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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心狠。”虛墨白走至床邊,将紅晔扶起,水襲只劃過縛仙繩,繩子就節節寸斷。

誰知紅晔剛解開束縛,就伸手襲向虛墨白,卻在一瞬間被銀白色的鎖鏈纏住,呈“大”字形地被懸在半空。

虛墨白有了應付陸引心的經驗,就如法炮制,只不過紅晔的情況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嚴重。

凄厲的慘叫不絕于耳,引來衆多湊熱鬧的仙侍,無奈之下,顧霖淵出手做了道屏障,勉強将聲音全都留在屏障內。

虛墨白将她體內的咒術抽出時,紅晔已徹底失了力氣,身體癱軟如同死屍,重量全都墜在虛墨白的鎖鏈之上。

汗液浸濕了她的袍子,布料與發絲黏膩地貼在身上,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展現在顧霖淵面前,紅晔近乎悲切地嗚咽出聲。

在水襲的尖端碰到紅晔胸口時,顧霖淵突然開口,“池雲,等等。”

虛墨白果真停下了動作,回頭看向顧霖淵,冷言問道,“怎麽?舍不得她的性命了?”

“與舍不舍得無關。”似乎是自己都不相信這番說辭,顧霖淵又道,“尋常百獸養在身邊百十年也有感情,更何況是最通人情的仙鶴。”

他難得的坦誠,虛墨白聽來卻是震驚有餘。他與顧霖淵相識足有千年,頭一次聽到他說話時帶着感情,還是因一個奄奄一息的徒弟。

虛墨白頓時心生疑惑,便繼續追問,“莫非你一直知曉紅晔對你的感情?”

“是。”顧霖淵果斷承認,“然我與她無甚緣分,連月老都無法在我與她之間牽起紅線,這份感情又何必堅持?”

“月老也不是誰的紅線都操心啊。”與月老頗有交情的虛墨白随口調侃了一句。要知道,當初他修建月老祠供奉自己的仙象,便是向月老讨要了些雜活,以此積攢功德,日後成神渡劫時也能順利些。

雖說他的劫難徹底證明了功德積攢壓根無用。

可據他所知,整個仙界有不少仙尊都這般操作過,月老閑來無事,渾水摸魚的,也難免有所疏漏。

況且,虛墨白也并不認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全憑一條紅線便能決定。畢竟浮文真人弟子的紅線本連在他人之手,是其寧願忍下七道天雷,方才生生劈斷另結了。

顧霖淵卻像是未曾聽到那般,輕聲說道,“此番本不該帶她來試煉的,偏她求我,只說是拿了獎品往後便再不會起見不得人的心思了,我才答應了她。”

“後悔了?”

顧霖淵不置可否,沉默良久,又問道,“可知是何人害了她?”

“還未查清,陸引心也中了此咒,理應不會是流雲城的人。”畢竟如今沒出事的門派只剩下了流雲城,虛墨白還是要維護一下自家門派清白的。

卻不想顧霖淵回答道,“即便是流雲城無人出事,我懷疑的也另有其人。”

“誰?”虛墨白追問,可顧霖淵卻又不願意說了,他只盯着床上躺着的紅晔,垂眸道,“接下來要如何做?”

“他們所中咒術不似尋常,需取心頭血方能解除……不如你來?”虛墨白将水襲遞到顧霖淵面前,他猶豫片刻,閉眼搖頭。

“我不便下手,勞煩池雲你動手吧。”

虛墨白不再同他客氣,水襲一個翻轉,直挺挺地捅進了紅晔的胸口。

紅晔頓時發出尖銳刺耳的哀嚎聲,幾乎将人的耳膜震破,随着匕首拔出,她才沒了聲響。

鎖鏈收束回虛墨白身邊時,紅晔奄奄一息地落回到床上,她掙紮着看向顧霖淵,露出一個再難看不過的笑容,“師尊……請将我逐出師門吧。”

“此事與你無關,你是被人利用,才做出那般錯事。你且好生養病,待痊愈後再談此事。”顧霖淵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卻在紅晔沉沉閉眼後輕柔地為她拉好了被褥。

顧霖淵似乎遠沒有看上去的那般無情。

待安頓好紅晔,顧霖淵又将虛墨白邀去了內閣小室,低聲問詢,“他們所中究竟是什麽咒術?”

“據我所知,應是放大心中欲念的咒術,至于是哪一種,我并不清楚。之後你預備如何做?”

