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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挽心聞言,不假思索道,“短期內諸多人得病,此病能遍及全城,固然是有傳染性的,且病情嚴重致命,如何不是瘟疫?”

宋知恒也應聲附和,“誠如陸兄所言,而且此病的脈象也符合醫書上關于疫病特征的記載,此病确實是瘟疫啊。”

他們二人的話雖無大錯,但終究是閱歷不足,思慮不周,虛墨白甩袖而立,繼續問道,“僅從脈象上看,他們所得确為疫病。但依照你們所言,與他們同食同住的家人卻并未患病,那此病又是如何傳染給他人的?”

陸挽心低頭作揖,“這也是我們疑惑之處,還望師叔賜教。”

宋知恒同樣低頭作揖,“還請真人指點。”

見二人謙卑的模樣,虛墨白也不拐彎抹角了,直言道,“想探究此病的真實面目,需得從源頭查起。宋知恒,你可記得城中首個罹患疫病之人是誰?”

被池雲真人點了名,宋知恒是又喜又驚,立馬從袖中掏出城中人的病案翻找起來,“首個出現此種症狀之人……找到了!是魏馳郎,晚生記得他,得病那時他剛接手家中的花圃生意,且已于三個月前去世了,甚為可惜。”

“那便先去他家瞧瞧吧。”看了眼醫館內的諸多病患,虛墨白又點了宋知恒一次道,“此去不宜人多,宋知恒你随我們同去,醫館內的衆多病患就由挽心照看了。”

“是。”能得到池雲真人的囑托,宋知恒心中別提有多雀躍了。

聽到這話,陸挽心頓時急了,“師叔與師弟此行本是因我而起,現下我若不出力相助,如何能安心?”

虛墨白冷言命令道,“你的醫術精湛,若你真想出力,便将館內患病之人照顧妥當吧。”且城內有你的生死劫,若是頻繁出門遇上了,本尊也難有把握保你無恙。

見師叔說得這般斬釘截鐵,陸挽心也不好再多言,只能點頭應下,“是,師侄定竭盡全力,不負所托。”

雖花樊葉茂,氣候宜人,可雙安城內早已繁華不再。街市內,凡目光所及之處,皆有紙錢散落,旁側人家無一不挂着白事燈籠,嗚咽聲、哭泣聲亦是不絕于耳。

“那戶便是魏馳郎家了。”領路的宋知恒指着前邊一戶小屋,細細交代道,“他家如今只剩個老母親了,一會二位進屋後務必小心問話,免得老人家傷心太過。”

“嗯。”虛墨白與周梓晨都配合地點點頭。

三人走到魏家門前,宋知恒擡手敲了敲門,喊道:“老夫人在家嗎?我是景怡堂的大夫宋知恒,有要事相問,可否開下門?”

随着話音落下,裏邊隐約傳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輕微卻清晰,“門未關,請進吧。”

聞言三人便推門進去。盡管魏馳郎已下葬三月有餘,可魏家依舊保留着靈堂的布置。

可想而知,老人對兒子是多麽不舍。

“老夫人。”宋知恒走進靈堂,對着窩在一旁座椅內的老人輕聲道,“外頭二位是醉鶴山上的神仙,特地來此療愈瘟疫的,有些事要問您。”

聽到宋知恒的話,老人原本已如一潭死水的眼睛剎那間有了神采,她挺挺身子,歪過頭看向站在靈堂外的虛墨白與周梓晨。

瞧着他們白衣練練,飄然若仙的模樣,輕聲呢喃道,“神仙……你們為何不早來?”

此話聽着雖是責備之語,卻未帶絲毫責備的口氣,老人眼噙淚水繼續說道,“他們都說是我兒子得病害了全城的人,你們可得為他評理申冤吶!”

行醫多年,宋知恒對此已是司空見慣了,剛預備出言安慰,卻見周梓晨突然走上前,将老婦人一把摟到懷裏。

宋知恒:???

虛墨白:……

“老夫人,您此時的心情我明白。不瞞您說,我家以前也是做花圃生意的……”周梓晨同樣眼含熱淚,在一番真假參半的曉之以情後,竟真将老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甚至在周梓晨的引導下,幾人還一同去了院中的涼亭,細說事情根源。

老人兩眼垂淚,呢喃訴說起往事,“我們魏家原先是做白事生意的,本就沾染陰陽。數月往前,我兒剛接手家中生意,結果不到一個月便患上了怪病,之後城中怪病橫行,人人都說因我兒陰德虧損,方才害了整座城中百姓。”

随着話音落下,周梓晨就忙不疊開口接着詢問,“他得病之前可曾去過什麽地方,吃過什麽東西?”

宋知恒聞言不免緊張起來,要知道此前他曾與陸挽心來過數次,沒一次是問出線索來的,還平白惹得老夫人傷心。

誰知不等他阻止,老人竟一反常态,眼神游離過三人,邊想邊緩緩道來,“半年來,我兒并未去過雙安城以外的地方,一直在自家花圃內。若說這病由,是從我兒身上而起的,那他自身,至少也得有個由頭吧!況且我與他同住這家中,同在一張桌上吃飯,為何我便沒事呢?”

