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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倪苒站在原地，想推辭，她不想還因為自己的私事麻煩柯培，他卻完全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繼而叮囑着：“早點回。”

他先回家了。

司機這邊開了車門：“倪小姐，上來吧。

倪苒坐上車，座椅上遺落着一塊手表，大概是柯培摘下來忘了戴，她拾起來，放在手裏細細端詳一陣。表盤有些磨損，看上去已經戴過了一些年頭。倪苒想着，等回去的時候，順便把它給柯培拿回去好了，于是揣進衣兜裏。

“倪小姐，是彙林那個校區嗎？”前方傳來小馬的疑問。

倪苒答道：“嗯！”

滬大在滬市分校衆多，所幸的是，她所在的校區是離柯宅最近的一個。

車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燈，這裏處于滬市的繁華地段，深夜裏仍然車水馬龍。倪苒出神地盯着穿梭交織的行人，想了想，又把口袋裏的那塊表拿出來，小心地放回原位。

還是等柯先生自己來找它吧。她嘆了一口氣。

車開得又快又穩，轉眼就看到了滬大的校門，提前一個路口倪苒就說：

“小馬，就停在校門口，我去去就來。”

司機也不多問，緩緩在路邊停穩，放她下車。

倪苒自己也不抱什麽希望，她就是過來看看。

暑假的滬大沒有閉校，只是冷清了很多，服務中心都關着門，幾個食堂尚且還在飯點開放，這個時候也已經熄了燈。好在這個校區并不大，倪苒打算轉一圈，找不到人就回去。

白天她從車窗外看到了那個人，是她的弟弟，但她也不能确定，隔得太遠，只是一個朦朦胧胧的輪廓。她本想打個電話問問，卻怎麽也聯系不上他。

他怎麽來了呢？她只知道他今年高考，落了榜，爸媽在着急替他張羅一個工作。

一路上沒遇到什麽人，只有幾個剛回校的學生，倪苒轉過宿舍樓，看到不遠處的滬大招待所，還亮着燈，她心一動，往那邊走。

前臺只剩下一個兼職的學生，懶懶地坐在那玩手機，有人進來，他甚至沒擡起眼皮看一下。

倪苒四周環顧，一看，不遠處的一臺電腦前，正坐着一個背影孱弱的少年，在上着網。

“小和。”她不敢确認，猶猶豫豫地喊了一聲，微不可聞的音量，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得到。

那必然是她弟弟姜和，因為，她才剛發出一個音節，那少年就回了頭，滿臉欣喜：

“姐姐！”

倪苒看到那張臉，心裏一塊石頭放下，他朝着她跑過來：“真的是你啊，姐姐。”

這認親場面顯然也驚動了那個前臺小哥，他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倆，倪苒怪不好意思，拉着弟弟出去說。

“你什麽時候來的，為什麽不給我打個電話？”

果然，跟她想的一樣，他抓了抓頭：“我坐了兩天的硬座過來，昨天剛到，一下車就被人摸了手機，也不記得你的號碼……”

“就沒有別的辦法能聯系我了嗎？你真害我擔心。”這弟弟有點呆，倪苒憂心忡忡地埋怨道，“要不是今天好像在路上看到了你，我也不會想到來這裏找你。”

姜和好奇道：“那你怎麽知道在這裏能找到我？”

“我想着，如果你是來找我的，可能會到我學校來，我就過來碰碰運氣，不然，再找不到你，我就得報警了。”

“原來是這樣，”姜和開心地笑，“姐你真聰明，你總是這麽聰明。”

倪苒無奈地摸了摸他的臉頰，他的唇上長了一點胡渣，人很憔悴，眼神卻依然清澈。要說她在那個閉塞而落後的小城裏，還有什麽牽挂，那就是這個弟弟。

“你怎麽會突然跑來找我？”

“我只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姜和問，“姐，滬市好玩嗎？你好像比以前要開心。”

倪苒笑笑，拉着他往前走。

“不管在哪裏生活，都不是很容易，不過，以後會好起來的。”倪苒輕輕地說。

姜和聽得懵懵懂懂的，倪苒的腳步又極快，他問：“去哪裏呀？”

她把他帶到學校食堂旁邊的24小時銀行裏，從錢包裏拿出卡，送入提款機，取了一疊紙鈔。

倪苒要把錢往他手裏塞，他一下子不知所措，嗫嚅着：“姐姐，我不是，不……”

