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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經過齊老爺，邱老爺的炫耀，他已經明白了，是各家的小輩們一起玩以後，就會跟爹爹說，我最愛你了，所以，怎麽着，也該輪到他了吧。

他不挑的，只要有一次就好了。

然後，他去炫耀。

蘭老爺甚至已經想好了，要怎麽不經意間炫耀了，甚至要怎麽說才顯得炫耀得最厲害。

一切都準備好了，只差一句話了。

蘭老爺滿懷着期待，回到了家中，用過了晚膳，問過了功課，從白天呆到了深夜，防止孩子們不能時刻見到他。

在小兒子蘭溪回來後，他默默看向小兒子，眼神暗示着，回來了，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小蘭溪并沒有想說的，甚至還很疑惑爹爹為什麽總是看着他。

他小心的問：“爹爹，你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溪溪給你找大夫？”

滿懷期待的蘭老爺，心頭被冷水潑了，期待的苗苗瞬間搖搖欲墜。

小蘭溪：？

他爹的臉色為什麽難看了一點？

他悟了：“爹爹，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示意兒子為爹爹看看？”

笑容逐漸消失的蘭老爺，心裏那根期待的苗苗，啪叽……夭折了。

一甩袖，轉身走了。

小蘭溪一臉茫然：？？

爹爹為什麽生氣了？

他說錯什麽了嗎？

爹爹最近好喜歡生氣哦，小生說總是生氣的人會老的，老得很快很快的。

難道爹爹想早點老嗎？

孝順的小蘭溪苦苦思索着，怎麽讓爹爹早點老。

啊，有了！

第二天，他拿着毛筆偷偷爬上了爹爹的床，把早就準備好的白色，畫在爹爹頭上，胡子上，還有眉毛。

費了老大的勁，才弄完。

小蘭溪累得趴在了床上，然後把筆和其他東西收拾好，在為爹爹蓋好被子，悄悄離開。

爹爹醒來一定會高興的！

蘭老爺醒來之後，一照鏡子：！

哪裏來的老妖怪？！

老夫怎麽一夜白了頭？？

還發須全白，生生老了幾十歲。

蘭老爺緩了好一會：鏡子裏的人竟是老夫……老夫這心那，不太受得住！

下人：“……老爺？”

老爺這臉色有點難看啊，小少爺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啊？

蘭老爺緩了好久，才勉強緩過來，一大早的心氣兒不順了，咬牙切齒：“誰幹的？”

讓他知道是哪個小兔崽子，緊着收拾收拾，太放肆了，竟然在他頭上幹這事！

必須得罰！

下人還記着小少爺的囑咐，不能跟老爺說，可老爺現在發了火，他不說是不是不太行？

蘭老爺打量下人是知道的，他不至于這點眼力都沒有，強忍着怒氣：“說，是誰？”

下人心裏默默對小少爺說了句，對不住了小少爺，這回老爺發話了，他不能不說啊，蘭府上，做主的還是老爺。

“是……小少爺。”

蘭老爺這火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上不下的，小兒子平日裏乖巧得不像樣，怎麽會幹這事？

蘭老爺遲疑不定：“真不是其他少爺幹的？”

這完全不是小兒子能幹出來的事！最不可能的就是小兒子。

盡管其他兒子也不太可能。

下人不敢說假話：“真是小少爺幹的。”

蘭老爺這火氣小了大半：“打水來。”

“是。”

費了好大勁，蘭老爺才把自己清理幹淨，恢複了平時的樣子，大步踏進了小兒子的屋子裏。

小兒子還睡着，挺香。

蘭老爺直接坐下了，等着人醒來。

小蘭溪睡夠了，模模糊糊瞧見了一個人形，怎麽那麽像爹爹？

“爹……爹爹？”

小兒子又乖巧又茫然的看着他，蘭老爺心都化了。

他沒有直接興師問罪，面上很平靜：“睡夠了？”

小蘭溪：“是呀qwq”

蘭老爺：“餓嗎？”

小蘭溪摸摸肚肚：“餓了。”

