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永不失聯的愛

永不失聯的愛

番外三

育才中學是一所奉行軍事化管理的市重點學校，最看重學生的成績。

創校三十多年，從來沒舉辦過任何娛樂性質的活動，校內的興趣類社團非常少，約等于沒有。

校方明擺着不支持，學生們自然是不敢大張旗鼓地搞社團活動，一般是在私下裏玩一玩也就罷了。

今年也許是因為換了校領導，大方向的改革尚未實施，但改變的苗頭已經出現了。

高二下學期開學的第二周，大課間時間，全校廣播了一條重要通知——第一屆校園十佳歌手大賽即将開始，初賽定于一周以後的周五下午。

而觀衆的名額有限，每班僅能派出五人去大禮堂觀看初賽。

這無疑是一顆重磅炸 | 彈落入人群當中，以杜旬為首的、一大幫不喜歡讀書的男生秒炸了，立刻湊到一塊兒，熱烈讨論選什麽歌好。

兩年前“識校不清”填錯了志願，他們擦線上的這所重點高中，沒想到一下子掉進了一個鐵桶似的“監 | 獄”，爬都爬不出來的那種。

校內學習氛圍極為濃厚，周圍的人每天睜眼閉眼都是刷題，分不出空檔來打游戲，頂多偶爾刷刷校園論壇、看看小八卦之類的。

他們本就是躁動不安的一群人，根本靜不下心寫卷子，身處其中顯得格格不入，早就煩得不行了。

其他的普高活動繁多，什麽籃球賽、cos展、街舞大賽……輪番上陣，好戲連臺，明明這才叫高中生應該有的生活！

相比之下，育才實在是不争氣。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機會可以一展風頭，杜旬當然要報名參加了。

至于……能不能順利挺進複賽、決賽，這無關緊要，更重要的是參與其中的過程，享受當下！

杜旬當場拿出手機拖了一個群，把大哥大嫂和一衆小弟們全部拉了進來，順手将群名設置為“當代群星荟萃，誰與争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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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是土了點，但志向遠大。

他顧不得眼下是不是在上課了，桌上空空如也，一點掩護都沒有做，低頭點開消息框就是一通輸出。

【友友們，你們難道不想參加十佳歌手大賽嗎？你們難道不想秀出自己的特長，讓底下的觀衆崇拜吶喊嗎？第一屆的名頭可不一般，極具紀念意義！】

【同志們，就在下一周，這是千載難逢的、證明自己的機會啊！你們不可能沒有心儀的女神吧？說不定這一次就是你成功出線、贏得青睐的最佳時機！】

【你考不過競争對手也就罷了，唱歌還贏不了嗎？勇敢地站起來，拿起話筒，讓我們好好拼搏一次！……】

一連發了四五條，感嘆號也帶着一種震撼人心的氣勢，可見其心潮起伏難平。

八班的後排區域變得愈發喧嚣，衆人紛紛響應了杜旬的號召，具體行動就表現為——在群內刷屏。

【參加，必須參加！】

【打開k歌app就是幹！】

【不就是多去幾次ktv嗎？等下放學立刻安排！】

【正好我不想上晚自習。：）】

而隔壁的高二九班安靜得落針可聞，世界的參差莫過于此。

“嗡嗡嗡——”

放在桌肚裏的手機劇烈震動着，嗡鳴聲不斷，還時不時撞到木板，發出“咔噠”一聲脆響。

遲暮：“……”

他心虛地瞥了一眼旁邊認真閱讀題目的許海冥，有些尴尬地放下筆，拿出手機，動作利落地關閉了消息提示。

經過寒假一個月的刻苦鑽研，外加苦行僧一般的禁 | 欲生活，許海冥在第二學期的開學考當中，取得了不小的進步。

——從吊車尾的班級38名，一舉沖到21名了。

實現了革 | 命的初步勝利。

出成績以後的幾天裏，小情侶不但沒有松懈下來，反而還穩住了良好的學習習慣。

就比如這節自習課，遲暮跟許海冥約好了，從開始到結束的四十五分鐘裏不準看手機，誰先看誰就輸了，輸的人……咳。

其實算不上什麽懲罰，問題不大，頂多……晚上會被贏的人翻來覆去地烙餅罷了。

遲暮輸得不明不白，他也确實沒玩手機，連微信都沒打開過。

于是他試圖辯解：

“我就是關靜音，以及屏蔽消息！真的，天地可鑒，我看都沒看消息一眼，這應該不算的吧？”

