我們又在一起了。”趙新桐幾乎一字一頓。

下一秒，趙母在電話那頭炸聲：“你又在亂七八糟弄什麽啊，你們這樣一下好一下不好，這日子還能過安穩嗎？！”

趙新桐奇了：“以前你不還叫我抓住他，現在怎麽了，又變了？”

趙母明顯噎了一下，片刻，才重新開口：“再怎樣，我肯定希望你能過安生日子。你要總跟他好好壞壞的，那還不如算了。”

趙新桐聽笑，說：“那我沒對象不結婚，你不怕別人笑話你啦？”

“笑話……”趙母緩聲，說，“那有什麽辦法，我是你媽，總不能真的推你進火坑。他們笑話，我也只能受着。”

趙新桐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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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私心裏的願望是，媽媽對她說一句“讓他們笑話去吧，我才不在乎”，可事實卻是，媽媽至今仍未真正跳出固有思維。

可是，她轉念想，媽媽這一年确實也改變許多了。她不再以家裏那些堂弟表弟的事為先，也不再為了獲得哪個親戚的認可，掏心掏肺地被人家使用。甚至，媽媽已經願意為了她這個女兒，忍受別人“笑話”……

或許真如江敘以前跟她說過的，媽媽只是在她自己的世界裏苦苦尋求為人妻、為人母、為人女、為人姐姐妹妹……的平衡，唯獨沒有為她自己。

也許媽媽這一生都無法真正走出将她困囿的牢籠，可是無論如何，媽媽還是讓她站在了她的肩膀上。

當她睜開眼，看過高處遠處的風景，再回頭看到她的媽媽，媽媽的擰巴、痛苦甚至憤恨都有了來處。

來處無可更改，但去處仍是未知，仍有選擇。

或許這就是“她”們與生俱來的使命，讓一代一代的“她”們，站上自己的肩膀，走出一切狹隘困囿。

趙新桐深吸了一口氣，咽下喉頭的緊繃酸澀，若無其事開口：“媽媽。”

電話那頭傳來嘩嘩水聲，趙母嗯了聲，說：“怎麽了？”

趙新桐沒答，只接着喊了聲：“媽媽。”

趙母被她搞得急性子上來了：“你到底怎麽了，我要給你爸做飯了，不然他等下又擺臉色。”

趙新桐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的車來車往，目光漸漸失焦，變得渺遠。

她低聲說：“沒事，就是想跟你說一聲，十五號我跟江敘一塊去家裏接你和爸爸。江敘說的，喬遷是大事，父母都在才好。”

電話那頭傳來電飯煲的滴滴操作聲，趙母說：“那好啊，省得我自己坐高鐵了。唉，年紀大了腦子也不靈了，真叫我一個人坐高鐵，我還害怕嘞！”

趙新桐嗯了聲，說：“那就這麽說好了。”

“好。”趙母愉快應了聲。

周五晚上，趙新桐拉上江敘一塊去新屋鋪床。

去新屋之前，兩人先一道去了趟超市，采購周日進屋儀式上要擺的堅果零食。

江敘推着購物車，趙新桐挽着他胳膊，這對身高顏值都格外優越的情侶在人來人往的超市中極其亮眼。

所以，當他們在堅果貨櫃前流連時，一道熟悉的女聲便從身後傳來。

“小趙，江老師。”

兩人聞聲回頭，只見李總推着購物車向他們走來，旁邊是她的女兒和丈夫。

“這麽巧啊。”李總笑着跟兩人打招呼，又向身旁兩位家人介紹他們。

趙新桐跟江敘同李總家人簡單認識了一下，便聽李總關心：“買這麽多堅果，你不會……”

她視線往趙新桐小腹上一落，而後暧昧沖兩人一笑。

趙新桐連忙搖手：“沒有沒有，是周日我要搬新屋了，到時候還要拜菩薩。”

“哦哦哦。”李總了然點頭，“恭喜啊，又是升職又是搬新屋，雙喜臨門啊。”

不久前瀚海組的湯主編因為家庭原因離職，錢總編合計了一下，索性将星辰瀚海兩個組合成一個大組。趙新桐原本已是星辰組的主編，這下直接成了整個大組的主編，雖然名頭沒變，但實權卻有所上升，收入自然也提升了不少。

趙新桐忙道了聲謝，又謙和笑着：“還不是靠組裏同事們一起幫襯，最重要還是李總您從我入職就一直照顧我。”

她這話一說，李總笑得更加真誠：“哪裏，都是你自己本事好伐。”

又道，“那我們先去別處逛了，你們倆要加把勁哦。”

