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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倪苒的體力好像變差了，握着球杆在草坪上沒一會兒，就感到力不從心，吳太太笑話她：

“怎麽還不如我們這些老人？書看多了吧，以後多鍛煉鍛煉。”

回去坐着休息了一會兒，大家喝喝茶，說說笑笑的，她随口應付幾句，見酒吧的吧臺換了人，臨走前上廁所，回來時順便問了一下：

“那個之前在這裏的女孩子呢？”

“我們這裏輪班制，您是指哪個女孩子，知道名字嗎？”

倪苒不記得她的名字，便說：“那個經常背英語單詞的。”

對方立刻就知道她在說誰：“噢……您是說毛毛啊？”

毛毛，有女孩子叫這個名字？倪苒默默地尋思，應該不是本名，而是昵稱吧。

“是她。”

“她這幾天請了假，學校有考試。”也是，之前她說過專四在四月份考。

“柯太太，走啦，去吃日料。”那邊吳太太幾個在催着，各自站起來要走。

“嗯，我就是随便問問，謝謝。”倪苒朝那個服務生道了謝，便轉身去跟上去，“來了。”

倪苒還是吃不慣刺生，現磨的山葵味道很沖，她就着吃了一口，辣得鼻子都皺起來。

孫太太給她倒上清酒：“這家海膽最新鮮，柯太太多吃點。”

她不經意地問起：“最近柯先生都在忙些什麽呢？”

倪苒還沉浸在對抗山葵的辣味中，忽然被問到這個問題，她一時答不出來。平時柯培公司的事，她從不過問，而且，她好久沒關心過他了。

今天出來玩，還是放了他鴿子的，之前說好這天一起吃午飯。

柯培倒是很大度，說：“你玩得開心。”昨晚也沒發現他有什麽不高興，反而在睡覺之前替她按摩了好久。

“也沒忙什麽吧，我不太清楚。”倪苒道。

“往年一直跟老孫的公司合作，都是這個時候續約合同，今年都拖了好些天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我猜是柯先生太忙了吧，柯太太幫我提醒提醒他？”

“啊？”倪苒頭一次被提了這樣的要求，“這個……他公司的助理會提醒的吧。”

孫太太的臉色有點難看，馬上又殷勤地笑着：“不然，柯太太幫我約一下柯先生，我做東，這個周末一起吃飯吧。”

今天這頓飯是孫太太請的。

又是吃飯，倪苒心裏煩悶，現在就正吃着呢。

“我會轉達。”她說。

這一答應，就像幫了孫太太的大忙似的，席上她對倪苒照顧得體貼周到，又是換碟子又是換毛巾。

晚上倪苒就跟柯培把事說了，他說不去。

“可以不去嗎？”倪苒吃驚道。

柯培扯松了領帶，換下襯衣來，套上帽衫，近來倪苒看書的時候，他就夜跑。

“孫先生那個公司不适合當合作夥伴了，他們資金鏈有問題，很危險。”

倪苒似懂非懂：“就是說也沒有挽回餘地了是嗎？”

“其他幾個公司也在慎重考慮跟他們的業務往來，你不用擔心，孫太太不會把你怎麽樣。”

電話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倪苒以為是孫太太打來的，一接，是個明顯年輕了很多的聲音：“柯太太，是我，裴斯祺。”

“啊？”

“就是我呀，舟山高爾夫的那個……”

提到高爾夫，倪苒恍然大悟：“噢，是你呀，毛毛。”

她叫出了對方的這個名字，反而讓人不好意思了。

“柯太太您找我嗎，我聽我同事說您今天來打球了。”

“也沒有……”倪苒原本确實是随便問問的，“不過，你最近要考專四了吧，祝你順利通過。”

“謝謝，”女孩子咯咯直笑，“我後天就考，謝謝柯太太。”

“你今年大二是嗎？”倪苒隐隐記得，專四是大二學生才可以考的。

“大三了……”竟然跟倪苒同級，裴斯祺故作輕松地自嘲道，“很慚愧，我去年沒過，今年是補考，估計滬財外語系只有我一個專四補考的學生吧……”

而倪苒卻注意到了別的：“你是滬財的呀？”

“嗯？柯太太也是嗎？”

“我正在準備考滬財的研究生。”

“真的嗎？那我們可以成為校友呢。”

“不一定呢，你們學校的精算專業很熱門，我未必考得上。”

“精算？柯太太平時有空可以過來聽課呀，這邊很多課程都是對外開放的，講座也很多。”

“我……對滬財并不是很熟。”

“沒關系，有我呀。”

明明在球場還是個不善言辭，完不成銷售任務的小球童，私下裏打電話，這女孩反而對倪苒說了很多，并且熱情地邀請她來自己的學校玩，倪苒跟她客套幾句，沒有拒絕。

在倪苒看來，去滬財聽課，比陪吳太太們吃飯打球有意思的多。

挂上了電話，柯培問她：“跟誰聊得這麽開心？”

倪苒摸摸自己的臉，摸到了一手笑容。

她走過去坐在他腿上，抱住：“新認識的朋友。”

“男的女的？”

