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信物

信物

打完疫苗,易辭帶着明顯蔫了的煤球回去,一腳剛踏出醫院大門,就接到了宋照的電話。

現在是工作時間,他也是抽空出來辦私事,他這會兒打電話過來肯定是有急事,易辭一手抱着貓一手接了電話。

宋照語氣有些急。

“老板,我現在在A大普宿7棟302,你要是沒事過來一趟吧,那個舒琉好像信教。”

易辭擰起眉。

信教?

如今國內各種教都有,只要不是邪/教,你愛信什麽信什麽,只要不惹事沒人會管你。

但宋照這語氣,顯然不是平常的教。

“什麽教?”

宋照似乎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才壓低聲音開了口。

“六合教。”

易辭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好,我馬上過來。”

這會兒再折回家太麻煩,他又進了醫院,問能不能托管寵物,之前給煤球打疫苗的醫生說可以,他就把貓留下來了,打算晚上回來的時候再來接它。

易辭走後,木棠被裝進籠子裏,面前就是那個醫生的大臉,他似乎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她跟他之前見過的那只貓那麽像。

這張臉越看越熟悉,木棠徹底麻木了。

還好易辭沒有懷疑,不過她以後說什麽也不來這醫院了。

易辭開車直接到了A大,找保安問了路之後到了宿舍門口。

今天是工作日,學生們這個點大多有課,宿舍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并不多,但因為是女生寝室,他一個男人就這麽走進去還是引來不少關注,易辭黑臉慣了,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平常人一看就覺得像警察,也沒人過來攔。

他找到宿管阿姨,跟人報了備,聊了兩句,這才上樓。

找到302,門還開着,留了一條小縫,他走進去時,宋照正拿着一個小玩意靠着窗戶看着,看見他過來了,難得正經起來,把東西遞給他。

“這是那個教的信物,跟我們兩年前查到的一樣,但應該不是同一批次制造出來的。”

他手上的是一個黑色的金屬物件,看起來像是蛇,卻有四爪,眼睛是血紅的。身上鱗片如貼身的盔甲一般,在陽光下不會反光,應該是材質特殊會吸收光亮,放在手心也是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幾乎可以确定是真品。

易辭讓他把東西收好,眼睛瞥到門口,似乎有幾個女孩子站在走廊上朝這邊張望。

宋照也察覺到了,走過去把門踢上。

這時,一直坐在一邊的女孩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驚了一下,整個人臉色煞白。

易辭看了她一眼。

這間宿舍是四人間,兩個上下鋪,但兩個上鋪的床鋪已經收拾好了,看樣子是很久沒有人睡過,只有兩個下鋪鋪着床單被罩。

“這是舒琉的舍友,尤扇。”宋照說着,下巴朝尤扇的方向擡了擡,“這東西是我在舒琉枕頭下發現的,她的櫃子上了鎖,我還沒開。”

話音未落,易辭已經打開了手邊的櫃子,俯身檢查。

他翻得認真。

那邊的尤扇卻猶豫着出了聲:“你們這麽做不太對吧.......這都是舒琉的私人物品。”

櫃子裏都是一些文具,證件,還有鼠标之類的雜物,易辭翻了會兒沒什麽收獲,聽她這麽說,淡淡開了口。

“他可能沒跟你介紹,我們是非調組,不是警察,辦案程序跟正常警察有些不同,希望你能理解。”

他雖然是這麽說着,但動作卻沒停,擺明了讓她自己“理解”,不要打擾他幹活。

尤扇想說些什麽,看他又繼續翻,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會什麽,那些鎖在他面前就跟紙片似的,輕輕一擰就開了,眼看他就要打開舒琉的衣櫃,裏面還放着女孩子的衣物,尤扇終于忍不住。

“舒琉失蹤了,你們不去找人,在這裏翻她的東西有什麽用?”

易辭冷哼一聲,手輕輕把櫃子門一推,門“啪”的一聲合上,聲音卻很大,尤扇都被吓了一跳。

“我在樓下問了你們這間宿舍的情況,原本是四個人住,其他兩個人在兩個月時間前後搬出去了,最近宿舍裏就只剩下你和舒琉,”易辭說,“看樣子你們宿舍矛盾不小,但是你選擇了留下來,為什麽?”

他的語氣森冷,明顯是質問,而不是平常的詢問。

一般審人歸宋照管,易辭只在一旁做黑臉就行了,然而今天他心情不太好,變得格外咄咄逼人。

宋照只得在一邊扮起了白臉。

“我來之後你就什麽都不說,看起來很警惕,我要開櫃子你也不讓,難道不是怕我們發現什麽?現在你身上的疑點已經很大了,小姑娘,你還是把知道的說出來吧,不然叔叔也保不了你。”

“不瞞你說,這是我們組長,他的權力比較大,我們也不用遵守二十四小時拘留什麽鬼玩意,非調組想留的人,無論是半妖還是人類,關到天荒地老也是有可能的,不信你可以去我們地下室看看,有兩個小屁孩已經關了一個禮拜呢。”

尤扇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她也只是一個剛滿二十的小姑娘,未入社會,并不會那麽多僞裝,他們這麽一問,就顯了原形。

“我.......”她攥緊了拳頭,“你們真的能找到她嗎?”

