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眼看鬼魅如同烏雲壓頂,溫彥體內的靈烙瞬時開啓,在他頭頂綻放出一圈流光溢彩的巨大靈盤,将撕咬而來的靈魅震為灰燼。
溫彥茫然環顧着遍地的屍首,這到底是為什麽?他明明千叮萬囑叫修夜不要離家,無論如何都要守好自己的家人,為什麽他就是不聽!為什麽出了這麽大的事,自己明明守在門外卻毫無知覺?
他滿目瘡痍地在屍首間奔走,發現有少數人尚還有口氣,便立即為他們療傷,心想能救回一個是一個。就這樣,他一連救了好幾個人。
有個弟子受傷沒那麽嚴重,等他恢複了神志,溫彥便問發生了什麽。那人膽顫心驚道:“是少主……少主堕魔了!他見人就殺……”
“你确定沒看錯嗎?當真是你們少主幹的?”
“不會錯的……是他,滿身煞氣像火焰一樣!那身喜袍像血一樣紅,還有他獨有的護眼紗,他手裏,他手裏還有一把煞氣騰騰的妖刀!他見人就殺,連他親爹都殺!血濺得滿地都是,我們擋不住……實在擋不住啊……”那人說着情緒崩潰,抱頭痛哭起來。
溫彥又問了幾個幸存者,也都說是修夜幹的。他半信半疑,這麽多人不可能都看錯了,難道真是修夜陷入瘋魔狀态,屠了修氏滿門嗎?
在一處庭落中,溫彥找到了修南君的屍首,他滿臉血污,遍體鱗傷,再看他身上冒着煞氣的血窟窿,的确是那把妖刀所傷。這世上可沒幾個人有實力殺得了修南君,這麽看來,修夜确實非常可疑。
“那這也不對啊!”溫彥回想之前見到修夜的時候,他明明神志清醒,很好地控制住了煞氣,不然他當時與自己那般親密,自己體內的靈烙早該把他震開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修夜沒理由突然癫狂。
“錯了錯了,兇手一定另有其人。”
在喜房門口,溫彥還發現了新娘的屍首。她手裏攥着自己的紅蓋頭,似乎是聽到異樣從房中出來,可剛揭開蓋頭就被兇手無情地斬殺了。溫彥看到她年輕秀美的臉龐,心中十分難過,她還沒能等到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就這樣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随後溫彥又救了幾人,還在一處水池邊找到了修奇。剛一觸碰修奇,溫彥身上的靈烙立刻開啓了,這說明修奇身上的煞氣很重。他只好竭力克制着自身靈息,再次将修奇扶到懷中,檢查他的傷勢。
修奇幾乎已經斷氣了,他渾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少說也挨了上百刀。更詭異的是,別人身上的基本都是刀傷,獨獨只有修奇身上的傷千奇百怪,仿佛曾遭到很多人的圍攻。
“怎麽會這樣……”溫彥心想難道在血案發生前,修家人還起過內讧嗎?修奇是為了救修夜,才被傷成這樣的嗎?但肯定不會是修夜把修奇傷成這樣的,他心裏最疼愛這個弟弟了。
溫彥一邊給修奇輸靈氣,一邊翻出靈藥給修奇喂了好幾顆。這藥是他之前專門為修夜煉的,不僅可以回血,還能克制煞氣。然而修奇的傷勢極重,服了靈藥也絲毫不見好轉。溫彥只得割腕給他喂靈血,喂了一些還沒起色,他強忍着痛把傷口割大了些,繼續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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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撐住,不要睡過去了!”如果修奇也死了,那修夜在這世上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溫彥欲哭無淚,只能拼盡全力去救治修奇,直到把自己累暈了過去……
等溫彥蘇醒過來時,已經是大半夜了。他疲倦地支起身體,發現有一人坐在床旁,那人額上、脖頸上、手臂上都纏着染血的布帶,俊秀的臉上也有一道割痕,正神色呆滞地看着自己。
“修奇!你活過來了!”溫彥驚喜地将修奇抱入了懷中,雖然他沒能改變修氏一族的命運,但至少他救回了修奇!