許海冥鎮定自若地寫下一行英文，擡手将卷子翻到背面，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遞過去，相當随意地丢出幾個字。

“安靜讀書，今晚等着。”

字句簡單，卻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假期裏的遲老師和許學生，開學以後的卑微小遲和冷漠許哥，當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遲暮：“……”

枯了。

既然敗局已定，他幹脆光明正大地打開了微信，準備看看這些無聊的單身doge們又在搞什麽鬼東西。

點進群聊的一瞬間，遲暮感覺自己瞎了，眼冒金花的那種——

滿屏幕自我激勵式的雞湯語錄，特別是“加油”和“沖”這三個字，出現的頻率極高。

杜旬等到了萬人回應，卻唯獨沒看到老大在群裏發言，還用心地艾特了遲暮三次，非要他出來表态才行。

遲暮的臉色愈發難看，已經不能單純用“無語”這個詞來形容了。

呵，原來就是這些沙比害他輸了“比賽”？

手指在屏幕上一劃，跳到群聊最開始的那條消息上，遲暮一目十行，看完以後扯着嘴角笑了下，單手打字。

【不想，不需要，沒女神，我考得過。】

【滾。】

逐條回應了杜旬的熱情動員，字字誅心。

不到十秒鐘，群聊消息又一次刷新了。

杜旬：【大家都知道你倆感情好，可是遲哥啊，難道你不想在情敵面前大肆炫耀一波嗎？大嫂說不定也很想看你唱歌的好吧！［機智］［機智］】

【行了跪安吧，趕緊撤回，我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所謂的“情敵”是否真實存在？

遲暮不清楚。

究竟有沒有“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路人甲”敢來跟他搶人呢？

遲暮一時間沒想通。

不過被杜旬用言語這麽一激，再一算日子，馬上就要到他和許海冥戀愛半年的紀念日了，莫名而來的勝負欲突然開始熊熊燃燒……

所以遲暮決定參賽了，準确的說是只參加第一次的初賽。

驚喜，最重要的是要做到“猝不及防”，暫時先瞞着另一位當事人。

遲暮盤算的很好，等到初賽那天，他以“給杜旬加油”為借口，不動聲色地帶着男朋友去當觀衆，再順勢送出這份驚喜大禮包。

年輕人嘛，戀愛的儀式感不能少。

許海冥近來總覺得，自家男朋友有點不大對勁。

在學校裏倒是還好，該刷題的時候刷題，該講解的時候講解，依然是假期裏那個負責任的“遲老師”，思路清晰，又很有耐心。

往常他們回到家以後，遲暮就跟個大型挂件似的，黏着他不放。

許海冥走到哪，遲暮跟到哪，幾乎是寸步不離，下個面條也要沖到廚房來，緊緊地從後面抱着他。

明明廚藝賊差，遲暮還非要指點江山，教他開多大的火，什麽時候翻炒，醬油要加多少才合适……

“去去去，邊兒玩去，不要打擾我煮東西。”

許海冥表面上故作嫌棄，實際上享受于這樣黏糊的相處狀态，也很喜歡心上人依賴他的樣子。

然而……

新學期的第二周過半了，遲暮一反常态，更多的時間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什麽事情也不做，就這麽對着空氣發呆，面無表情地擰着眉，甚至有點小嚴肅。

要不然就是對着手機屏幕喃喃自語，許海冥好奇地湊過去聽，又一聲不吭了。

一秒鎖屏，側過身去不讓他看。

許海冥的脾氣本來就不算好，只是對着遲暮的時候有意收斂了。

他按捺住不爽的情緒，小聲地問道：“你在幹嘛呢？坦白從寬，手機拿來給我看看。”