蘭老爺：“爹也餓了，咱們一起吃點。”

小蘭溪：“诶，爹爹也沒吃嗎？是在等溪溪嗎？”

蘭老爺：“嗯。”

下人布菜，父子倆挨着坐，蘭老爺夾了小兒子喜歡的菜放進他碗裏。

小蘭溪笑得很甜：“謝謝爹爹，爹爹對溪溪真好。”

認認真真的把菜吃完。

當然，小蘭溪也沒忘記早上做的事，迫不及待的詢問：“爹爹喜歡溪溪畫的嗎？”

蘭老爺現在沒什麽氣了，溫和平靜：“為什麽要畫呢？”

做這樣的事，必然有緣由。

小蘭溪：“爹爹不是想早點老嘛？”

蘭老爺：？？？

從何說起啊，他怎麽會想快點老？誰不想慢點老，怎麽他這小兒子的想法和其他人不同？

“你怎麽會這麽想？”

小蘭溪撓撓頭：“爹爹昨天生氣了，小生說，生氣的人容易老，爹爹昨天那麽氣，一定是想早點老，溪溪沒辦法幫爹爹早點老，爹爹的頭發和胡子都是黑的，然後溪溪想了很久，只能畫畫了，爹爹喜歡溪溪畫的嗎？”

這事差不多可以想明白了，小兒子認為他想要早點變老，想盡辦法幫他，然後想到了畫畫，認為只要畫白了就變老了，想法很天真，也很符合小孩子所想。

小兒子翹首企足，天真懵懂，一心為他着想。

蘭老爺沉默了好一會，無疑，小兒子的心意是好的，他要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訓斥一頓，反而把小兒子的一片赤誠之心糟蹋了，還打擊了小兒子。

幸好先問清楚了。

蘭老爺慶幸着，還好聽了周老爺說的，要多聽聽孩子的想法，他們想的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也許孩子們沒想那麽多，只是一心想對爹娘好，只是做的事與他們認知的不同。

小蘭溪不太明白爹爹為什麽來找自己，是不是想誇他呢：“爹爹，溪溪做得對嗎？”

幹淨的眼裏透露着渴望，想要得到誇獎。

蘭老爺莞爾，摸摸他的頭：“做得對，不過下次溪溪要先告知爹爹，這樣爹爹才會知道。”

既然是一番好心，那就不能罰小兒子了，還得誇他。

小蘭溪：“好叭，那下次爹爹不要讓溪溪猜了好不好，溪溪猜不出來。”

明顯還很苦惱。

蘭老爺看得想笑：“嗯。”

父子倆度過了美好的早上。

于是，到了第三次相聚。

邱老爺，齊老爺，蘭老爺，周老爺四個人還是聚在一個雅間裏。

邱老爺沒有嚷嚷小兒子了，齊老爺也沒有提，周老爺自然不會提起，之前他就沒提，至于蘭老爺，他也不方便提小兒子幹的事。

一時間，有點安靜。

最後還是蘭老爺開了頭：“怎麽今天和往常這般不同？”

邱老爺：“咳，咱們跟往常一樣就好，不提別的。”

齊老爺附和：“對對，今日不提別的，不提別的。”

蘭老爺看了困惑，這二位怎麽不繼續提小兒子了？前幾次不是要一直說嗎？

他純粹是沒得說，怎麽這兩個就不提了？

周老爺看了就明白了，這是知道真相了，自然沒什麽好提的了。

所以說，人不能太得瑟，不然真相會使人得瑟不起來。

蘭老爺：“邱老爺？你家那位……”

邱老爺扭頭：“诶別別……”

蘭老爺轉向另一位：“齊老爺？你家……”

齊老爺掩面：“別……”

知道真相以後，想炫耀才有鬼了。

原來是輸了游戲，所以才喊爹爹我最愛你，現在想想，當初确實太得意了，如今竟找不到什麽話來說了。

也是活該了。

蘭老爺看了一頭霧水。

怎麽回事啊？

為何突然轉變了态度？

周老爺出聲了：“其實家裏不止孩子，我們相聚并非是為了孩子。”