“你沒聽到聲音嗎？”倪苒又沒有避開他，是當着他的面說完了電話，對方的聲音他當然是聽得到一點的。

“跟女孩子說個電話都開心成這樣，”柯培誰的醋都吃，用力揉了揉她的臉，“有時間跟別人約一起上課，沒有時間陪我吃飯。”

“今天的局我也推不掉，找時間賠給你好不好？”倪苒抱着他腦袋讨好地蹭，“不然這周末去桃苑住兩天吧。”

說去就去，可以擁有二人世界，柯培當然不會拒絕。

桃苑的那套房子什麽都好，唯一可惜的時候就在滬大旁邊，倪苒吃了飯就抱了課本去圖書館複習了。

柯培只好帶了個筆記本電腦過去陪她。

滬大是二十四小時圖書館，直到夜深人靜，倪苒都沒有要走的意思，越夜人越少，她越清淨，效率越高。

“我們回家休息吧。”柯培小聲提醒她，把表伸過去給她看。

“噢，好。”

倪苒收拾了書本。

本來她就是想體驗一把圖書館的氛圍，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就看到了現在。

出了圖書館往回走，她誠懇地道歉：“對不起，培培，明天不看了，好好陪你。”

“不用啊，明天還來吧，”柯培替她單手抱過課本，另一只手牽她，“你讓我在旁邊看着你就行，要是喜歡，以後每周都來也可以。”

拒了孫太太的飯局以後，倪苒很快就發現，她再也沒來過聚會了，連王大師的課，她也沒再來聽過。

吳太太卻依然像往常一樣對待倪苒，這讓她意識到，孫太太可能已經被踢出了小圈子。之後再聽到關于孫太太的消息，已經是關于她先生的企業破産的事情，被淡淡一筆帶過。

她慢慢明白過來，太太團是利益維系的存在，她們在其中的地位與關系，全靠自己丈夫在商界的影響。

這事理起來糟心，相比起來，讀書才是這世界上最不用煩的事情，倪苒去了趟滬財，裴斯祺說好要帶她聽名教授的課。

“他上的是大課，教室很大，所以混進去還蠻容易的，我們在後排找個位置坐下。”

然而倪苒這種學霸，每節課必占中間第三排的黃金座位。

這天去得晚，前面只有第一排還空着，她便拉着視死如歸的裴斯祺坐到第一排去。

“那個站在門外抽煙的人，就是金教授了，”裴斯祺告訴她，“他很敬業，每次上課提前五分鐘到，但是不會提前上課，會在外面抽煙，等鈴響再進來開始。”

“噢……這樣。”

“柯太太。”

“噓，”倪苒示意她低調一點，“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毛毛。”

“噢好，倪苒，”毛毛說，“……沒什麽，就是想說，你真漂亮。”

倪苒“噗嗤”一聲笑，還以為她一本正經地要跟自己說什麽，沒想到是說這個。

“你才漂亮呀。”

倪苒說的是真心話，看着這張臉，她懷念起自己的過去，樸樸素素，脂粉不施的模樣，那時過得可真輕松。跟柯培剛在一起的日子，是她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

“不一樣的，我很羨慕你。”毛毛說。

互相羨慕吧，這就像是圍城。倪苒反思，大概是自己太貪心了吧，有了安逸，又想要自由。

上課鈴聲響起，金教授熄了煙頭，走進來開始上課。倪苒攤開筆記認真聽着。

裴斯祺原本就是外語系的學生，大一考完高數以後就扔到了一遍，這時再聽研究生課程，如同聽天書。不一會兒，她就打起了瞌睡。

裴斯祺足足睡了一節課後，揉着眼睛醒來，倪苒還在整理筆記。

“怎麽樣？”

“他講得很棒，要是有教材看就更好了，只是他用的教材都是自己編的，外校學生都買不到。”

“我想辦法幫你弄一本。”裴斯祺善解人意地提出來。

倪苒笑道：“謝謝毛毛。”

課間休結束，金教授進來繼續上課。

裴斯祺睡飽了覺，便低頭在桌子下玩手機，金教授的目光頻頻投到她身上，倪苒剛要提醒，老教授就點了她起來回答自己剛剛提出的問題：

“請這位同學站起來說一下。”

裴斯祺紅着臉起立，一個頭兩個大，倪苒不動聲色地把寫了答案的紙推到她的視線下。

可惜裴斯祺連符號怎麽讀都不回，看了那個複雜的分數以後，傻了眼。

金教授目光如炬：“旁邊這位同學，還是你自己站起來說吧。”

倪苒咽了一口口水，站起來說出了自己的答案，金教授按照她所說的，在黑板上寫出來。

正确無誤。

金教授看着答案沉默了一會兒，他給這題設了一個鈎，以往學生在解題時，總會因為這個鈎而解答錯誤。

“有不同意見的嗎？”他問。

幾個男生舉手，站起來，給出了另一個解答。又問了幾個，依然如此。

金教授轉過身面向黑板，在倪苒的答案下畫了一個大大的對勾。

“大家都坐下。”

他低頭翻開考勤花名冊，翻到女生姓名的那一頁：“同學，請問你的名字？”

平時分加五分。

“我……我？”倪苒支支吾吾，“對不起，老師，我不是這個班的……”後排傳來一陣笑聲。

要不要這麽倒黴呢，她第一天過來蹭課，就被人家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