遲暮背對着他搖搖頭，一言不發，擺出抗拒的姿态。

“你确定嗎？”

許海冥盯着男朋友看了一會兒，耐心值逐步消耗，直至清空。

他抿緊唇角，用力拽住遲暮的手腕，拉着人轉身就往房間裏走，把門重重一踢。

“既然你不想說話，那就別說了，直接做吧。”

總體來說還是蠻和 | 諧的。

許海冥萬萬沒想到，某人竟然敢做着做着就雲游天外，被動就算了，主動的時候也能分神！？

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許海冥感覺自己被氣得有點頭暈，呼吸也沉重了不少，頭一次在遲暮睡着以後去翻他的手機。

他并不是懷疑自家男朋友動了歪心思，而是出于好奇與些許的不滿，他想了解遲暮整天神神秘秘地在弄些什麽……

他家那麽大一只黏人崽呢？嗯？

小情侶的手機是情侶款的，同時錄入了兩個人的指紋，也能用臉部識別和密碼輸入。

許海冥輕而易舉地打開了遲暮的手機，不經意地一瞥，“……？？？”

好了，案件的結果已經水落石出了。

手機方一解鎖，顯示出來的界面是一個錄歌的app，再結合學校近期要舉辦的活動，許海冥立刻get到了真相。

他放下手機，扭頭去看身邊熟睡的少年——

零零碎碎的黑發軟趴趴地搭在額角，單薄的空調被擋住了遲暮的半張臉，呼吸聲相當平穩，睡得非常香。

許海冥清楚地記得，遲暮先前跟他說過，一個人住的時候，時常會從噩夢中驚醒，吓出一身冷汗，在他身邊卻能安心地一覺到天明。

“他對遲暮來說很重要”，積壓在心底好幾天的不快一瞬間就消散了。

難怪男朋友這兩天說話的聲音有些啞，許海冥還以為是對方上火了呢，前不久下單了兩箱水果……

他默默地躺下來，蓋好被子，一手将心上人撈到懷裏來，假裝風平浪靜，他沒有發現任何事情。

遲暮：#如何瞞着男朋友制造驚喜#

許海冥：#如何裝作不知道男朋友在制造驚喜#

堪稱兩極反轉，着實精彩。

在小情侶“你瞞我瞞”的狀态下，一周過得非常快，校園十佳歌手的初賽已然來臨。

遲暮自認為把表演曲目練習得很完美了，畢竟唱歌app裏的打分都能拿到SSS呢！

他也沒打算參加後續的比賽，就只是為了這一次能站在臺上唱給一個人聽，（順便打臉潛在的情敵們），場面比較正式。

“等會兒一起去禮堂當觀衆嗎？呃……給杜旬他們應援一下，要是唱完歌沒人鼓掌，那就相當尴尬了。”

午休即将結束，遲暮扒拉開蓋在頭頂的校服外套，佯裝出剛剛睡醒的樣子，戳了兩下許海冥的手臂。

“嗯？好啊。不過我們一下子占了兩個名額，班上還有別人要去嗎？”許海冥演技非凡，淡定地接話。

盡管他心裏覺得，遲暮是在明明白白地暗示着，讓他去當觀衆，只給他一個人鼓掌。

遲暮将外套疊好放進桌肚裏，拿上手機和耳機，站起身随口答道：“不知道，估計沒人去了，大家都在忙着準備月考吧。”

育才就是這麽狠，考試安排得特別緊湊，高二九班不午睡、忙着刷卷子的大有人在。

第一周有開學考，每考完一科，隔天就會出成績。第四周又有月考，上一次失利的人自然得把握機會，一雪前恥。

這個點大禮堂內的人不多，只有三兩個參賽選手來調試伴奏，小情侶正好可以挑選一個最佳觀看位置。

“杜旬來了嗎？”許海冥懶洋洋地往後一靠，一手撐在下巴處。

遲暮正戴着耳機聆聽伴奏，在心裏默念拍子，随意地點點頭，“應該快到了吧……我去下洗手間，你等等我。”

