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認識

認識

夏晗晗聽到身側聲音，知道她那位同桌醒過來了，于是轉過頭去，想一睹同桌真容。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夏晗晗笑了，竟然是熟人。

一周前救了她的那位，她記得他的名字，沈夜白。

沈夜白顯然剛睡醒，還有些迷糊，甚至看到夏晗晗有一瞬間的失神。從夏晗晗的角度看過去，他有着劍一般的眉毛，寒星一般的眸子，半睜着眼，黑亮亮看着自己。

陽光透過窗口照進來，灑在他身上。

沈夜白是想過會再見到這女生的，短短兩天撞見兩次，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三次？

但她竟然是以這種身份見的第三面，倒讓沈夜白始料未及。

他的同桌。

沈夜白從來沒有過同桌，因為沒人敢坐他旁邊。

對面的女生在對他笑，但他并不打算回應，只是看着他。

夏晗晗獨自笑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怎麽感覺自己那麽像犯花癡呢？雖說對方長得的确好看，但自己也不賴啊。

她收了笑，把視線落回書桌上，雜志是那天江淮給她帶回來的《意林》，眼睛在看了，但心思卻沒收回來。

他怎麽都不說話的呀。

早自習快下課的時候，劉光輝讓各科課代表去辦公室搬回教科書。雖然高二才文理分班，但劉光輝的班在高一時就默認為文科班，畢竟地理班主任，不可能在高二轉代理科班。

所以雖然有新來的同學，但各科課代表都留在班級了。

Advertisement

男生還好，幾個女生課代表都到班級後面男生多的地方搬救兵，連殺馬特都被拉了壯丁。夏晗晗才知道殺馬特原來叫連元年。

但沒有人靠近夏晗晗，連她和連元年的過道處都沒有人來。這讓她感到有點奇怪。

搬書發書，教室裏好不熱鬧，但所有熱鬧到夏晗晗旁邊為止，好像她那裏自動形成一個結界，旁人進不來。

夏晗晗更好奇了。

“嗨，美女，沒你書，你得問老劉怎麽辦。”一男生在夏晗晗前桌的過道處對她說。

他應該是個課代表，發書發到她這兒，沒了。

這很正常，她是新來的，書肯定不能和本班同學一起發下來。

她看了那男生一眼，點頭說：“知道了，謝謝。”

“甭客氣。順便和你同桌說一句，語文書少了一本，剛好發到你們前面沒了，他也沒書了。”

原來他是語文課代表。

夏晗晗又點點頭，心想他怎麽不自己和沈夜白說？

“哎呀，美女真好說話，你叫什麽啊，總不能老美女美女的叫你。我叫夏博。”

“夏晗晗。”

夏博有點興奮：“本家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我說看着你怎麽有點眼熟呢。”

夏晗晗微笑。

“你別自己去問了，我幫你問問老劉你書怎麽辦。”說着就往出走，看樣子是去辦公室找劉光輝了。

夏晗晗想這人還真熱心，隔着那麽遠和自己說話，還幫自己問老師。

他那麽熱心了，自己也得幫他傳話呀，夏晗晗向窗戶那邊轉頭，看看自己那位同桌。

她的同桌全副身子都倚在椅子背上，仍覺不夠似的，半邊身子還挨了牆，倒是不怕身上沾到牆灰。

校服已經從身上拽下來了，散落在桌子和腿上，夏晗晗突然非常不合時宜地想到“衣衫不整”這個詞。

她清了清嗓子：“沈夜白。”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不知怎的，夏晗晗總覺得沈夜白這個名字和這位同桌莫名相符，一如那夜他們初見。

他從月光中走來，一身黑衣，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聽到叫自己，沈夜白擡頭，看了看夏晗晗。

剛剛夏晗晗和夏博的對話他全聽到了，但語文書什麽的，他不在乎。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夏晗晗還未及說“你聽到那同學說的了嗎？”，卻先看到沈夜白放在桌子上的右臂，那上面赫然貼了一只創可貼，粉色的。

她愣了愣，想到那天他救了自己後，她看到他手臂上有兩道劃傷，就去超市買了兩個創可貼給他貼上。現在一周過去了，一只不見了，另一只還貼在他胳膊上，都已經有點被曬掉色。

他過得是什麽日子？她不是給了他好幾貼創可貼嗎？他都不帶換的嗎？

夏晗晗眼疾手快，伸出雙手，一手按住他胳膊，一手伸向創可貼，穩準狠地撕掉那貼創可貼。

“嗯？”

“貼太久不好，你怎麽都不撕下來啊。”夏晗晗一手粘着創可貼，一邊說。

“哦，忘了。”沈夜白倒是無所謂。

他不知道為什麽夏晗晗的語氣竟有一絲熟稔，好像和他相識很久似的。明明只見過兩面，不對，在她看來應該只是一面才對。

看樣子她也不像自來熟的性格，沈夜白有點搞不懂了。

不過他一向不在乎別人怎麽想，他只是覺得，和夏晗晗說話，感覺不壞。

快上第一節課的時候，夏博回來了，他告訴夏晗晗她的課本得去北樓取，他同桌那本語文課本也得去北樓。

還特關心地問她：“你知不知道北樓怎麽走啊？就是高三教學樓，我們都叫北樓的。”

夏晗晗想，她進來的時候看到江淮往北樓去了，和南樓對着，中間有挺大一小廣場，旁邊是路，應該能找到。就點了點頭。

夏博好像還有點失望：“真能啊，找不到叫我，我陪你去。”