“你拿着，”倪苒強硬地合上他的手，“回去好好跟爸媽說，再複讀一年，大學一定要上。念過大學，你才有更多的機會，去你想去的地方。”

姜和的眼神黯淡下來，他的話裏都是愧疚：“對不起，姐姐，我知道這些年，爸媽對你很過分，所以你才拼命學□□想着到外面去。”

“不是這樣，”倪苒搖頭，“跟這些無關，即使他們沒有做那些事，我也不想再回去。”

姜和低頭不語，倪苒又道：“你明天就買票回家，好好讀書，小和。”

“爸媽還是在念着你回去，”他想了想，随即堅定了态度，“不過，你別擔心，家裏面的事都交給我，你就安心留在滬市。”

倪苒欣慰地笑了：“沒白疼你。”

這個男孩是她一手帶大，小時候他調皮搗蛋，沒少讓他操心，那時她也是個孩子啊。然而倪苒從沒有童年，也不曾被當作孩子對待過。

她沒有多少時間陪他多聊，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拆出手機卡：“拿着，如果你明年考上大學，姐姐再送你個新的。”

“號碼你回頭另外再找個紙條記一下，再弄丢了的話，□□能不能找我，微信能不能找我？你啊……”倪苒心情複雜地在手機的備忘錄上寫了一串號碼，才把手機給他。

倪苒最後替他捋了捋發皺的衣服，才轉身離開。

“姐！”姜和在後面叫她一聲。

倪苒舉起手揮了揮，沒有回頭。

她回到車上坐好，小馬問她：“倪小姐，咱回去了？”

“嗯，麻煩你，小馬。”倪苒靠在椅背上，一下子沒了力氣。

回到柯宅已接近半夜，她的胃空落落的疼，去廚房找了找，冰箱裏有一大盤包好的餃子，她拿了點出來，做了點煎餃。

倪苒就在廚房裏的料理臺前搬了個凳子坐下，倒了點醋，将就吃。就在她輕輕地吹着煎餃的熱氣時，門被推了推。

“是誰？”

那邊靜了會兒，一個聲音道：“我。”

倪苒立刻站起來，是柯培。

一時間，她不知所措地擦擦手，放下筷子，去把門打開。

柯培顯然也是餓了，才過來找吃的，他一進來，就看到臺子上放了一盤金黃焦香的食物。

“怎麽就在這吃，好坐嗎？”

倪苒試探性地問他：“柯先生也吃點兒嗎，我端到餐廳裏去？”

“你不餓嗎？你吃吧。”他道。

倪苒笑了笑：“這個做起來很快，冰箱裏還有，我再煎一盤就好。”

“我自己來。”柯培沒再推辭，伸手接過盤子，出去的時候，還不忘拿走桌上的那碟醋。

柯培吃得慢條斯理，倪苒第二盤煎好拿去餐廳時，他面前的餃子才動了兩個。空氣裏彌漫着餃子餡的香味，倪苒聞出來，那應該是荠菜，新鮮的荠菜味。

“是不是不合胃口？”她問他。

想想也是，這種高熱量的煎炸食物，還是深夜裏吃，對他愛健身的人來說，每吃一口都充滿着負罪感。

柯培避而不答：“學校的東西拿過了？”

“嗯，謝謝柯先生。”倪苒對他撒着謊，心裏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對了倪苒。”

“嗯？”

“有沒有看到一只表？”柯培用再平常不過的語氣問，“我好像把手表落在了車裏。”

“……沒有，我沒注意。”倪苒的心怦怦跳起來，又一個謊。

“噢，沒事，明天我去車上找找。”他說。

他吃東西的速度什麽時候又變快了，倪苒還沒注意，再一看，他面前的盤子已經空空。

“要不要再來一點兒？”倪苒問他。

“不用。”柯培眼睛掃過她面前的盤子，“你怎麽都不吃？”

“突然沒什麽胃口。”倪苒咬唇，她才吃了一個，莫名飽了。

柯培搖搖頭，拿過來：“不能浪費。”

他從她剛吃過的盤子裏夾起一個煎餃，蘸了醋，送入嘴裏。

柯先生是餓壞了吧。倪苒無法把目光從他專注的吃相上移開，她覺得他是那麽好看，又對他産生了一種憐惜。

“慢點兒吃，柯先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