修氏一夜遭此大變,修奇也受到了巨大的傷害和打擊,此刻是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溫彥便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道:“都過去了,活下來就好,活着就還有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修奇眼眶血紅,并沒有哭,仿佛眼淚早就流幹了一樣。
溫彥擔心修奇會想不開,特意留在修府陪伴他。雖然修奇并不理會,甚至還有那麽一絲反感他,但他每次都耐着性子,用最溫柔的聲音跟修奇講話,勸他吃東西,勸他好好養傷。在他噩夢纏身驚聲尖叫時會及時安撫他,坐在床頭輕聲哄他入睡。
熬到第三日,修奇終于開口和溫彥說話了,“奉澤上君,我不喜歡你,我看到你就渾身不舒服,你還是離我遠點吧。”
“沒關系,只要你能看開,重新振作起來,你讨厭我也沒關系。”
溫彥不離不棄,修奇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開始打起精神操持家務。首要的事情,就是為所有死去的家人和弟子立碑。
雨霧缭繞,群冢凄然。
在為舒窈立碑時,溫彥發現修奇并沒有以小叔的名義,而是以夫君的名義立的。他說:“迎娶舒窈姐的人是我,和她拜堂成親的也是我,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我理應給她名分,是我們家虧欠了她。”
溫彥默默看着修奇燒香跪拜,忽然覺得這個十七歲的大男孩,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變成了有責任有擔當的男子漢。
等他們祭拜完回府時,卻發現修府被一批金袍人包圍了。溫彥注意到那些人披風背後的日輪圖案,便猜到那是帝靈王朝的人。帝靈王朝作為這四海九州的統治者,一般不幹涉各大修靈氏族,但修氏血案太過轟動,影響極其惡劣,這才驚動了王朝的人。
修奇來到那群金衣人身前,目光掃視着,似乎在找誰但沒有找到,便問帶隊的首領道:“怎麽,你們帝師大人沒來嗎?”
溫彥神色一動,修奇口中的這個帝師其實也姓修,是修南君的弟弟,也是修奇和修夜的叔叔。但此人在很多年前就叛離修氏了,如今已成為帝靈王朝的國師,屹立于權力之巅。
“帝師大人公務繁忙,特派我等來此調查。”金衣首領例行公事的出示令牌,語氣中帶着王朝侍衛特有的冷漠和傲慢。
“呵,好一個公務繁忙!要查趕緊查,查完了立刻滾!”修奇不屑地離開了,任由王朝的人在府內外調查取證,核實傷亡人數。
原本修府有八百來人,其中大半非死即傷,少數人逃走了,遭此一劫後就只剩下數十人。經過一番走訪調查,王朝的人也基本判定兇手是修夜,并将他的畫像張貼在各州城門通緝。
溫彥心裏焦急萬分,但也不知道修夜究竟去了哪裏,只能守在修府苦等。又過了幾日,他看修奇的情緒有所平複,便試着問起了案發當夜的事,想從修奇這裏找找線索。
不料修奇突然情緒失控,将滿桌器具打碎在地,歇斯底裏道:“我不記得了!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你們不要再問我了!如果給我抓到那個瘋魔,我一定要親手撕了他!”
“好好好,我不問了不問了,你不要生氣,乖。”溫彥試圖安撫修奇,修奇卻狠狠打開了他的手,憤恨地瞪着他。
溫彥不想再激怒他,便撂起衣袖,蹲下來收拾地上的茶具碎片,手腕處的傷口随着他的動作若隐若現。
修奇注意到了他手腕上的割傷,有同伴告訴他,奉澤上君為了救他不惜割腕,把一半的靈血都喂給了他,這才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他眼神刺痛,沖上去将溫彥推倒在地,揪住他的衣襟質問道:“是誰讓你來這兒的?我們有誰求過你來救我們嗎?”
溫彥有點莫名其妙,“……我自己來的,你們原本就是無量島的弟子,救你們是我應該做的,你何來這樣的問題?”