夏晗晗道了謝，上課鈴已經響了。

第一節是劉光輝的地理課，劉光輝向來都是文科尖子班的班主任，在二中的時候便是如此。那時候二中的文科招生，一大半都是沖着劉光輝的名氣來的。和十六中合并之後，更是不遑多讓。

高二·二班是重點班，更何況還是班主任的課，課堂上鴉雀無聲。

夏晗晗沒課本，看了看周圍的同學，最後目光落到了她同桌身上。沈夜白沒有語文課本，但地理課本是發了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沈夜白，沈夜白擡眼看她，她小聲說：“可不可以和你看一本。”

沈夜白了然，把桌上書向她那邊一推，倒是豪爽，全給她了。

夏晗晗一看書的封皮：“歷史”。

她又看了看周圍，連元年都在記筆記，這人是怎麽進的重點班？

沈夜白在桌肚裏拿出了一大摞書，一本一本找，終于在倒數第二本的封皮上看到了“地理”兩個字。

他把書遞給夏晗晗，想了想，又把一摞書全推到了夏晗晗桌上，自己又趴桌子上把眼睛閉上了。

夏晗晗想，這人怎麽這麽能睡啊。

她把一摞書按大小排列好，放在桌子左上角，然後專心聽課，她學習不算特別好，但也是中上水平，課還是要聽的。

劉光輝不愧是三十多年的老教師，課講得比夏晗晗之前的地理老師好多了。那個地理老師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熱情有餘但經驗不足。

快下課的時候，她那位倒頭就睡的同桌終于從桌子上擡起了頭。夏晗晗以為他這是要聽課了，連忙把地理書放到二人中間的位置，不能因為把書給自己了而耽誤人家學習呀。

誰知這同桌連看都沒往他這看，沈夜白從褲兜裏掏出手機，在桌下擺弄着。

看到他手機的那刻夏晗晗都驚呆了，諾基亞、按鍵、黑白屏手機，這位同桌是活在十年前嗎！

沈夜白看了兩眼手機，然後放進褲兜裏，拎着校服外衣站起身，從後門出去了。

出去了！

夏晗晗更震驚了，這是幼兒園嗎？沒人告訴過他上課的時候不能随意走動？

誰知劉光輝只是看了後門一眼，講課都沒停。

周圍的同學更是見怪不怪了一樣，連看都不看的。夏晗晗現在才明白，當初她坐在這裏的時候，同學們為什麽用那種眼神看她。

夏博還說她“好氣魄”。

這同桌分明是個奇葩啊。

第一節下課，劉光輝特意問夏晗晗習不習慣，用不用調座位，想是江豔紅“打招呼”打得漂亮。

夏晗晗說習慣，不用。

她沒有麻煩老師的習慣，更何況座位是自己選的。再有一層，她也确實不讨厭這個同桌。

雖然周圍的同學都好像很害怕他的樣子。

劉光輝走後，和夏晗晗隔了一個過道的連元年，看着夏晗晗，深呼吸，大喘氣，數次欲言又止。

夏晗晗知道他在看自己，偏不向那邊看，就讓他幹着急。

誰讓你堵我呢！

終于，連元年忍不住了：“夏同學、夏晗晗？”

夏晗晗當沒聽到。

“夏晗晗同學？”

夏晗晗轉過頭去：“怎麽？”

“那個，你認識沈夜白啊？”

“我同桌？”

“對。”

“認識，今天剛認識。”

……

連元年憋了半天才說：“原來你們不認識！”

“是啊。”

“那他那天為什麽救你？搞得我以為你是他馬子。”

夏晗晗愣了一下，她不懂什麽是“馬子”，但想想大約不是好詞。

“啊，我亂說的，夏同學你別介意。”連元年很是躊躇了一會兒，又接道，“那天，對不起了啊。我以為你是高三的，誰知道你不是啊，我可不對自己班同學下手。”

呵，不對自己班同學下手，倒是挺有同學愛。

夏晗晗轉回頭去，不再理他。

“夏同學？你怎麽不理我？”

連元年有些疑惑了，他都道過謙了，還要他怎麽樣？而且那天他也沒占着什麽便宜，先是被這位女同學說難看，劫色都不劫的，很是懷疑了一把自己的魅力；後又被沈夜白吓到，生怕這女的和沈夜白有什麽關系，其他兩人尚可，自己和沈夜白是一個班的，擡頭不見低頭見，只怕要受苦了。

夏晗晗想了想，轉過頭，瞪着眼睛，很嚴肅地對連元年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第二節課下課是大課間，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高一高二同學都要到樓下的小廣場做課間操。

夏晗晗因為身體原因，被特許不用出去。她打算利用這個時間去北樓取書。

全班同學都走.光了，班級只剩她一個。

她背了米白色的帆布包從後門出去，打算用帆布包裝課本回來。各科課本加一起，對夏晗晗來說不是小重量。

堪堪走到門口，剛好碰到從外歸來的沈夜白。

此時明明是夏季，夏晗晗卻覺得這人身上像有一層秋霜覆蓋，他立在夏晗晗面前，仿佛一株經冬的松柏。

站姿懶散，氣質高華。

夏晗晗一愣，随即歪着腦袋問他：“沈夜白，一起去北樓取書嗎？”

沈夜白沒答話，只是轉身向外走。

夏晗晗跟了上去。

此情此景，和那夜何其相似。只是十六中外的小巷子，換成了十六中內教室外的走廊。

少年少女，一前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