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逆天命

逆天命

春日的陽光正好，地上細草試探着伸展身體，樹上的枯枝也冒出嫩芽，夢九坐在樹下，膝上還蓋着厚厚的毛皮毯子，閉眼假寐。

一束星光乘着風進了湯谷，那束星光最終化作身形虛幻的衣知雪，她擡起眼，看着夢九。

這時候，她能看見夢九額上有一縷跳動的涅槃火。她終于明白了鳳扶搖涅槃的原因，原來是要借自己的涅槃火助斯何轉世。

可是，斯何的神魂破碎得太徹底，鳳扶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縷，讓她轉世，卻只能做凡人。可是她跳脫了六界，雖然只是凡人的身體，卻有足夠。也因為跳脫六界，夢九入不了輪回。

衣知雪做連城昭華那一世，其實是見過夢九的，可她完全不知道，原來這個少女，就是斯何的轉世。

衣知雪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可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夢九似有所覺，她睜開眼，緩緩擡起頭，眉心一點涅槃火豔如朱砂：“你是誰？”

“我...”衣知雪想對她笑一笑，可是嘴角實在沉重地勾不起來，便成了一副似哭似笑的模樣。

“你這副樣子，倒像我欺負了你一般。”素白的手指掩住臉，夢九慵懶而秀氣地打了一個哈欠。

“...你開心嗎？”衣知雪流着淚看她。

夢九放下手，眼神疑惑：“你從哪裏看出，我不開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衣知雪緩緩說，“你要開心啊...”

或許忘了一切，對上神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做個尋常凡人，嘗盡世間苦樂，或許比做神族千萬年無盡的孤獨，來得更快意。

哪怕這樣，會讓你忘了我。

即便是你忘了我，只要你開心，那又有什麽妨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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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再見。”

她的身影在日光下慢慢融化，衣知雪心中最後一份執念，終于在一刻全數崩塌。

夢九看着這一幕，忍不住微微蹙起眉。

“阿九，怎麽愣在這裏？”白子昀向她走過來，青衫灑然，笑容淺淺。

“方才來了個奇怪的人。”夢九用指尖指了指方才衣知雪站的地方。

白子昀看過去，那地方什麽幹幹淨淨，連有人站過的痕跡都沒有。他失笑着搖搖頭：“怕是你看錯了，這湯谷多久沒有來過外人了。即便真有人來了，也避不開我們的耳目。”

夢九眨了眨眼，是嗎？她總是覺得方才的女子有些眼熟。

那便是她看錯了吧，夢九懶得多想。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她嘗過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最後仍然是求不得，放不下。

你現在放下了嗎？

我…不用放下。

這是我的道，我的道，是逆天而為，順心而行！

她嘴邊浮起一個淡淡的笑。

夢九的神魂飄飄蕩蕩地回到洛水宮中。

天邊燃起火燒雲，沉寂了數千年的洛水宮中有一道光柱直沖天穹。

六界衆生因為這異像，齊齊望向洛水宮方向。最終，神界所屬盡皆俯身行禮：“恭賀上神降生——”

極西之地，龍九幽頭上頂着一只渾身火紅的小雞崽兒看向光柱方向。

“阿幽，那是什麽？”小雞崽兒奶聲奶氣地問。

小雞崽兒出生的第一眼就看到龍九幽，根據本能，他把龍九幽當做母親看。龍九幽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把他糾正過來，不再一口一個阿娘地叫着。

龍九幽神情悵然地回答他：“那是天地間最後一位上神誕生了。”

小雞崽聽他情緒不高，問：“你是不是認識她？”

“是，不過...她大約不太喜歡我，更不想見我。”

“那我也不喜歡她。”小雞崽說，“你放心，她不喜歡你，我喜歡你！從今以後，都有我陪着你！”

龍九幽無奈地笑笑。

“我是說真的！”小雞崽覺得他沒有把自己的話當真，氣得鼓起了腮幫子。

“好。”龍九幽寵溺地把他捧在手心，點了點他的小腦袋。“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

天宮，淩霄殿，天君看着光柱，不由出了出神。

“軒轅！”白衣白發的女子站在他身邊，笑容明媚。她似乎想張開手抱他，天君伸出手，可觸到的卻是一片空氣。

“...斯何。”他低低地喚了一聲。我竟然...有些想你了。

在一團光芒中，緩緩出現衣知雪的身形，她白發如雪，蜿蜒至腳踝。随着她的出現，破敗的洛水宮突然煥發出新的生機，碧綠嫩枝纏繞上牆壁，灰塵一掃而空。

殿外兩株大椿樹葉搖擺，好像在慶祝新的主人出現。

衣知雪神情冷漠，她赤足走出洛水宮：“自今日始，洛水宮脫離神界，自成一脈。我洛水宮廣收門徒，六界衆生，不拘根腳，入我門下，不聽天命，不敬天君！”

手指一點，只見整座洛水宮連同兩棵大椿一起拔地而起，脫離九重天。

她的聲音傳遍六界，不論天上地下，凡有修為的人，都聽見了她的傳音。

魔界，赤炎攏着黑袍，仰頭看着那一輪永不落下的冥月，神情有些寂寥：“阿雪。”

就算衣知雪打破了他和斯何的算計，好在，她還是靠自己的力量成神了。無論如何，她還好好地活着。

十萬大山中，巫族從鎖妖塔中逃出之後，少皓便領着族人進了這裏。這裏荒無人煙，更有許多兇狠的異獸，但在鎖妖塔中磋磨了萬年的巫族還是勉強能接受。

少皓不敢去什麽洞天福地，雖然天君礙于誓言，不會再對他們巫族出手，他卻不敢太過招搖。若是惹了天君的眼，他一定有別的法子對付巫族。

少皓始終記得脫出鎖妖塔的那一刻，天君手中凝聚的法力，若非斯何替他擋下，他根本沒有機會晉升上神。

後來少皓聽說，因為放出自己和族人，上神斯何在戮神臺上受刑，神魂俱散。他心中不是不愧疚的，是他騙了斯何，才害得她如此。可是為了茍延殘喘這些年的族人，少皓別無選擇。

當他在十萬大山那條大河邊看見衣知雪時，心中驚異非常。十萬大山中少有人來，而眼前的女子，實在和斯何長得太像了。

可斯何已經死了。

“你是誰。”少皓問她。

“本君，洛水宮，上神衣知雪。”

少皓怔怔地看着她，忽然想起，斯何原來就是洛水上神。

她們，是什麽關系？

衣知雪卻在這時一步步向他走近，口中說道：“今日來，問你讨一樣東西。”

少皓還沒有反應過來，衣知雪手中拿着定山河一扇，少皓猝不及防，狠狠摔在地上。

他抹了一把嘴角血絲：“上神這是何意？！”

衣知雪不回答，上前毫不留情地出手。少皓被當成沙包一樣打了半刻，心中也生了火氣：“你再這樣不講道理，我便要還手了！”

衣知雪卻不管他說什麽，手中不停，少皓還手，才發現，這個瞧上去纖弱的女子，武力值還在他之上。

痛痛快快地打了少皓一頓，衣知雪總算出了一口氣。她擡手在十萬大山中劃出一道天塹，冷聲道：“從此以後，巫族之人永居十萬大山，越出此天塹者，殺無赦！”

妖界靈池，夜麟泡在池水中，依稀可以看見心口那道猙獰的疤痕。衣知雪的那一劍太狠，他花了這麽長時間，才勉強養好傷，修為也不過恢複了四五成。

“上神啊…”他閉上眼，不知心中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