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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挽心聽後又急了——明明是自己請師叔師弟來雙安城幫忙的,自己卻一直置身事外?熱心腸如陸挽心,坐不住,根本坐不住。
“師叔,病患在此,藥石無醫,我留下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受苦,挽心不願如此,只求能助師叔一臂之力。”
這可不成。虛墨白擡眸,沉默良久:陸挽心的生死劫在城中,如今城內一片肅殺,無半點威脅,若一切源頭皆在城主府,那他的生死劫只怕也在那裏。
“師叔……”陸挽心為難地開口,似乎已經糾結了許久,“要不然,我也給錢?”
誰會跟錢過不去?
虛墨白的頭已近乎點下去了,卻又猛地揚起,冷言命令道,“知你有心,可醫者留下,有時并非為了治愈病人,而是給其痊愈的盼頭。”
奈何陸挽心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話,反而與一旁的周梓晨交換了眼神。
以至于他咬咬牙,又道,“我加錢!”
……哎,罷了,天地有常,人各有命。虛墨白心中無奈嘆氣,生死劫避是避不開的。但若他能平安回去,自己定要去敲一筆師兄的竹杠。
“也罷,既然你執意如此——”
陸挽心眼睛瞬間亮了,追問道,“師叔同意了?”
“……一千兩。”
陸挽心瞬間沉默了。
原以為他會知難而退,卻沒想到他果斷從衣袖內摸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遞到虛墨白手上。
這小子,這麽些年下山斬妖除魔究竟賺了多少銀子?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虛墨白不動聲色地将銀票收入袖內,繼而囑咐道,“若遇危險,不可貿然前去。”
陸挽心見虛墨白不再拒絕,心內歡喜,連帶着眉梢都染了喜意,“是,師侄明白。”
城主府位于雙安城正中,門頭上同樣挂着白菊與燈籠,他們家的喪事辦得比魏家更早,連守靈的三月都已經過了,何故如今還不将這些裝飾撤下?
宋知恒看出虛墨白似有疑惑,開口解釋,“城主是個大孝子,老城主死後,他親自下令,為亡父守孝三年,三年間披麻戴孝,家中子孫,不辦紅事。”
陸挽心擡手敲門,沉重的木門很快被人拉開,是個穿着粗布麻衣,小厮模樣的男人,他見是陸挽心與宋知恒,面露不解道,“二位怎的又來了?”
“雙安城染怪病者數量劇增,我師叔心憂百姓,故而前來與安城主商議應對之策,還請小兄弟代為通傳。”
想來是陸挽心早些時候已經自報過家門,小厮神色凝重,關了門跑得飛快。
半柱香後,開門的人換了一位,竟是城主安臻親自前來,他正穿着一身白衣,語氣恭敬,“仙人莅臨,未曾遠迎,實在失禮,萬望仙人恕罪。”
客套過後,他就領着幾人進到院中。
院裏已是妖氣漫天,連宋知恒都眉頭直皺,忙對陸挽心使了個眼色。
他們先前信誓旦旦同虛墨白說雙安城中再無其他妖物,如今是結結實實被打了臉。
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二人一同看向了旁邊的周梓晨。
果不其然,他已面色慘白,指尖陷入掌心才勉強維持站立之姿。
他剛打通奇經八脈,禦氣不足,自是難以抵抗如此滔天的妖氣。
再這樣繼續,倒下是早晚的事……
“城主。”虛墨白驟然停下步子,口氣冷冽,不怒自威,“何故幫着妖邪殘害百姓?”
聞言,安臻頓住腳步,随後回神看向四人,一雙眼睛近乎只剩下了黑色的瞳仁,而他的四肢頭頂,皆懸有幾根銀白色的細線,宛若一具無神的木偶。
轉瞬間,他的眼神又恢複清明,身上的絲線也盡數不見,他面露迷茫神之色,咧開嘴笑了起來,“仙人究竟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挽心,你帶梓晨先回醫館。”虛墨白不容置喙地命令,“我有話要與安城主說。”
聽到命令,陸挽心扶着周梓晨出了安府的門,一路走到醫館,周梓晨身上的異樣才逐漸消失。
他猛地驚醒過來,滿臉迷茫地看向陸挽心,問道,“莫非又是因為這把匕首?”
見他準備将匕首丢下,陸挽心連忙阻止,“匕首可護你一命,沒有師叔吩咐切不可離身。師弟你可還有其他不适嗎?”
與此同時,安府內。
虛墨白淡然地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處變不驚地開口詢問:“老城主去世,是因病,還是意外?”
“是病。家父年歲已大,也算是喜喪。可誰知他剛病逝,城中就出了這等事……”說着,安臻還伸手抹起了眼淚,宋知恒瞧他似乎是真情流露,心中不免更加狐疑。
莫不是,他們剛才眼花看錯了不成?他小心翼翼地瞥過一眼虛墨白,對方卻依然神色不改,接着問道,“令尊可下葬了?”