易辭卻只是淡淡擡了擡眼皮,看了看手表,“不太可能,已經十二個小時,說不定人都已經死了。”

尤扇臉色又是一白。

“不過如果你能把你知道的交代出來,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抓到兇手,給她報仇。”

将近一分鐘的僵持,尤扇終于還是開了口。

“她信這個教,一開始是很正常的。”尤扇說,“我們四個被分到一個宿舍,感情也不錯,三年來,她也只是偶爾晚上會出去一趟,說是要祈禱,很快就會回來了。”

“她出去一般是什麽時間?”易辭問道。

“十二點左右,”尤扇回憶了下,“十二點之前吧。”

易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這種祈禱大概一周一次,但是我們宿舍十一點就關門了,她出不去的,于是......于是她平時就會從窗戶爬出去。”尤扇指了指那個窗戶。

宿舍只有一扇窗戶,窗戶下是鞋架,因為樓層不高,也沒有防護網,下面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不少被風卷落的衣服,有的似乎已經掉下去很長時間了。

這種高度,有點身手的人爬下去也不難。

“三年了,我們已經習慣了她這樣,大家偶爾還會給她打掩護。”

“但是......兩個月前,她爬下去的時候,被宿管阿姨發現了。”尤扇說,“那段時間202和102的同學一直反應有人偷東西,阿姨懷疑是她爬下去的時候偷偷到別人寝室偷東西,舒琉情緒很激動,跟宿管起了争執。”

她說到這就停下了。

宋照直覺到了重點,問她:“然後呢?”

“她、她捅了阿姨一刀。”尤扇手都在發抖。

誰也沒想到,一個信教的女孩子,翻窗下去祈禱的時候會随身帶一把刀。

易辭也明白了。

宿舍生活,瞞不住什麽的,舒琉信教這種事她們都知道,一開始很正常,大家也就放松了警惕,但是兩個月前她直接用刀捅了宿管阿姨,宿舍的人就開始害怕了,其他兩個人也是因為這個才搬走。

“那你為什麽留下來?”易辭問。

尤扇手指揪着自己的裙子,“因為我知道不是她偷的。”

“哦?”易辭挑了挑眉。

“我看見了,是一個男人,”尤扇說,“每次舒琉下去祈禱的時候我負責在上面接應等她,那天我看見了那個男人,他爬進了102,拿了些什麽東西就出來了。”

半夜十二點,一個男人闖進了女生宿舍。

“你沒報警?”宋照問。

“我、我........”尤扇說不出話來。

她低着頭,原本慘白的臉色此時浮上一抹羞愧的紅。

易辭給了宋照一個眼神,示意他別在問下去了。

“舒琉的這些東西我們要帶一部分回非調組,”易辭又恢複成原來公事公辦的語氣,“你要是需要幫助,可以打這個電話。”

他順手找了個她桌子上的本子,寫下非調組座機的號碼。

尤扇茫然的看着他。

“你.......你怎麽知道這是我的桌子?”

這個男人一進門就能清楚地區分她和舒琉的床鋪、桌子、甚至是櫃子。

易辭沒答。

簡單的觀察而已,這姑娘在寝室都穿着精致的連衣裙,頭發也燙卷了,看起來是個富養的小公主,而他看過資料,舒琉出生于江城南邊的一個小村莊,家裏還是低保戶,生活也更拮據些。

尤扇的櫃子上貼着各種漫畫貼紙,桌子上也是昂貴的護膚品香水之類,跟樸素的舒琉畫風完全不一樣。

易辭和宋照搜完東西就離開了。

路上,宋照看着周圍的景色,不禁感慨,“我這沒畢業幾年,A大都變成這個樣子了。”

易辭也看了看,發現的确是不一樣了。

新建了宿舍樓,旁邊還有一幢正在裝修的教學樓,樹也全部換了,周圍花壇也變得整齊,就連最破舊的藝院大樓也重新裝修過,前方開辟了一塊地,用來放學生們的作品。

“老板,你剛剛怎麽不讓我問下去?”宋照想起什麽,好奇問道。

“她被人威脅了,”易辭輕嘆口氣,“你向市局借兩個警察,讓他們過來保護一下。”

非調組人手不夠,向市局借人是常事,而且這種保護的活,讓他們來幹太浪費時間了。

宋照一邊找陳局的號碼,一邊問:“要不讓那個實習生也跟着鍛煉鍛煉?”

易辭想了想,點了點頭。

讓那小子待在非調組才是危險,還不如讓他出來,跟着市局的警察,總比跟着他們好。

宋照立馬安排下去。

安排完想起什麽,他又問:“她被誰威脅了?”