周老爺總是在合适的時候說着合适的話。

前兩次齊老爺和邱老爺格外喜歡說孩子如何如何，這次沒得說了，打擊有點大了。

邱老爺：“對對，家裏不只是只有孩子。”

齊老爺：“對對，我們相聚不只是為了孩子。”

蘭老爺：你們聽不對勁的，從前不是這樣的，怎麽轉性了，學起了周老爺？

周老爺這樣不奇怪，他就不是炫耀孩子的人。

邱老爺和齊老爺還沉浸在打擊中，萎了，二人相望，眼裏是同樣的痛苦，和苦澀。

一時間，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他們不說是人精吧，活了這麽些年歲，還是看得出來的。

他們遇到了一樣的事，他和邱老爺/齊老爺真是難兄難弟。

邱老爺/齊老爺嘆了一口氣：“唉。”

這倆人這模樣屬實少見，蘭老爺都看不下去了：“怎麽了，這是？”

邱老爺不想提：“沒什麽沒什麽。”

齊老爺不願提：“也不是什麽大事。”

只是想到小兒子不是真心說爹爹我最愛你，有點難過罷了。

好不容易聽見一回。

還有難言之隐啊，看來事不小，蘭老爺覺得事情有點嚴重了：“不是什麽大事，不至于想現在這般垂頭喪氣得厲害，你們都不想說，我倒是想說說我家小兒子。”

邱老爺/齊老爺：……你不做人啊，在傷口上撒鹽。

蘭老爺：“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前幾天……”

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本意還是讓齊老爺和邱老爺別那麽不高興了。

邱老爺：？

齊老爺：？？

邱老爺：什麽叫生氣容易變老？

齊老爺：什麽叫蘭老爺生氣是為了早點變老？？

蘭至這小兒子的想法怎麽和常人這般不同？

還給蘭至畫了一頭白……

邱老爺和齊老爺想了想，要是他們一起來，看到自己這副尊榮，說不定打板子了，蘭至脾氣還挺好，沒罰小兒子，還說他做得對，扪心自問一下，換做他們，不可能不發火，他們的脾氣可沒好到這地步。

不過，蘭至這小兒子心地是好的，只是做的不對。

邱老爺和齊老爺聽完了，沉默了一會，比起蘭老爺，他們這點事，算不上什麽了。

甚至于，邱老爺和齊老爺還有點同情蘭老爺：“沒想到小蘭溪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蘭老爺：“是挺沒想到的，但是想想也還好。”

心意貴重了。

周老爺一言不發，實則在想，他什麽時候教過小兒子生氣容易變老這話？

應當沒有。

那就是小兒子自己想的。

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的想法，不錯，有主見。

他小的時候也很有自己的想法。

看來文先生在小兒子這點上确實很有遠見，連小兒子大智若愚都看出來了，當時的自己都沒看出來。

他得回去問問，小兒子還有沒有什麽沒發現的好的地方。

這邊邱老爺齊老爺和蘭老爺互相感慨良久，終于發現周老爺好像一句話都沒說，難怪覺得少了點什麽。

沒有周老爺說話，是不完整的。

“周老爺為何不說話，莫不是周小少爺也做了什麽？”

周老爺一看就感慨良多，肯定是周小少爺做了什麽。

周老爺：“這倒沒有。”

蘭老爺：“他沒有做什麽讓周老爺頭疼的事？”

周老爺：“沒有。”

逗小兒子玩，怎麽能算是頭疼的事呢？

他看小兒子自己挺頭疼的，每次沒鬥過老子時的不敢相信，委屈可憐的模樣，随後開始撒嬌耍賴。

這一套下來，他記得清清楚楚。

但是，記清楚了也沒用，誰讓那小子就掐準了自己吃這招呢。

周老爺無奈一笑，就是慣的，四個兒子，三個都不像小兒子，敢這麽做，真不知道小兒子怎麽想的。

屢教不改，下次還敢。

邱老爺：“他沒有說那句話？”

