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⑧章

第⑧章

第八章

從師父的手裏接過石榴果之後，蘇仙就沒再繼續說什麽，也沒有再動位置，就這樣也安靜的在師父身邊盤膝而坐，一下下的磕着石榴籽，神情悠閑且安然。

南華道君剛開始還時不時的留意着她，但沒過多久，就也不知不覺的被她的安靜感染，重新閉目屏息，這個世界雖然沒有靈氣，但只是單純的運轉吐息之法，也會讓他的恢複速度更快幾分，也更舒服些。

他剛開始并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但是直到珊娜過來叫他準備動身，他才恍然驚覺，在他看來的一瞬間，居然已經過去了足足兩個時辰的時間。

這事放在他從前，壓根算不得什麽，他天生靈體，又自幼心境空靈，自從入門開始，修煉之時便從來心無雜念，事倍功半，從煉氣直到元嬰，限制他向上升階的從來只有經脈靈氣，從未因心境受過絲毫影響。

他還記得，在他少時，同門有一師叔長輩陷于心魔瓶頸，多年來修為都是不進反退，一次偶然相遇，師叔随口問了他幾句情形，便搖頭苦笑，只說他大愛到了極處便是無情，可謂道心似鐵，無心無畏，天生修煉的好苗子。

對于師叔所說的什麽愛什麽情，他雖面上不顯，心下卻是從來不以為意，他原本也以為自己天生便是如此，不論再過多久都不會變。

可他錯了，自從蘇仙在他懷裏炸成了一團血霧，他不論再如何努力，修煉之時，也無從前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專心致志的空靈之境，他似鐵的道心裏像是出了鏽蝕，在他試圖專心修行，每每都要猛然跳出，出其不意的讓他心慌無措。

他最開始時，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是什麽，直到某一次他不甘如此，下了狠心布置下聚靈陣強行修煉升階，卻在不知不覺中陷入幻境——

幻境之中，他重新在懸崖之巅遇到了蘇仙，蘇仙還是那個赤着腳，穿着破破爛爛白色半裙，只蓋在膝蓋，神情靈動、言語輕佻，說不盡的古靈精怪。

只是這一次，他卻詭異的沒有再對她生出滿腔疑心，更沒有置之不理，而是親手将她帶回了南華峰上，親自為她療傷，之後更是禀明宗主，廣發請柬，大宴賓客，在天下之人面前将她光明正大的收為了自己唯一的入室弟子。

蘇仙就這樣在他門下随他修煉，在他傳授劍道，将她擊倒之後，忽的笑靥如花，燦爛明豔，一雙眸子亮如星辰，說的坦率且認真：“自從在懸崖上第一次看見師父之後，我就再不想死了，師父，我喜歡你！滿天下裏，只在意你一個。”

如果說這些都還算尋常的話，那麽之後發生的事，就變得詭異起來。聽了這番話，他竟沒有斥責蘇仙胡鬧，嚴加教導，而是對着摔在地上的弟子伸了手，雙手相扣将她拉了起來，何其失禮！

但幻境中的蘇仙卻因此笑的更歡，她緊緊抓了他的手心，站起來之後還不收斂，反而順勢撲到了她的懷中，貼在她的耳邊，言語暧昧：“師父，你也偷偷喜歡我對不對？若不然，我以後不叫你師父了，叫師……夫，好不好？”

如若是旁人，諸如仇滁對他放出這般的幻境，他只怕早已不屑一顧，一劍破了個幹淨，但在他自己的心魔幻境裏，他卻不知為何，竟當真就這般答應了下來，且連門內長輩，宗主師兄，乃至于天下同道們對此都詭異的絲毫不以為恥，甚至當真為了他們辦下了極盡浩大的典禮宴席，令他們在天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結為了雙修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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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當日，蘇仙一身紅裙，眉如翠羽、臉若桃花，灼灼生華，自階前緩步而來，不似以前的稚嫩之态，仿若一日之間便變得端莊沉穩，盡态極妍，即便是在幻境，他都能察覺的此刻心中的期待欣慰。

可是——

在她即将走到自己面前的一瞬間，一襲紅衣猛然炸成一片血霧，他伸出的手心，握到的不是預想中的五指纖纖，而是一派虛無的血腥粘膩。

至此，他心神激蕩，實實在在的走火入魔，修為只從元嬰大圓滿幾乎跌回金丹。

回過神後，他才恍然驚覺，是心魔。

原來這就是心魔，他并非當真道心似鐵、無心無情，不知何時，蘇仙便已成了他的軟肋，他的心魔。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在南華峰頂一動不動，一年之後，方才起身，不再執着修煉，而是遍尋天下，開始搜尋蘇仙元神的蹤跡。

上窮碧落下黃泉，搜尋多年都是一無所獲之後，他的壽元将近之時，隐隐猜到蘇仙或許并不在這個世間。

為了驗證這個念頭，他重回已成廢墟的歸元宗，破去陣法，找回了他之前丢下的靈石靈藥，在南華峰頂重新布陣，破釜沉舟。

這一次，他勘破了化神，在這靈氣早已絕跡之地，破碎虛空，飛升上界，與他預料的一樣，在上界之中，蘇仙的元神靈牌也依舊沒有破裂或者黯淡，甚至于，靈牌上的波動都反而比從前略微強了幾分。

上界的靈氣充沛的幾成實質，飛升之後，他凝滞已久的境界重新一日千裏，進展神速，但是他的心魔并沒有消除，即便是在上界，他只是習慣了，習慣了繼續找尋蘇仙，也習慣了就這樣一日日的漫長修行。

直到現在，重新見到蘇仙，在她身邊，他就這樣毫不費力，輕而易舉的重新獲得了失去很久的平靜與安寧。

意識到這一點，南華道尊扭頭看向還在吃着石榴的蘇仙，神色露出幾分複雜。

珊娜見狀，有些奇怪的又催了一聲：“會長？該走了。”

蘇仙聞言也一起看了過來，南華聞言起身，微微點頭，當前而去。

珊娜落後一步，走在了蘇仙的旁邊，經過這幾個小時，她似乎已經放下了剛才因為劉合而起的失落，有恢複了活明朗神色：“蘇曉，你和會長從前認識嗎？”

蘇仙聞言頓了頓，還是點了頭：“嗯，很早之前就認識，後來因為一些緣故分開了，今天這算是久別重逢。”

“哦！怪不得！”珊娜立即誇張的贊嘆起來：“你不知道，會長他這陣子變得奇奇怪怪，誰也不理，也只有你，能和他這麽和諧的在一起坐這麽久！”

蘇仙聞言擡頭看了一眼面前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的背影，也笑着問道：“是嗎？那你們對他的變化，難道不會覺得奇怪？”

珊娜聳聳肩，是一種自嘲的口氣：“那算什麽，我們本來就不是正常人了，會長還是我們的會長，這就足夠了。”

沒有料到一向積極外向的珊娜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蘇仙愣了愣，正要開口勸點什麽，珊娜甩甩頭，就又恢複了剛才的開朗，跟她壓低了聲音，有點神神秘秘的模樣：“其實，比起之前的會長，我還是更喜歡現在誰也不理的這個。”

蘇仙笑了笑：“為什麽？”

“現在的會長雖然誰也不理，但是他看待自救會裏的所有人，也都是一樣的，不像從前，會長眼裏只有我們這些超能力者，對剩下的普通人從來不在意。”珊娜輕輕的咬着唇：“因為會長的态度，自救會裏很多人，也開始對普通人開始排斥起來。”

“這是不對的，蘇，每次想到這個，我都會很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