易辭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子。

“我進門的時候她很緊張,你進去的時候也是一樣吧?”易辭說。

宋照點點頭。

“說明她害怕男人。”易辭說,“翻東西的時候,我一靠近,她就往旁邊挪,或者出聲阻止我繼續翻,全程手抓着自己的裙子,你覺得像什麽?”

宋照沉默下來。

的确是難以啓齒的事。

兩人回了非調組,組裏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那個周婉又來了。

帶着一張照片,易辭如果猜得不錯,應該是昨晚她給另外兩個女生看的那張照片。

右下角一根帶着血的手指。

徐飄和孫樓正在外廳跟她解釋,他們這裏不接受普通人報案,有案子麻煩報到隔壁市局。

然而周婉還是不聽:“我給你們看證據了啊,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們再不去救人他就要死了啊!”

易辭正是這時候進的門,聞言冷笑,拿過她的手機看了眼。

“五天時間,人也該死透了,剩下的事只有法醫能管,我建議你去隔壁,那邊法醫多。”男人聲音像冰刺一樣,毫不留情。

周婉下意識畏懼他,但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跟他頂嘴:“你們是非調組,也是要救死扶傷的啊,現在案子在你們面前你們不查,死了人你們負責嗎?”

易辭聽見她說話就頭疼。

這麽明顯簡單的一件事,真是傻逼才會願意進去攪和。

不過她今天正好撞到槍口上了,他也幹脆把話挑明。

易辭把她的手機扔給一邊忙活的老趙,“手裏的活停一下,複原這個手機兩個聊天軟件裏面的聊天記錄。”

一聽這話,周婉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老趙一看是蘋果手機,還笑了笑,動作迅速,他幹這種事已經是輕車熟路,很快就把記錄複原,把自己的電腦一轉面對衆人。

微信上是她跟琳姐的聊天記錄。

——已經準備好了吧?

——這次的事誰都不要說出去,很重要,我們後續還需要一張被綁架的照片,到時候唐一寧會發給你。

——記得拍得漂亮一點,這張照片會上熱搜的。

——聊天記錄記得删除,周婉去報警的時候不要被人發現了。

還有唐一寧的。

——寶寶,你準備好了嗎?

——一定要引起非調組的注意啊,這樣事情才能鬧大。

——好了,我要開始咯!

真相就這麽被撕開展現在衆人面前,周婉一時間臉上都沒了血色,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解釋什麽,最後只能幹巴巴地說:“不是這樣的,一開始的确是這樣計劃的,但是........”

不過是一場娛樂的鬧劇。

易辭把手機還給她。

“我們很忙,還請你不要打擾我們工作。

這姑娘一開始的目的就是他們非調組,他查過市局的監控,發現她們去市局報警的時候态度很不對,拿出來的證據也不充分,警察聯系過那個叫琳姐的經紀人後,發現事情并不是她們說的那樣就把她們趕了出來。

後來她們毫不猶豫直接進了非調組的大門。

于是就有了那天那一幕。

簡直滑稽可笑。

對于半妖的存在,民衆對此存疑,其中有部分人喜歡煽風點火,在政府還未出正式告知之前就開始陰謀論,導致半妖在社會中名聲極差,而他們非調組也一度被推上風頭浪尖。

他們說他們是政府的傀儡,半妖的叛徒。

一個小明星,聯合了幾個女學生,試圖蹭非調組的熱度,把自己送上星光大道。

周婉徹底不說話了,手指緊緊抓着手機。

徐飄把人送了出去。

組裏因為舒琉失蹤的案子又忙碌起來。

非調組門口,徐飄按着女孩的肩膀,嘆了口氣,試圖勸她:“姐姐以前也喜歡過明星,你參與過他的生活,你也應該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包裝都是假象,都不是真的,你沒必要這麽為一個人。”

周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握着徐飄的手,“姐姐,我沒騙人,寧寧是真的被綁架了。”

“我删除那些聊天記錄,也是害怕你們不信我......”

“真的,我沒騙人。”

徐飄垂下眼,她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嗎?你現在跟我說的話有幾句是真的?”

周婉一愣。

唐一寧真的被綁架了嗎?也可能沒有。

畢竟他們之前就是這樣設計好的,她去報警,警察不相信,後來到了綜藝錄制當天唐一寧也沒去現場,這時候“唐一寧失蹤”才終于進入觀衆視野。

大家紛紛猜測,唐一寧去哪了?

這個剛剛走上星途的小明星去哪了?

那天會有許多媒體,警車呼嘯着,周圍圍了好多人,相機拍下他被自己的身邊的工作人員救下的那一幕,然後就是鋪天蓋地的新聞和熱搜。

而站在唐一寧旁邊的那個人,原本計劃是讓周婉來當的。

但是事情卻出了錯。

從那一張被綁架的照片開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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