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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晨曦微明,整座皇宮還未蘇醒,汪全躲在廊柱後,不時張望着章含宮的朱紅院門。

不多時,見一個清貴身影洋洋踱出,長長舒了口氣,急忙上去迎了。

他将杏黃披風替太子披了,一臉的劫後餘生:“殿下,日後萬萬使不得了,若讓有心人瞧出了端倪,有損您儲君的清名。況這熬一宿,還得起個大早上早朝看文書,當心您的身子。”

肖珩沒吱聲,将薄錦披風一揚,大步流星往東宮走。

他臉上神情內斂,有些莫測的晦暗,自己也覺着這事昏了頭,竟去給蘇大當了一夜奴才,可又覺着渾身暖洋洋,有點酒後上頭的回甘,別扭了半天,也只輕嘆道:“孤昨夜睡了個好覺。”

一貫金貴講究的太子殿下,縮在奴才的稍間裏睡了個好覺?汪全簡直哭笑不得,一路小跑着跟進了東宮。

蘇遇起床時,院內的海棠落了一地,幾個內侍正忙着灑掃剪枝。

她瞧着那花間的幾抹寶藍些微愣神,想起昨夜李有得那句“別怕”,清越的音色全不似先前的沙啞,總覺得莫名耳熟。

不禁問起此人,有宮人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清楚原委,說是機緣巧合,被皇後娘娘看中,調到前庭當差了。

想起此人精湛的棋藝,她略有些惋惜,卻又覺昨夜事态尴尬,走了也好,也便就此揭過了。

用過早膳,永樂宮的大紅人绮姑姑送來了衛皇後賜下的安石榴,道:“王妃跟奴才走一趟吧,皇後娘娘近日得閑,想邀王妃說說話,也好解悶子。”

說完立在院中親候着,一副等汝同行的架勢。

蘇遇與常嬷嬷對望了一眼,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找人解悶?這由頭找的蹩腳,讓人心內隐隐不安。

待進了永樂宮,衛皇後正臨窗抄佛經,見了來人将筆一擱,慢條斯理的拂了下大袖。

她命人賜了座,笑盈盈開了口:“阿遇是個有福的,嫁了個好郎君。昨兒個聽聖上言,漠北王不費一兵一卒,竟讓一直不臣的烏泷獻上大貢,甘為屬國,真真好本事。”

這話說的漂亮,卻讓蘇遇心裏打起鼓來,自古功高震主,哪裏能有好結果?

她欠了欠身,恭敬道:“娘娘謬贊,烏泷臣服也是因着大興國力強勝,不敢真冒犯,說到底還是今上的功勞。”

衛皇後未料一個看《千字文》的草包能有此反應,頭一回拿正眼打量了她一番,轉了話頭:“阿遇近來清減了,可是思念夫君食不知味?”

蘇遇咂摸着這話的況味,不敢輕易接話,只微低了頭,做嬌羞樣。

衛皇後便上來攜了她的手,在南炕上坐了,指了炕桌上的紙筆,道:“既然如此,不若寫封家書,本宮給你千裏加急送去,也好慰這相思之苦。”

蘇遇偏了臉看她,藏起一瞬的錯愕,一味裝傻:“這閨中之事,如何勞煩娘娘。”

衛皇後便笑,保養得宜的面上頗有些太子的風味,十足十的笑面虎,看的人心中忐忑。

她語調雖軟,卻是上位者的施壓:“告訴本宮,最後一次行房是哪日?”

蘇遇臉色轉白,心中思量了片刻,微紅了臉,嗫嚅言約:“四月......四月上旬。”

衛皇後颔首,将筆遞至她手中 ,目光在她臉上巡睃 :“那便寫吧,言回京路上嗜酸,進了城便診出了喜脈,現已三月有餘,太醫院院使親診,斷言是個男嬰。”

蘇遇猛然擡頭,咬住下唇,半天沒吱聲,在那頗有壓迫的目光裏道了聲“好”。

她哪裏不明白,漠北王妃這個籌碼太過輕微,這是要捏造一個莫需有的“世子”,來為這籌碼加價。

她并不擔心肖岩會因此被牽制,有沒有孩子,那人清楚的很。

令其心憂的是這封信發出去了,漠北那邊卻了無音信,那她便成了徹底的棄子,在這宮中的處境将益發難堪。

她額上沁了細密的汗,握着筆字斟句酌,短短百餘字,足足寫了一個時辰。

衛皇後倒是頗有耐心,并不催促,只端着身子和煦的笑,一直到她落下最後一筆,才抽過來細細檢查一番。

她翻看完又命宮人捧了,送去禦書房。轉頭對绮姑姑道:“想來阿遇也乏了,先送她去偏殿休息吧。”

蘇遇便起了身,恭恭敬敬行了禮,随着绮姑姑去了偏殿。

永樂宮的偏殿裏置了龍鳳冰鑒,陰涼沁爽,蘇遇一步入便覺着後背冒涼氣,不禁攏了攏肩上的素錦披帛,在紫檀銅花羅漢床上坐了,等禦書房那位的批複。

日頭移到正中時,正殿裏賜了膳。

院牆裏靜悄悄的,連鼓噪的蟬兒也都被捉了個幹淨,一絲聲兒也無,說是皇後午歇時容不得一點雜音。

蘇遇手肘支在炕桌,頭一點點的打盹,眼瞅着這要磕到桌面了,忽而被一只修長的大手拖住了面頰。

半夢半醒間,她擡眼看去,微微上挑的鳳眼,如畫的眉,是印象裏那個風華無雙卻又威含不露的帝王。

一時間恍惚了前世今生,不太明白,這人不去貴妃處,怎得來了永樂宮?

