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無意冒犯

無意冒犯

天地幽白,風雪呼嘯,瓊樓玉宇在寒雪中相擁。

雪光透過窗花斜照進殿內,溫彥漸漸睜開眼睛,從多日的昏睡中蘇醒過來。他疑惑地起身環顧四周,這裏寬敞得像是宮殿,但紗簾地毯皆是素白色,看着有些許冷清。

“這是哪兒啊?”他随手披上披風,下床推開了殿門。

外面一片銀裝素裹,寒風襲來,溫彥不禁打了個寒顫。不遠處有兩隊白袍人穿過,看打扮像是尤氏的人。那麽這裏應該是雪州,自己是睡了多久,怎麽就從天燼城到了數百裏外的雪州呢?

他跨下石階,想去找個人問問,忽見一青衣女子正朝自己這邊過來,她身姿纖細,步步生蓮,手裏還擎着一把花傘。待她微微擡起傘沿,他才看清她的容貌,不由得僵在了那裏。

她膚白勝雪,眼若銀河,臉容竟跟自己有六分相似,在她眉間也有一道嫩葉狀的靈痕,很顯然她也是奉桑人!目光相觸的一剎那,溫彥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女版的奉澤。

女子瞥見溫彥,眼底也是微微一驚,手中的花傘掉落下來,被風雪一掃,滾落到了溫彥腳邊。他俯身拾起那把傘,笑着上前遞給了她。

“姑娘是——奉憐嗎?”溫彥看到對方的長相,第一個想到的人物就是奉憐。奉憐是奉澤的同族,奉澤比她大十來歲,兩人雖然不是親兄妹,但也有一定的血緣關系。奉桑族人數量極其稀少,同族之間更是惺惺相惜,所以兩人過去感情很好。

“好些年沒見到哥哥了,不想哥哥還能一眼認出我。”奉憐低眉一笑,接過溫彥遞來的傘,又将傘舉到了他頭頂,柔聲道:“外邊天寒地凍,哥哥傷未痊愈,我們進屋再聊吧。”

這一聲聲哥哥叫得溫彥心都快化了,像奉憐這樣溫婉可人的女子,要是放在現實世界裏,簡直就是他的理想型。

兩人随即進到殿內,往暖爐裏添了些炭火,烤得身體暖融融的。

奉憐娓娓道來,是尤冽将溫彥從天燼城救回來的,溫彥也隐隐記起了一些畫面,那時自己被衆人撕咬,好像有誰拼死護着自己。回族後尤冽忙得焦頭爛額,天燼一戰元氣大傷,他必須安撫傷員及眷屬,同時還要重振尤氏隊伍。所以這些日子,都是奉憐在照顧溫彥。

“那你呢,怎麽會在這裏?”溫彥記得,奉桑一族曾遭到大肆屠戮,族人所剩無幾,幸存下來的人也漸漸銷聲匿跡。奉澤就是在被多方追殺後,才逃去無量島得到了曦沉的庇護。

“那年家園被毀後,我就隐匿身份四處躲藏,偶爾行醫來維持生計。我聽說哥哥在無量島,也曾想過去投靠哥哥,但想到哥哥也是寄人籬下,不忍給哥哥添難,只得黯然離去。”

“不礙事,你可以來找我的。”溫彥覺得奉憐太善良了,她當初就應該去投靠奉澤,奉澤會像親妹妹一樣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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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哥哥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奉憐打量着溫彥,覺得他跟從前不太一樣,少了幾分清冷之氣,變得溫和可親了。

“我流浪了幾年,直到半年前的一場戰役中,偶然結識了尤公子。他欣賞我的醫術,誠心邀我來雪州作客,協助尤氏救治傷者。後來,我發現雪州是一片安居樂土,自己不用再提心吊膽,枕風宿雪了,尤公子平日也很照顧我,就留了下來。”

溫彥點了點頭,奉憐講的這些,跟漫畫原劇情幾乎是一樣的。

“尤冽最近在忙什麽?怎麽沒看到他人?”