周梓晨一邊安撫着老人,一邊點着頭,看向虛墨白,“師尊,這老夫人說得在理,瘟疫不會憑空出現,通常需要有染病的人來此處,或是此地有人前往瘟疫之地,将疫病給帶回來。”

之前虛墨白便已經懷疑這并非是瘟疫,老夫人的話,更成了作證。

老人又接着回憶道,“不過我兒在得病前,老城主家中曾辦過場白事,因花圃皆由我兒負責,自然也留在府上吃飯了,那日他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家——”

頓了頓,老人忽然擺手,“這些多說無益,安城主乃是善人,自與此事無關。”

周梓晨緊跟着又問了不少問題,老人雖答得支支吾吾,卻算得上知無不言。

行醫多年,宋知恒還是頭一遭遇到病人家眷這麽配合聽話的情況,對周梓晨的敬佩之情自心中油然而生。

一旁的虛墨白卻是一副見慣不怪的模樣,宋知恒頗為好奇,聽聞池雲真人素來淡泊,對萬事皆不上心,怎麽會收了這樣一個嘴碎又戲多的弟子?這師徒二人平日相處,又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他們問完離開之時,天色将晚,舉目皆是滲人的白燭與燈籠,更為雙安城添了抹詭異之色。

走出半裏,宋知恒方才躬身作揖,詢問自剛才起便默不作聲的虛墨白:“真人心中可有主意?”

虛墨白拂袖而立,面上泛冷,直言道,“你還未聽出問題所在?”

“真人是覺得城主家的喪事有異?”

虛墨白未置可否,不答反問,“安城主往日為人如何?”

“惠及萬民,百姓皆心悅誠服。”

“那他家辦喪事,去的人豈不是數不勝數?”周梓晨一語驚醒夢中人,宋知恒這才後知後覺,“得病之人那日确實都在喪宴上,莫非……真人是懷疑這病與城主有關?”

見宋知恒心中已有答案,虛墨白不再多言,“如今你還認為,這是瘟疫嗎?”

宋知恒搖頭,回答得斬釘截鐵:“不,是妖祟。”

“那明日便去趟城主家中,一切自有分曉。”

他們剛回到醫館,陸挽心就匆忙迎了上來,神色緊張,“師叔,又有病人不行了。”

聞言,虛墨白當即動身預備前往,但還未等他走到病人身前,就聽到周梓晨開始喃喃自語,“師尊…師尊……那感覺又來了。”

話音未落,周梓晨呆立在原處,面色煞白,宛如被什麽東西遮了眼,眸中再無半分神采。

“師弟?”陸挽心急聲喚道。

身旁的虛墨白擡手拂袖,周梓晨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見狀,陸挽心一臉詫異地回頭,卻看見虛墨白一貫淡然的臉上罕見地有了幾分怒意。

究竟是何妖孽,竟敢一而再地對自家徒弟動手?簡直……不知死活。

“師…師叔?”陸挽心看着虛墨白面無表情的冷臉,揉了揉眼,以為自己剛才是看錯了。

虛墨白:“帶他去休息吧。”

陸挽心看着堂內的諸多病人,小心翼翼問道,“那這些病人……”

虛墨白看了他一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一旁宋知恒剛預備開口緩和氣氛,便驚覺自己的身體飛了出去?!

再回過神時,人,不,妖已經在醫館外了?

等周梓晨躺到床上,虛墨白才解釋道,“我設了結界,妖邪難入,勞煩你的妖友在外将就一夜吧。”

“是。”

陸挽心于心內暗暗發笑:不愧是特立獨行的師叔,現下等于是将醫館館主給攆出去了。

擔心自家道友如今正滿心迷茫地在外尋路,陸挽心趕忙出去安撫宋知恒,便拱手告退。

次日天色将亮,周梓晨努力睜開雙眸,漸漸從混沌中蘇醒,卻見身旁有團瑩白靈力在微微蠕動,他伸手試圖觸碰時,卻聽陸挽心在旁高聲道,“師叔,師弟醒了!”

吵什麽呢?周梓晨揉了揉耳朵直起身,正對上虛墨白盤膝坐在對面床鋪,聞言緩慢地收斂起氣息,睜開眼。

聽到徒弟醒來的消息,虛墨白的臉色頓時緩和了幾分,他當即起身為周梓晨診脈,這才略微松了口氣。

見此情形,陸挽心不由感動得稀裏嘩啦,他聽掌門師尊說過,師叔向來清心寡欲,泰山崩于面前自能佁然不動,何曾心系過旁人?

所以……他們果然是雙修道侶吧?

好在錢包徒弟沒事,可以接着吐銀兩了。

眼看着周梓晨已完全無礙,虛墨白微揚着嘴角,伸出手笑道,“已經無礙,勞煩徒兒破費,五百兩。”

陸挽心:……雙修道侶的相處模式竟是如此嗎?不不,一定是因為師叔他與衆不同,自己還沒有參透罷了!

“好。”周梓晨爽快地掏出銀票放在虛墨白手上,随口多問了句,“師尊,怎麽這次漲價了?”

虛墨白收好銀票,眸子也染上了幾分笑意,理直氣壯道,“未免徒弟休息受擾,為師特意設了個結界。”

“二百兩一夜安眠,倒也不貴。”周梓晨了然點頭,揚眉笑笑。

陸挽心:你就寵他罷!!!

陸挽心在旁實在看不下去,張口詢問:“師叔,聽宋兄說,你們今日要去安城主府上,我可否與你們同去?”

結界剛被虛墨白擡手撤下,宋知恒就腳步虛浮地走了進來,眼下有着明顯的青黑之色,他幽幽開口道,“陸兄,醫館諸位病患離不開人,不然你還是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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