宋知恒被這話噎得目瞪口呆,真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都已經死去三月有餘了,屍體怎麽可能還放着?
他正準備開口,卻沒想到安臻竟搖搖頭,猶豫片刻後才道,“地窖中有一處冰棺,家父的屍體還在那裏安放着。”
“三個月了,你還沒讓老城主入土為安?”宋知恒到底沒忍住,詫異開口。
這問題到底涉及家事,他原先不好詢問,如今還真讓虛墨白給說中了。
不愧是池雲真人,才思敏捷又眼力驚人。
虛墨白不置可否,只問道,“可否帶我們去看看。”
“恐怕……不妥。”
“城主若是想讓全城百姓皆為老城主陪葬,自然可以拒絕。”
安臻在前為二人領路之時,宋知恒壓低聲音問道:“真人怎知他會帶我們去看屍體?”
“人心皆為肉長,更何況他并非罪魁禍首,也未幫助妖邪害人。”
先前他突變的那副模樣,顯然是妖祟有意讓他們所見,為得是給安城主洗清嫌疑。
這一人一妖之間的相處模樣,倒是獨特。
地窖中只有一副冰棺,安臻說這是他父親一個舊友所贈,可保屍體百年不腐。
至于所謂的舊友究竟是何方神聖,安臻自己也無法言明。
虛墨白靠近冰棺,裏面躺着的老人眉目緊閉,胸口處萦繞着妖氣,顯然是因為這股妖氣才能彌留人間不腐。
他伸手靠近對方的腹部,微微用力按了下去,腹部竟瞬間凹陷下去。
宋知恒見虛墨白有意将其壽衣解開,立即擡手阻攔,“真人,這樣着實不妥。”
“有何不妥?”虛墨白眉頭微蹙,“逝者已矣,若是此番舉動是為不妥,那城中百姓無故死去便妥當嗎?”
宋知恒自認失言,退至一旁,不再言語。
衣服被掀開,老城主安肅的腹部竟宛如剛生過孩子般,皮肉松散,像是被撐開後強行剝離了其中之物。
這層皮挂在身上,與骨頭相連,其中的血肉與內髒皆已不翼而飛。
一旁的安臻見狀幾乎站不住,口中念念有詞:“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我爹的肚子怎麽會變成這幅模樣……”
安肅年歲已大,當初患病之時家中人并未在意,安臻也只當他是老了難免生病,誰知病來如山倒,這一病就再沒有痊愈。
如今剝了壽衣,安臻才看到他身上的異常,竟與城中百姓們的狀況完全相同。
“他才是第一個患病之人。”虛墨白篤定道,“城中怪病者千百,是因你府上孽物而起,若是放任不管,你的性命同樣危在旦夕。”
安臻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兩人,似乎下了什麽決定一般,目光堅毅,“還請仙人幫忙,除去雙安城中之孽。”
虛墨白點頭冷言道,“今夜就将你的父親下葬,自尋住處,明日再回來。”
“是。”
一直等回到醫館,虛墨白眉目間的憂愁都不曾散去。
以至于宋知恒一路也沒敢吭聲。
到達醫館,周梓晨先一步發現了虛墨白的異樣,小聲問宋知恒道,“情況如何?想來我師尊這趟沒賺到銀子?”
“為師聽得到。”虛墨白悠悠開口。
周梓晨卻沒有理會,接着詢問,“難不成那城主窮得叮當響?”
“倒也不是,城中百姓性命攸關,為師也不是只為錢財。”更何況僅是懸賞就有一萬兩,其他蠅頭小利,本尊還是知道取舍的。
入夜。
虛墨白就帶着周梓晨與宋知恒準備一起去安府,結果剛來到醫館門口,就見陸挽心正虎視眈眈地站在那。
“師叔,這次又不帶我?”
虛墨白睜着眼睛說瞎話,“妖物是懂調虎離山的,這裏離不得人,你若是不願,宋知恒,你留下陪他。”
被池雲真人抛下的感覺确實不妙,宋知恒心裏難受,但畢竟為了自己朋友兩肋插刀,忍了。
“好,陸兄——”
不等宋知恒說完,陸挽心便張口打斷:“師叔,既然師弟身體不适,顯然無法應付妖祟,為何不讓師弟留在這?”
周梓晨恨不得抱着這剛認識沒幾天的師兄痛哭流涕。
竟這般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慮,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自己異父異母異師尊的親師兄了!
周梓晨拱手道,“徒兒覺着師兄說得對,此行兇險,師兄道行比我高多了,就讓師兄去吧。”
“不成。”虛墨白神色嚴肅,語氣不容置喙,“你必須去。”
周梓晨奇經八脈剛通,妖祟若是想要吃人,他是最好的餌料,不是陸挽心能比的。
再者說,他也不能讓陸挽心去冒這險,與師兄的約定還是要遵守的。
奈何陸挽心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跟去,幾人僵持不下,最終還是虛墨白不得不同意了此事。
人各有命,躲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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