是了,定是昨日自己吓了貴妃的貓,來替貴妃出氣了。可那貓冷不丁竄出來,将她的手臂撓的血肉模糊,卻因何又要怪罪她?

她偏頭避開那只手,滿面掩不住的委屈,微紅了眼眶看過去,在肖珩心裏留下一個濕漉漉的烙印。

忽而手肘碰到了桌角,酸麻疼痛讓她猛然清醒,看清面前的人後太陽穴突突直跳,匆匆下了羅漢踏,行了标準的君臣禮,疏離而恭敬:“不知太子殿下在此,臣婦冒犯了。”

肖珩還浸在那雙凄凄的桃花眼裏,猛然回過神,收回了那只落空的手,在身後虛虛握了拳,甚有風度道:“無妨,怎得在此?”

蘇遇只道“陪娘娘解解悶”,旁的便不肯多言。

太子也不點破,瞟了一眼她手上那只古樸的寶石镯,嗤笑一聲,道了句:“孤是洪水猛獸嗎?過來說話。”

蘇遇拿捏不準他的意思,往前移了幾寸,停在幾步遠處再不肯靠近。

太子皺了眉,對她這疏離又防範的态度很是不滿,心裏澀澀的疼,一伸手便攥住了她的腕。

蘇遇一駭,便要往回扯,卻被那人牢牢鉗住了,後退不得。

她漲紅了臉,瞧了一眼黑漆描金山水屏風後宮人若隐若現的衣擺,低低叱了一句:“殿下,請自重!”

這下輪到肖珩愣住了,太子爺肖珩是何人,向來是京中貴女們的夢中情郎,是山巅的白雪、皎皎的明月,是三月桃林裏抓不住的春風,無數的妙齡女子盼着得一親厚,此刻竟被人嫌棄不自重!

肖珩胸中的悶氣直沖腦門,手上用了力道,一把将人扯進了懷裏,抵住她的腰,有點咬牙啓齒:“孤不自重?嗯?若孤真不自重,今日便......”

他說着又往前傾了傾,笑的風流而不下流。

他清淺的呼吸混着龍涎香迎面撲來,蘇遇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銀牙暗咬,急得額上沁了汗,偏又呼叫不得,只得死命掙紮。

太子本想吓一吓她,待看到那紅豔水潤的唇,纖細的頸,細膩瓷白的一片雪膚沿着領口延伸而下,忽而便着了火,手上那截腰肢又細軟的不像話,忍不住便又将懷中的人兒箍緊了幾分,感受那份綿軟。

蘇遇心裏一片絕望,喊出聲,丢了皇家的顏面,定要被當作勾引太子的狐媚子悄悄處死了,不喊,這世清白怕是又要毀在這人手中。

她心裏茫茫一片,一滴淚順着臉頰滾落下來,砸在了肖珩的手背上。

這滴滾燙的淚落灼的太子回了神,瞧着懷中的人兒緊抿着唇,揚着臉将眼淚一點點逼了回去,還是那副倔強的模樣,忽而心裏便軟的一塌糊塗。

他急忙松了手,放軟語調道:“別怕,孤......孤豈是急色之人?”

頓了頓,又偷觑着她的臉色道:“近日得了幾幅寶石頭面,倒是跟你相配的很,待會子讓汪全送到章含宮,把這勞什子手镯給換了。”

蘇遇扶着炕桌緩了緩勁,實在不曉得今日太子是吃錯了什麽藥,竟這般不對勁。

也無暇細想,只後怕不已,退的遠遠的,屈膝跪了,冷然道:“不可,殿下的頭面當配得當的秒人,豈是臣婦受得起的?”

太子剛舒展開的眉目又皺了起來,那些隐秘的澀痛一點點侵蝕五髒。

他忽而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籠罩住,将要開口,卻聽殿外有內侍尖着嗓子道:“殿下,娘娘醒了,正宣您呢。”

肖珩只得止了步,不悅的掃了她一眼,要往屏風外轉。

蘇遇如蒙大赦,身子一松,跪坐在了地上,一口氣還沒舒完,看見那人身子又頓住,站的恣意風雅,也不回頭,低低問了句:“孤的玉佩呢?”

“玉佩?”蘇遇被他問懵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略一遲疑道: “扔了。”

肖珩長眉一挑,忽而輕笑出聲,如此重要的物件能輕易扔了?

擺明了不想還他!

他的皇後,果然還是愛慕着他,礙着身份死守着規矩,卻還在心裏留了個念想。

他腳步輕快的出了內室,吩咐外面的宮女給周夫人尋件薄披風,便轉去正殿尋母後了。

在耳室陪着衛皇後賞了會子畫,出來時偏殿那位已得了禦書房的首肯,回章含宮了,他放下心來,也坐了步辇回東宮。

有幾個小可愛反應也沒虐到太子,我覺得,上輩子兩人鬧的那樣僵,太子總需要些契機來看清自己的心,可能我喜歡的虐是深愛後的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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