“他是雪州的靈道主,平日就有許多事務要打理。這兩天他又在忙成婚的事,再過兩個月,他就要和金若姑娘大婚了。”奉憐說這話時,明亮的眼眸微微黯淡了下來。

溫彥明白她的心思,在朝夕相處中,她早已對尤冽暗生情愫,奈何尤冽要娶金若為妻。身世凄慘又無依無靠的奉憐,最後淪為了帝淵王的女奴。想到這裏,溫彥就覺得很惋惜。

“我可以見尤冽一面嗎?我有事想找他。”

奉憐點頭道:“其實哥哥昏睡的這些日子,尤公子每日都過來看望的,哥哥不妨再等等,入夜之後他會過來的。不過我有點好奇,哥哥在無量島時和尤公子關系很好嗎,感覺他特別關心你。”

“倒也不算很好……他也許是有話要問我。”溫彥心虛,尤冽肯定早就認出自己了,想質問自己之前為什麽要使壞拆散他和金若吧?

兩人斷斷續續的閑聊着,敘說這些年各自的遭遇。

說得口幹了,奉憐還特意給溫彥泡了茶,“這茶是我加了靈藥煉制的,可以掩蓋我們身上的靈血香氣,哥哥的靈息太濃郁了,容易招來心懷不軌之人,連尤公子都說你太香了,要命,多喝點茶壓一下吧。”

“……他有這麽說過嗎?這茶不錯,我是得多喝。”

奉憐笑而不語,就在前兩日她過來照料溫彥時,無意撞見尤冽正握着溫彥的手,細細嗅聞他的手指,神情陶醉。面對突然出現的奉憐,尤冽不知所措,尴尬地說是他太香了,臉都紅了。

日暮時分,奉憐才起身離開,臨走時她還不忘囑咐道:“這裏有宵禁,如果沒有特別的事情,夜裏盡量不要出門。”

送別奉憐後,溫彥一邊喝茶一邊等人,但一直等到夜深還是不見尤冽的人影。他探身望向窗外,遠處一棟宮殿內燈火通明,奉憐說過尤冽就在那邊。他想着尤冽那麽忙,今天見不到明天可能更見不到,真的沒時間再等了。猶豫再三,他還是提着燈籠尋了過去。

這片宮殿建在山巅之上,恢弘氣派,地勢險要。百年前這裏曾是盛極一時的尤氏王朝,後來被帝靈王朝攻陷了,尤氏族人選擇了屈服,因而得到赦免,逐步淪為帝靈王朝統治下的氏族之一。

溫彥一路往中央地帶去,雪地被他踩得咯吱咯吱響,四周靜悄悄的,只有燈火朦胧的殿內偶爾會晃過幾道人影。他注意到地面有暗紅色的不明物,蹲下來用燈一照,竟是一串血跡。

順着血跡,他來到了一處幽暗的偏殿前,裏面似乎還隐隐泛着煞氣。而這時,偏殿旁的一處陰影裏,傳來了奇怪的動靜。好像有個女人在那裏低吟,聲音細細哼哼的,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嬌媚。女子的聲音裏,隐隐還伴着男子低沉的喘息。

“這,這是在幹什麽啊……”溫彥頓時耳根燒紅,他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這冰天雪地的,怎麽會有人在外面做這種事啊!他下意識扭頭就跑,不小心連燈籠都扔了。

不料他沒跑幾步,忽然與轉角沖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借着旁邊大殿射過來的燈火,溫彥這才發現自己撞的人就是尤冽,但此刻尤冽神情詭異,臉上還沾着兩滴血跡。而且他還衣衫不整的,胸口有一道血淋淋的抓痕,像是被女人抓過的。

“你……我不是故意的,那個……”溫彥語無倫次,忍不住那方面想,方才該不是尤冽在角落裏和一個女人這樣那樣吧?

