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番外二

番外二

辛夷是天地間第一株紫竹成神。彼時斯何将将随帝軒轅離開洛水，外出時正巧碰見他歷劫，念他修煉不易，便出手助了他一把。

誰知這竹子果真是個木頭腦袋，就因為這纏上了她，說什麽要報恩。

可斯何哪裏需要他報恩，她什麽都不缺。可辛夷怎麽都說不聽，堅持跟在她身邊。

斯何煩不勝煩，她本就是舉手之勞，沒想過要得什麽回報。可辛夷不這麽想，一年又一年跟在她身邊。斯何就是心硬如鐵，最後終歸是心軟了，将他收作弟子，還起了辛夷這個名字。

有斯何這個殺神護着，辛夷本該是順順當當的，卻不想靈丘一役，巫族設局圍攻，以斯何之強也困于危局。

生死之際，一直跟在斯何身後，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的辛夷将神魂燃燒，生生護着斯何殺出重圍。

“你真是個木頭腦袋，你難道不知道，燃燒神魂，便要永堕深淵，日夜受那冥火煎熬，不得解脫？”斯何渾身浴血，嘶聲質問。

“只要你活着，我便很高興了。”腼腆木讷的清秀少年難得的一個微笑。

斯何看着他：“我早說了，你不欠我什麽，當日于我不過舉手之勞，你不必用性命來還什麽恩情！”

“不是的…”辛夷的身軀被紫色的火焰吞沒，漸漸化作虛無。“不是的…師傅…我…愛你…”

我愛你啊…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這個沉默寡言的孩子這麽對斯何說。

師傅，你也要多愛自己一點。

斯何追在帝軒轅身後這麽多年，卻沒得到半分回應，辛夷冷眼看着，忍不住為她心疼。可惜這句話，他還沒能說出口。

辛夷陪了斯何數萬年，縱使斯何對他沒有男女之情，這麽多年，卻早已把他當做真正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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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未曾立下什麽了不得的誓言，甚至言行舉止之間與從前也一般無二。有人在背後議論，斯何上神未心腸未免也太硬了，那辛夷可是為了她死的，她竟然一點也不會傷心。

斯何也不在意，只是在後來将當日圍殺自己的巫族統統斬首放在辛夷墓前。

神仙原是沒有下葬的習俗的，只是斯何想着，總要留下點什麽，免得未來太長，自己将這孩子忘了。

相比斯何的年歲，辛夷的确只能算個孩子。

只是辛夷連神魂都燃燒了，更別提身軀，斯何最終只能在他出生的紫竹林取了一節紫竹埋下。

她也去深淵找過，那地方對神仙實在不友好，每待一刻都覺得身如刀割，斯何去了不下數千次，卻沒有找到任何辛夷的痕跡。到後來，她不得不接受，或許他的身後已經被冥火泯滅的事實。

衣知雪的出生是個意外。

她和帝軒轅在探查秘境時中毒，這才有了這個孩子。離開秘境，帝軒轅便失去了這部分記憶。

斯何不知道自己是失望還是慶幸，可她還是選擇留下衣知雪。

之後衣知雪出世，引動天劫，斯何費盡心思才瞞過天道。她送走這個孩子，希望她能做個普普通通的神仙。誰能想到衣知雪的養父母卻在大戰中身死，這個孩子又回到她的身邊。

看着衣知雪為了讓她多看一眼拼命修煉，斯何最終還是沒能狠下心，于是世上便多了一位洛水神女。

豈料衣知雪會在神魔戰場失蹤，氣瘋了的斯何尋不到女兒的蹤跡，氣怒之中提劍劈了神魔戰場，鎮守的魔族死傷無數。

當時神魔兩族正在和談，帝軒轅自然不能放任斯何作為，為了表示天界的态度，他将斯何罰入鎖妖塔三月。

這鎖妖塔中關的都是些兇獸，但對斯何來說，也不是一合之敵。

只是，除了兇獸，塔中還有當年巫族的餘孽。

誰也沒想到，當日鎮壓巫族的斯何上神，會親手放出巫族。

見到少皓的那一刻，斯何突然就明白了一切。其實她很多事她都知道，只是不願戳破。就如帝軒轅為了道心圓滿，想複活姽婳讓她晉升上神一樣。

她在深淵遍尋不到辛夷，原來是因為他早已轉世，轉世成了巫族的少族長。

鎖妖塔陰暗潮濕，各種異獸兇猛異常，少皓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出生，長大。

斯何想，自己害得辛夷燃燒神魂，又害得他轉世之後只能在這陰暗的角落裏長大。她欠了他。

這是天道給巫族留下的生機，也是她的死劫。

斯何全都明白了，不管是衣知雪的出生，還是帝軒轅忘卻的記憶，都是天道的手筆。

看着那個叫少皓的少年眼中帶着愧疚欺騙她，斯何笑了笑。

她按着少皓的意思，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為巫族打開了鎖妖塔的封印。

破塔而出的那一刻，少皓晉升上神。

原來這就是我的宿命，帝軒轅含怒的一擊打在斯何身上，她沒有任何抵抗。

一則是因為解開封印耗去了太多力量，二則是有些倦了。

她終究沒有逃過天道的算計。

斯何覺得很累，她不想再說什麽，更不想同帝軒轅說話。

于是戮神臺上，她容顏冷漠，任他歷數自己的罪狀，一句軟話也不肯說。

其實從前征戰四方的時候，斯何偶爾也會想自己會不會死，只是她從沒想到，她會死在他手上。

但…這樣也好。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結局，倒也不錯。

斯何又想起，很多年前，她去問司命自己和帝軒轅的姻緣。

“上神啊，您可是上神，跳脫了命簿，我怎麽會知道您的姻緣。”

她不依不饒地揪着司命的領子要他給自己一個交代。

“那上神就去黃泉之下的三生石上看看吧，所有人的姻緣，都刻在了三生石上。”

斯何沒有在三生石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更沒有找到帝軒轅的名字。原來他們終究是沒有緣分的。

只是心中始終抱着那份執念，她努力想靠近帝軒轅，用盡所有心思對他好，想強求一個緣分。

可她終于還是失敗了。

帝軒轅，我累了。

我啊，不願再陪你。

回想起來，她這一生，竟還是那段洛水河做個山野精怪的日子最是快活。

她閉上眼，九九八十一道戮神鞭加身，連神魂也被打得泯滅。

倘若可以選擇，我希望我們沒有相遇，我只想守着洛水河，不做什麽洛水宮上神。

帝軒轅，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

數千年後，鳳扶搖以自身作為獻祭，換得斯何殘存的一點魂魄轉世。

人界，湯谷。

“阿昀，有個小丫頭在水裏！”

夢九在陽光下緩緩睜開雙眼，眉心涅槃火的印記鮮紅如血，閃爍後又消失。

“你是誰？”

“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