周老爺：“沒有，他不愛說這個，倒是經常寫字，爹爹真好，爹爹辛苦了雲雲，又直接又熱情，竟然能一直寫，也是很難得了，最近又開始寫什麽日記了，就是寫寫每天的所見所聞，他喜歡就随他了。”

小兒子直白的話太多了，他一時間想不起來有什麽代表的。

齊老爺：“真好。”

周老爺笑了：“他皮得很，不愛念書，每次都要我壓着才能乖乖念書，尋常夫子看他不住。”

三人齊齊羨慕了：“真好。”

蘭老爺：“我家的太聽話了，我不能像尋常父親一樣，體會不到這種樂趣。”

齊老爺：“我家的不愛說話，每次就乖乖念書，哪像周老爺你家的活潑？”

邱老爺：“誰說不是呢，他一點都不皮，我都不能像話本寫的那樣鬥智鬥勇，我還期待了好久，可惜沒有。”

沒想到，他們沒有的，周老爺竟然全都擁有。

為人還這麽低調。

三人齊齊看去，眼神隐忍克制還透着希冀：“周老爺是怎麽生的？”

周老爺：……

第一次被問得說不出話。

這事怎麽傳授經驗？

就是他也不知道小兒子為什麽是這種性子。

周老爺：“天生的，學不了。”

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還以為不會的。

這種話，齊老爺邱老爺蘭老爺三人常說。

齊老爺，邱老爺，蘭老爺：“羨慕二字，說倦了。”

周老爺：“實在想要，再生一個也未為不可？”

三人居然真的在考慮這件事。

這确實是可以考慮的，但是一想到時候自己年紀就不小了，教不動了，就又算了。

邱老爺嘆氣：“算了，那時候都老骨頭了，我怕身子骨散了。”

齊老爺惋惜：“是啊，到時候可能真的不太行了。”

蘭老爺：“我倒是想，可是蘭娘當時生小兒子的時候差點沒了，我現在不忍心她再生了，怕她沒了，比起兒子，我更想枕邊人安好，都這把年紀了，蘭娘也陪了我十幾年了，不短了。”

在場的都心有戚戚，發妻陪自己十幾年，不喊苦不喊累的，為這個家做了很多，他們怎麽也不能不顧發妻生死，強行讓她生。

那是不行的。

周老爺倒是清楚這事，當初蘭娘差點沒了，需要人參吊着，碰巧周家有，予了蘭家，把蘭娘救了回來。

從那以後，蘭娘沒再生過孩子了，蘭老爺怕了确實情有可原。

蘭老爺提起夫人，就想起了從前：“蘭娘跟我的時候，蘭家還沒發家，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現在是富貴了，能享福了，可我從來沒忘記從前的時候。”

蘭老爺一提夫人，邱老爺也有點感慨了：“其實說起我夫人，我竟也有許多話想說，從前的我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夫人在家裏千嬌萬寵的，後來跟了我，也是吃苦了，家裏不缺富貴，只是我不夠好，夫人從來沒放棄，我不想讓她失望。”

齊老爺：“其實從前是夫人娘家更富貴，齊府落魄了，後來有了夫人娘家的扶持，才有了齊府的今天，我不會忘記這點，也不覺得這會影響我們的感情，好好對夫人，就是最好的報答了。”

周老爺沒什麽感慨的，主要是他的感慨和他們都不一樣，說出來會太傷人心。

三人等了又等，也沒等到周老爺的感慨。

三人：？

周老爺為什麽不說呢？

周老爺含蓄提醒：“因為有些不一樣。”

“我們也聽聽周老爺的不一樣。”

“左右不過如此了，周老爺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對嘛。”

周老爺：“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我的較為平常，從前對夫人一見傾心，就譴了媒人提親，好在成親後，夫人也很喜愛我，我們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然後呢？”

“這就沒了？”

周老爺：“沒了。”

三人：……原來人和人真的有這麽大的差距。

哭了。

周老爺：他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才不想說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