她意味深長地指了指趙新桐肚子，這才轉身同丈夫女兒一道走了。

等他們一家人離開，趙新桐與江敘繼續挑了幾罐小核桃，也去櫃臺結賬了。

路過賣安全套的貨櫃時，趙新桐腳步停了一下，扭頭問江敘：“上回你家裏的是不是用完了，買新的了嗎？”

那晚之後，趙新桐又去過江敘家幾次，但每次都不留宿，搞得江敘頻頻抱怨，真拿他當酒店了。

這會她問起，江敘輕哼說：“敢不及時準備好新的嗎？”

趙新桐聞言扭頭，上下打量他。

江敘濃眉輕擡：“怎麽了？”

趙新桐道：“我倒要問你怎麽了，突然怨氣這麽大。”

江敘深吸了一口氣，胸膛鼓脹一下，別了別頭，這才看回她溫聲說：“沒什麽。”

趙新桐擺明了不信，輕飄飄地橫他一眼，徑直往結賬臺走去了。

回到車上，江敘才重提剛才的事，一邊啓動車子，一邊試探地看她一眼，說：“我覺得你們李總雖然嘴碎，但有些話還是有道理的。”

趙新桐拆了一顆果凍，用勺子挖着吃，疑惑看他：“比如？”

江敘幽幽開口：“我們複婚，還有我們的女兒，是不是都該提上日程了？”

趙新桐含着口果凍，怔怔望着他，好一會沒說出話來。

江敘與她對視幾秒，大致看出了她的意思，雖有失落，但還是揚唇揉了揉她發頂，若無其事說：“我只是随口一提，別有壓力。”

趙新桐仍沒說話，只挖了一勺果凍給他遞過去。

江敘笑着張嘴接過。

但這一路過去，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明顯微妙了許多。

不過到新家，在媽媽視頻指導下鋪完床後，趙新桐還是決定正式跟江敘聊一聊。

她拉江敘到客廳沙發坐下，開門見山道：“江敘，我不是不願意跟你複婚，也不是不願意跟你生個小孩。”

江敘眉梢一挑，顯然詫異她的一本正經。

但他很快也意識到，是她對情緒氛圍的敏銳，促使她有了現下這場對話。

于是，他也正色點頭：“嗯，我們可以互相交換一下想法。”

趙新桐心裏一松，說下去：“說實在的，我現在都不知道那兩本結婚證的意義是什麽了，它們守護的象征的究竟是什麽東西，是愛情嗎？”

“如果我們之間的愛一直在，那有沒有那兩本結婚證，又有什麽關系呢？”

江敘沉吟片刻，坦誠道：“其實跟你分開的那段時間，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确實，結婚證除了法律和經濟上的意義外，本身與愛無關。”

趙新桐看着他說：“可很多時候，我也會反問自己，既然結婚證在愛裏顯得那樣微不足道，為什麽我還要抗拒這麽微不足道的東西呢？”

江敘默了一會，說：“我知道。”

“你知道？”趙新桐詫異。

江敘說：“它在愛裏雖然微不足道，但它卻會剝奪一部分自由。可愛本身就該是自由的。”

趙新桐抿唇思量一會，搖了搖頭說：“可我又想跟你有那張證，又想和你有自由的愛。我很矛盾吧？”

“人不就是在矛盾中不斷前行的麽？”江敘笑言。

片刻，他又認真說，“這樣吧，複婚的計劃靠後，我們先按照‘自由的愛’相處，等到我們都覺得那張證不會影響我們的愛時，再考慮要不要複婚，你覺得呢？”

趙新桐忽然心生內疚，傾身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窩說：“那這樣你心心念念的女兒就更要靠後了诶。”

“那又怎樣？”

江敘笑着抱緊她，“相比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更希望有一個快樂的愛人。如果複婚生小孩會讓你不開心，那就算了。”

“其實我還有一個考慮。”

趙新桐說。

江敘發出個上揚的鼻音：“嗯？”

趙新桐輕嘆：“我的工作在上升期，我不想因為生小孩耽誤了工作。”

江敘恍然，鄭重承諾：“好，小孩的事就按照你的計劃來。”

趙新桐從他懷裏退出去，雙手捧住他的臉，笑道：“可是這樣一來，我們有小孩就不知道是幾年之後了诶，你都三十三了。”

江敘擡手，握住她貼在他臉上的手，溫聲：“年紀很大才有小孩又怎麽了，倒是你。我們現在讨論生小孩，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可真要生了，十月懷胎、分娩、産後康複，所有苦都是你吃的。”

“我當然想要個跟你共同孕育的小孩，但有時想想又覺得殘忍。所以，生小孩的事，生不生，什麽時候生，當然要全部聽從你的想法。”

趙新桐沒再說話，只眸光閃閃地望着他。

過了會，她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雙唇，長久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