“你不是一直跟着曦沉上君嗎?為什麽要在我們家待這麽久?是不是那個瘋魔讓你來救我們的?你說話啊!我看着你就覺得渾身難受,因為一看到你我就會想起那個殺人嗜血的瘋子!”
“不是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但我沒有惡意。”
“上君,你說我要是把你殺了,那個瘋魔會不會難過啊?畢竟他這輩子也就執着于你一人。”修奇眼底泛着詭谲的兇光,鬼使神差地掐住了溫彥的脖頸,掌間倏然用力。
“咳咳……松手!”溫彥被掐得臉色漲紅,情急下一掌将修奇劈暈了過去。他喘了兩口氣,然後扣住修奇的手腕把了把脈,感覺他體內還殘留有煞氣,便把他扛去床上為他治療。
溫彥很納悶,那麽多弟子都被妖刀砍傷,卻沒有一個人像修奇這樣煞氣濃烈,這種情況若他處理不好,修奇也很可能會堕魔的。
修奇清醒後頭疼欲裂,恍惚記起自己想要掐死奉澤上君,心裏十分內疚,便把身體轉向床裏面,不願再面對對方。
“你走吧,不要待在我們家了,我怕會……”
“有什麽好怕的,我都不怕,你怕什麽?我會一直待在這裏,直到你痊愈。”溫彥撫了撫修奇的肩膀,修奇這才扭過臉來看着他。
這個男人長相溫柔,性情更溫柔,溫柔這兩個字甚至都不足以來形容他。修奇越加愧疚了,上君從來沒有做錯過什麽,錯的是自己的偏執。至此,他終于放下了所有偏見,從心底接受對方的幫助。
接下來的日子裏,溫彥一直在盡心輔佐修奇,協助他召回修家在外修行和除祟的弟子,重振修氏隊伍。但修家出了那樣一個弑父殺母的魔頭,聲譽一落千丈,衆弟子都不願歸來,最終只召回了百來人,所有弟子加起來才兩百出頭,這還不到修家鼎盛時期的十分之一。
更糟的是,原本和修家交好的舒家因痛失愛女,一夜之間和修家反目成仇,不僅從各方面打壓修家,還隔三差五的上門找茬,叫嚣着修家把那魔頭交出來,鬧得人心疲乏。再這樣下去,修氏終會淪為一盤散沙,就如同當年的尤氏一般。
溫彥一邊為修奇排憂解難,一邊數着日子等待修夜歸來。他知道只要修夜還活着,就一定會回來的。
兩個月後的某日黃昏,溫彥隐隐嗅到了熟悉的靈息,便循着靈息來到了一處幽僻的庭院裏,一道熟悉挺拔的人影正立在庭前的花樹下,只是那一頭原本烏黑的長發,竟不知何時變得純白如雪。
“你終于回來了,我一直在等你。”
修夜并沒有回應,默默往外走去,溫彥也跟着他走。畢竟他現在是人人喊殺的大魔頭,在這裏說話可能不太方便。到了一處無人的樹林裏,修夜才停住腳步,轉過來看着溫彥。依舊是年輕俊美的容顏,系着半透明的護眼紗,襯着那一頭早生的白發,更顯邪魅。
“你的頭發怎麽全白了……這些日子受了很大委屈吧?”
修夜搖了搖頭,“我怎樣都沒有關系,謝謝你救回了修奇。”
“那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是叫你別出去,你怎麽不聽話?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不會傷害自己的家人,更不會傷害修奇的,你消失的這段時間是去追查兇手了吧?”
“是我做的,是我失了心智,弑父殺母殘害血親,都是我幹的。”
“不是!我知道一定不是你!你為什麽要把罪名攬在自己身上?你有什麽苦衷可以告訴我啊,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就是我幹的,我罪有應得,你別再靠近我了,我怕會髒到你。”
溫彥有點生氣了,“打住!那不說是誰幹的,我就問你當夜為什麽要出去?如果你不出去,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說了,你會信嗎?”
“我信!告訴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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