“我可以幫你找出幕後之人。”

“不用。作祟者修為不會在我之下,寥寥數人中尋得其一尚且不需要你的幫忙。我所問之事是,你準備如何對待紅晔?”顧霖淵沒想到虛墨白的拒絕來得如此決絕,還把話題引回了自己身上。

聞言,顧霖淵的臉色再度冷了下去,琦神谷的功法同無情道相似,顧霖淵清心寡欲了數千年,一個紅晔還不足以動搖他的道心。

卻正如他所說,養只貓狗百十年也有了感情,身邊突然少了個人,任誰都會有所不适,紅晔是去是留在顧霖淵一念之間。只是如今的一念,卻并非他能輕易做出的決定。

看到顧霖淵這般猶豫,虛墨白卻眸光一亮,順勢從懷裏掏出來個小瓷瓶,開始聲情并茂地介紹起來,”若顧谷主不嫌棄,正巧我之前煉過幾枚絕情丹。斷情絕愛,忘卻前緣,紅晔需要的功效它都能滿足,今日一顆只需五百兩銀了,建議三顆一療程,無效包退。”

見狀,顧霖淵無奈地張了張口,卻未發出聲音。不是他不願說,是他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他不過二十年未見池雲,怎地眼下倒像是頭一回認識他一般。

面對顧霖淵的沉默,虛墨白以為是自己要價太高,連忙解釋,“身為一谷之主,天命雨神,一千五百兩總不至于同我議價吧?而且方才為紅晔解咒,我可沒問你收取銀兩。”

顧霖淵仍舊沉默以對,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解道,“比起議價,我倒更好奇,你為何要煉絕情丹?”

據顧霖淵所知,數千年前,還只是普通人的虛墨白便沒有七情六欲,在流雲城中一呆就是數百年,待下山之時,他原先生活的地方都不知往下寫了多少代族譜了。

好在虛墨白雖為人冷淡卻不刻薄,沒有仇家的同時,也沒有什麽知己好友,更別說什麽心中所愛了。所以,他究竟有何處會用得上絕情丹?

虛墨白并未正面回答,只道,“技多不壓身,碰巧手頭材料充裕罷了。如今不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嗎?”

他承認,當初煉制絕情丹,是為了賣藥賺錢的。誰料如今仙衆要麽覺得情情愛愛無傷大雅,要麽覺得不便見人深埋心底。

他的絕情丹壓根出不了手。

眼下總算是遇到了顧客,虛墨白說什麽也要将自己的丹藥推銷出去。

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顧霖淵半推半就地将絕情丹買下了,只不過……

琦神谷若是能拿出這麽多錢,也不至于入門先學辟谷之術了。他顧霖淵向來不拘小節,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沒了不着急,身上偶爾有點,也全都施舍給窮苦之人了。

顧霖淵:“我可給你神兵——”

虛墨白:“齊明幽給了百十件。”

顧霖淵不死心:“還有各種仙獸——”

虛墨白:“醉鶴山是不缺這些。”

橫豎得付錢,顧霖淵只能咬咬牙,在虛墨白的欠條上畫了押。

心滿意足地收起欠條,虛墨白将絕情丹交給顧霖淵,又提醒道,“哦對了,這絕情丹有一個副作用,你可知道?”

“……是什麽?”副作用這種事不該在賣藥之時說嗎?

“服用者會徹底忘卻心中最為重要之人,若換作我是你,我不會讓紅晔在自己屋中服用。”虛墨白頓了頓,又道,“鳥類大抵都有雛鳥情結,你小心處置吧。”

說罷,虛墨白不再多留,轉身離開了房間。又在走到門外時,順手揉了一把莫延的腦袋,方才回到逐月閣。

卻不想腳還沒踏進閣門,便聽見裏面傳出了争吵聲。

“哪有你這樣照顧人的?他就是不死也快被你照顧死了!”素火的叫聲幾乎要将房頂掀了。

不愧是神鳥鳳凰,長鳴可傳千裏。聞聲,虛墨白在心中暗暗誇贊。

門內的周梓晨則義正言辭道,“不是說鳳凰眼淚包治百病嗎?那你趕緊哭兩聲讓他好起來啊,本少爺又沒伺候過人!”

“你沒事少看雜書,少聽說書人瞎說,那都是騙人的東西!”

閣內二人吵得有來有往,虛墨白則在門口琢磨:該進去施禁言咒讓他們安靜呢?還是轉身去游雲子那躲會?

虛墨白選擇了第三個答案,他推門進去,單刀直入問道,“素火,你與葉寒算得上熟悉嗎?”

“池、池雲真人好。”素火見是池雲真人回來了,趕忙閉嘴行了個禮,然後擺擺手道,“我與他不熟。那家夥平常做事磨磨唧唧的,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跟個木頭人,不,龍似的。八成是被家裏給寵壞了,我跟他可不一樣。”

素火話音落下,這才發覺周梓晨并未接話,甚至張大了嘴,一副吃驚的模樣。

“你說得這個葉寒,跟參加試煉的是同一條龍嗎?”周梓晨擡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憶着自己所看到的葉寒,不解道,“他跟你說的可半點都不一樣。”

“或許是知曉自己那副樣子讨人厭吧。”素火聳聳肩,輕描淡寫道,“池雲真人,你二十年前不是也跟葉寒見過面嗎?他那時候就是這樣的吧?”

素火野慣了,說話沒個輕重,卻勝在直率,虛墨白也并未計較,卻在心中琢磨着素火的話。

賢華殿近五十年不曾收徒了,上次參加試煉的确實也是素火與葉寒二人。當初葉寒還是孩童體型,龍角尚且收不回去,卻已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多說兩個字都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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