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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她強自壓下心頭的一口熱血，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說：“你剛剛說誰？”

男子咬牙道：“是……睿親王。”

“你是說……多爾衮？”海蘭珠聽出一頭冷汗，怔了半晌方低聲喃喃道：“怎麽會是他？怎麽會？！”

她一開始的時候的确懷疑過多爾衮只是想利用她和皇太極拼個高低，可是在多爾衮說出“他不是真心喜歡她”這種話之後，海蘭珠相信多爾衮應該是已經歇了對她的歪心思才對。至于後來他突然失态的那一次……她寧願相信他那是興之所至才會失控，而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在她眼中的多爾衮，絕對不是那種虛僞的小人。

就算做不成愛人，可她以為他們可以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可以一起喝酒，一起玩鬧，一起說說笑笑，無拘無束地閑聊。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狠心到找刺客來毀掉她的容貌？這樣背地裏捅她一刀算是什麽？

——由愛生恨？得不到她所以就要毀掉？

這種惡俗的橋段，她不敢相信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種被自己十分信任的人毫無預兆地捅了一刀的感覺，實在是不太好受。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她懷疑過大玉兒，懷疑過蘇麻，還懷疑對她有敵意的側福晉葉赫那拉氏……就連正在拖着病體打仗的林丹汗她都懷疑了一通。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連想都沒有想過的多爾衮竟然就是那個想要傷害她的人！

海蘭珠本能般地排斥這個結果。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刺客很有可能在說謊。慌亂之中，她一把抓住皇太極的手，如同溺水人抓住浮萍般急聲道：“皇太極你告訴我，你快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他，他在說謊！”

相比于海蘭珠的驚慌，皇太極此時顯得格外鎮定。他輕輕冷笑一聲，眼中平靜無瀾：“海蘭珠，不要憑着直覺下判斷。你應該自己好好想一想，他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喃喃道：“不，不會，不會是多爾衮的……”

“你憑什麽認為不會是他？就因為你曾冒着惹惱我的危險，想辦法替他說情？”他仍舊是那副冷靜持重的樣子，眼底卻隐隐透露出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海蘭珠，你該長大了……我比你大十幾歲，将來要去走奈何橋時，我也會走在你前頭。我不可能護你一輩子。”

她哽咽起來，嘟囔道：“奈何橋，你還知道奈何橋？”

言多必失，皇太極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他索性幹脆不再說話，由着海蘭珠一個人好好地思考。

她雙目無神地呆了半天，最後慢慢地松開皇太極的手，輕輕道：“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害我。”

皇太極知道她這麽說就代表內心已經有所松動，心中頓時有了把握，再次牽起她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其實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多爾衮接近你，無非是為了科爾沁的支持。雖然他已經娶了小玉兒，可是小玉兒畢竟不是首領的女兒……你姑姑哲哲和你妹妹大玉兒都是汗妃，他看着自然心急。”

“也就是說……”

“多爾衮的目的，就是奪取我的汗位。他一直認為是我搶走了他的位置，逼死了他的額娘。所以無論在表面上多爾衮如何臣服于我，他的內心始終蠢蠢欲動，想要奪走我所擁有的一切。”

他們牽着手走出帳篷，慢慢地在草原上踱步。

帳外的世界天地開闊，讓人産生一種豁然開朗之感。海蘭珠的眼神閃了閃，有些凄涼地低聲道：“怎麽辦阿極，我想哭……”

皇太極一怔，忽然意識到海蘭珠把“皇太極”和“阿極”搞混了。不過……這或許也是好事呢。

他沒有糾正她的錯誤，而是從善如流地将她攬在懷裏，寬慰道：“沒關系，想哭就哭出來吧。”

海蘭珠點點頭，像個鴕鳥似的将腦袋窩在他懷裏。

她抱住他的腰在他溫暖的懷抱裏胡亂拱了半天，突然退後半步，頂着亂得跟個鳥窩似的發髻嚴肅地起誓：“我向長生天發誓，以後要學會成熟，學會自保，學會……學會不哭！”

他點點頭，寵溺地幫她理順亂糟糟的頭發，嘴角輕輕勾起：“好，不哭了。”

“嗯！”她仰起頭逆着光看向他，吃吃地笑道：“我不僅要學會不哭，還要學會怎麽讓別人哭！讓那些對我不懷好意的人全都哭瞎！”

他依舊是微笑着，聲音裏帶着低低的溫柔：“好。”

“我不委屈，我一點都不委屈……”她話說到這裏已近哽咽，卻是怎麽也說不下去了。眼淚終于大滴大滴地砸了下來，在陽光下仿佛透明的水晶，閃爍着令人心動的光澤。

無論是愛笑的，愛鬧的還是愛哭的她，都是這樣地讓他喜歡。

皇太極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擦眼淚。她不停地哭，他就一直不停地擦。

海蘭珠凝視着眼前不厭其煩地替她拭淚的男人，心底泛起一片細細密密的溫柔。

都說女人受委屈的時候是不能哄的。因為只要一哄，她們就會感到更加委屈，原本一分得委屈也能放大到十分。海蘭珠也不例外。說好了不哭，卻是哭得比誰都痛快。

沒辦法，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害怕這個陌生的世界，害怕這種時時刻刻都要勾心鬥角的人生。

不幸中的萬幸是……她身邊還有一個人，一直對她不離不棄。

海蘭珠看着皇太極，腦中忽然間就冒出一個念頭來——

如果他是阿極就好了。

如果他是阿極，她就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只要乖乖地呆在他身邊就好。

這是海蘭珠第一次這樣想。

這對于阿極來說，是他成功的開始。而對于葉珠來說，則是她淪陷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