這才剛坐下一分鐘，他就急着要上廁所？

許海冥強忍笑意，目送遲暮離開座位，往後臺走去，沒有戳破男朋友拙劣的借口。

十多分鐘過去了，禮堂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許海冥沒等回男朋友，反倒等來了真·後援會會長杜旬。

“遲哥人呢？”

一脈相傳的睜眼說瞎話，許海冥又想笑了，故意說：“他說要唱情歌給我聽。”

杜旬頓時迷茫住了，不知道這場戲還要不要繼續演下去。

不是，說好的先瞞着，偷偷送驚喜呢？

這小倆口又在玩什麽小情 | 趣嗎？

合着兩位主演亂改劇本，但是無人知會他這個群演呗？

杜旬徹底閉麥了。

禮堂裏的光線倏地一暗，周圍也跟着安靜下來，下一刻響起一陣悠揚又溫柔的前奏，然後是一道低沉的男聲。

“親愛的你躲在哪裏發呆/有什麽心事還無法釋懷/我們總把人生想得太壞/像旁人不允許我們的怪”*

許海冥的眼睛立刻亮了，一改困倦的模樣，放下手機往臺上看去。

這聲音他怎麽會認不出來？

這就是他男朋友啊！

隐約有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後臺走出，慢慢地走到舞臺的中央，一束燈光正好打在少年人的頭頂，照亮了他俊逸的臉龐，勾勒出分明的輪廓。

少年每走一步，臺上唯一的光亮就跟着緩慢移動，牢牢地鎖定在他的身上，襯得人越發耀眼了。

光芒從上至下，調皮地滑過他的發絲、額頭，再往下是深邃的眉眼和英挺的鼻梁，靠近唇瓣的黑色話筒也像是在放閃。

“……你給我/這一輩子都不想失聯的愛/相信愛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美好劇情/不會更改/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其實少年的唱腔不算規範，聲線也偏低，高音沒能順利唱上去，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下，其中飽含的情感才是最珍貴的。

許海冥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就連呼吸也放得很輕，甚至忘記了用手機錄像。

他不清楚遲暮是如何跟學生會商量的，居然還能請到燈光師幫忙，在臺上的走位明顯是有研究過的，足以看出遲暮的用心。

——他的男孩，一直以來都是全場最奪目的存在。

“好帥啊！我靠這真的是理想型……”

“遲暮參賽？我之前都沒有聽說诶？”

“拍照幹嘛，愣着啊！”

“小聲點，別打擾我聽歌。”

許海冥壓根用不着轉頭去看，已經知曉了旁邊其他觀衆的狂熱模樣，因為他也是瘋狂的一員。

微磁的嗓音稍稍停頓，間奏适時響起的時候，整個禮堂當中掌聲如雷鳴，夾雜着熱烈的歡呼聲。

臺上的少年無比認真地注視着觀衆席第二排的中間，于他而言，觀衆只有一個。

遲暮發誓，除了告白以外，這是他十八年以來最緊張的一次。心跳頻率向上狂飙，生怕唱錯歌詞，亦或是搶拍了。

眼睑微垂，他恍惚間看到了斑駁的光影落在身前，再一次擡起頭來，他的視線就像是被吸鐵石吸引了一般，重新落回到許海冥身上。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鎮定下來。

歌曲走到了尾聲，在萬衆矚目之下，少年啓唇唱出了最後一句歌詞。

專注而熱切地，向他唯一的觀衆剖白自己的內心。

“……請你相信，我給的愛，值得你愛。”

遲暮：我不想輸！事關男人的尊嚴！

許海冥：你晚上乖乖躺着就好，加什麽戲？

遲暮：……or2

*周興哲《永不失聯的愛》

個人覺得這首歌不僅不悲傷，而且很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