“是上君嗎?”背着光尤冽看不清溫彥的臉,但聽聲音認出了他。

“我我我什麽都沒看見,你你你繼續忙吧!”溫彥說着轉身就跑,可跑到一半突然被一道黑影撲倒了下來,他驚慌地想推開對方,卻摸到那人身上光溜溜的,似乎沒穿衣服,而且還好多血。那人沒說話,利爪般的手掐住他的脖頸,還發出一種類似野獸的粗重喘息。

“這是什麽怪物啊!走開!”溫彥吓得胡踢亂蹬,尤冽見狀一個箭步沖上來,一把将他身上的怪人拽了開去,利落地将其壓制在雪地上,回頭問溫彥有沒有傷到,但他爬起來就跑了。

片刻之後,溫彥逃回了寝殿內,慌張地将大門關上了。他驚魂未定地靠在門上,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跡,而且這血跡異常腥臭,逼得他皺緊了眉頭。

他無奈地把衣袍脫了下來,然後去到桌旁抓起水壺,沖洗脖頸上殘留的血跡。就在這時,殿門被人砰的一聲推開了。

“上君你沒事吧?”尤冽突然沖了進來,卻見他光着身子站在那裏,手舉水壺流出一注清水,順着他的脖頸往下流去,那肌膚白皙雪致,四肢更是修長勻稱,一時讓尤冽看紅了臉。

聞聲,溫彥錯愕地回過臉來,與尤冽四目相對。

“……我無意冒犯上君。”尤冽慌忙退到門外,雙手将門阖上了。

溫彥遂找到一身衣袍換上,他整理好衣衫,來到門前故意咳了兩聲,重新将門打開了。尤冽見他出來,又低頭連聲道歉。

“沒關系,我沒有受傷。方才撲倒我的是什麽,它為什麽那樣子?”

尤冽略顯遲疑,但在溫彥的追問下,還是道出了實情。

“那是家族裏的一位兄長,他堕魔很多年了,有時是清醒的,有時又瘋瘋癫癫的。邪症發作時他經常會自殘,弄得滿身是血,又或像野獸似的撲倒別人,不分場合的那個……是不是吓到上君了?”

溫彥暗暗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尤冽啊,他還想尤冽怎麽能那樣……

“方才那邊還有個女人,她沒事吧?”

尤冽搖了搖頭,“沒事的,那位應該是兄嫂,她知道如何應對。”

溫彥想了想也是,要是莫名被攻擊了,正常人一定會失聲尖叫的,而不是那樣叫的……想到這裏他又臉紅了。

兩人沉默了一陣,氣氛莫名暧昧起來。

“你受傷了,我幫你弄下。”溫彥注意到尤冽胸口的抓痕,便拉着他進屋坐下來,手指撫過他的傷口,淡淡的靈光掃過,傷口便愈合了。

尤冽不覺揚起唇角,他想起在無量島時,上君也是這樣輕輕撫過自己的傷口,那時他還覺得上君的手指好香。

“謝謝你救我,還讓奉憐照顧我這麽些天,我已經痊愈了。之前我喬裝打扮愚弄你,是我不好,我誠心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別這麽說,我明白上君的良苦用心,也沒有怪罪過你。之前沒有認出上君,我也有許多冒犯之處,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

“謝謝你體諒,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我打算明日就回無量島。”

尤冽的笑意僵住了,“這麽着急啊……上君要不再多休養幾日,我讓奉憐給你配一些靈藥調理調理。你們是同族,也分別好久了,在這裏多敘兩天不好嗎?無量島也不算遠,随時可以回去的。”

“多謝你的好意,我真的急着回去。”溫彥想着,自從天燼城一別都過去好些天了,要是再不趕回去找曦沉解釋,曦沉估計都氣瘋了。

“其實我也有急事找上君,既然上君覺得之前的事有愧于我,那不如上君稍稍彌補一下,幫我一個忙再走?”

“什麽忙?能幫我自然幫的,但如果會耽誤很多天,恐怕我……”

尤冽神秘一笑道:“那我就當上君答應了,具體是要幫什麽忙,我明日再告訴你。夜深了,上君早些歇息罷。”

“等等,我可否拜托你,先幫我捎封信給曦沉上君?”溫彥說着從箱櫃下拿出了一封信,他就是擔心一時半會兒趕不回去,所以在等尤冽的時候,就找到筆墨把這封信寫好了。

“當然可以,我會盡快将信送到他手中。”

是夜,尤冽躺在床上,握着信封反複地看。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信,雖然他很想拆開來看看,但教養不允許他做這樣的事。不過他有一種預感,這封信一旦寄回無量島,曦沉上君就會立即找過來,把奉澤上君帶回去。思來想去,他決定暫時壓着這封信,不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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