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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寬闊的大帳內,幾位禦醫診治一番,留下金瘡藥躬身退了。
茵陳拿了白紗細布,正要替蘇遇清理傷口,卻被肖岩接了,擺擺手讓仆婦們退了個幹淨。
他抓了那擦傷的手,就着燭火,細細上藥,微低着頭,神情專注。
兩人距離甚近,他清淺的呼吸掃過她的臂,讓蘇遇有片刻的不适,往後抽了抽手,道:“我自己來......”
話還未說完,手臂便被扣緊了,聽他斥了聲:“別動!”
蘇遇盯着袖口的雲紋滾邊靜默了片刻,猶移着開了口:“我與太子......”
話說到一半又覺有些說不清,轉而問了句:“你.....你可有要問的?”
肖岩将細布一圈圈纏好,擡頭瞥了她一眼,簡短答了個“無”。
蘇遇擡頭看他的臉,一時拿不準這人心裏如何想了,一時還有些惴惴。
肖岩似是察覺到了她的不安,擡起眼,指了她衣襟上的鴿血紅,道:“你也不必憂心。便譬如這寶石,因着價值連城遭人觊觎,不去怨怪那貪心之人,卻要去責這寶石太過耀眼,這是何道理?”
這話太過驚世駭俗了些,倒是讓蘇遇大為吃驚。
這世道向對女子向來不公,便是男子起了歹心,受苛責的也從來是女子,要怪這女子放浪不羁,勾引了爺們,才鬧出這等子事。
她瞧着他帶着野性的黑眸,忽而笑了,是了,這個人一身反骨,從來不是世俗的男子。
肖岩動作利索,不多時便替她處理了傷口,瞧着小姑娘裹成粽子的手,又親端了粥來,細瓷小勺舀了,放在唇邊吹涼,送了過來。
蘇遇瞪圓了眼,見慣了他立馬橫刀,乍見他放軟身段伺候人,心裏簡直惴惴,誠惶誠恐吃完了一碗粥,十分想躺下打個滾,卻又被拉出去消食。
晚風習習,燕山圍場內草甸原林交錯,茫茫不見邊際。
兩人靜默着行了一段,停在一處溪流旁,擡頭看璀璨的星河。
有雀鳥停在指頭,婉轉輕啼,蘇遇起了興致,素手挽了個花,做雀鳥欲飛狀,又纏了披帛做水袖,身姿輕旋,飛舞出一段流光。
她鼻尖上沁出了細密的汗,桃花眼飛揚,道:“怎樣?我舞的可好......”
肖岩有些微的失神,全然聽不到她的話,鬼使神差般伸手拽住長長的披帛,在臂上繞了兩圈,往懷中一帶,蘇遇還未說完的話便消失在了風中,她輕輕啊了一聲,旋轉着撲向他懷中。
男子慢慢傾身而來,俊朗的臉近在咫尺,呼吸之間全是他溫熱的氣息,蘇遇頓時有些慌亂,來不及細想,擡腳就狠狠踩在了他的足上。
肖岩卻紋絲不動,連眉頭都未皺下,只專注看着她的眼,慢慢俯下了身。
溫熱的唇貼上來,是兩輩子都未曾有過的觸感,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只看見漫天的星光明亮異常。
不遠處的山坡上,太子雙目赤紅,扶着樹幹的五指已嵌進了樹皮,手上沾染了嫩綠的汁液。
他忽而轉身,抓了影衛手裏的弓箭,拉滿了弓,對準了山甸下的玄色身影。
汪全一驚,半個身子傾過來,擋住了待發的弩箭,小聲道:“殿下,萬萬不可!”
太子理智回籠,一點點逼退了眼裏的血紅,頹然的放下了弓箭。
他默然轉身,走的遠了些,忽而打了個尖厲的指哨。暗影裏閃出兩個個禦林軍打扮的男子,屈膝跪了。
“便是今晚吧!”
肖珩丢下這句話,擡腳便走,卻被汪全拽住了袍角,急道:“殿下,今晚實在匆忙了些,不是個合适的時機啊,務必斟酌。”
太子忽而轉了頭,額上青筋暴起,咬着牙道:“汪全,孤再不能讓他們單獨待在一起,便是一刻也不能忍!”
汪全顫巍巍放了手,他從來沒想過,殿下這樣穩當的人,竟會為了個女子失了分寸。
煌煌的火把照亮了獵場的路,肖珩腦海裏不适閃現那對交疊的身影,還有她的皇後躲在別人懷中嬌羞的神色。
他閉了閉眼,擡腳進了帳子。
帳中燭火昏沉,擡眼卻見衛儀正站在案桌後,端了鎏金托盤,正溫順的笑。
肖珩愣了愣,斂了所有情緒,出聲道:“阿儀何時來的?這樣晚了可是有事?”
“也沒多久,小半個時辰而已。”
衛儀往前走了幾步,将托盤中的琉璃盞送至他手中,又道:“皇後娘娘要我給殿下送幾杯藥酒,說是這幾日縱馬馳騁,怕殿下疲乏。”
肖珩颔首,也無多餘的心思同她周旋,伸手端了杯盞,便要往唇邊送。
甫一碰上唇齒,忽而頓住了。
因着上一世酒後失德,再來一回,他早早戒了,此時再嘗這酒水,便分外清明。
他将杯盞拿在手中,似笑非笑:“這是母後要你送的?”
衛儀在那洞若觀火的目光中有一瞬的心虛,往後退了一步,穩住心神道:“娘娘也未明說,是儀想着殿下疲乏,便......”
肖珩看着杯盞裏澄澈的液體,半晌沒說話,許多舊事湧上心頭,讓他有片刻的惶恐。
他擡起臉,道了句:“阿儀,你走吧。”
衛儀看見他臉上驟然的決絕,一顆心突突直跳,竟有些落荒而逃。
肖珩瞧着那抹纖細身形消失在簾帳後,轉頭吩咐汪全:“去,尋個禦醫來。”
不多時,頭發花白的院使大人便進了帳,他端着琉璃盞,放在鼻下嗅了嗅,又中指沾了,點在舌尖一嘗,變了臉色,一臉的欲言又止。
“直說便是。”肖珩有些不耐。
王院使便躬下腰,禀道:“這酒水裏應是攙了春日散,服了也無甚大事,只會使人心跳加快,狀似情動,添些情趣罷了。”
肖珩背手立在窗前,背影有些疲倦,揮了揮手,讓人退了。
他想起前世,那時剛與皇後成了親,本沒想着下她的臉面,這樣快便要納妃嫔。卻酒後失德,占了衛儀,只好納進宮中。
現在想起來卻頗多蹊跷,旁人他不曉得,自己醉了确是不想行那事。
那日卻有些異常,只覺着,燈下之人分外動人,連心都漏跳了半分,他那時便以為,自己對衛儀終究是不同的。
原來,連這片刻的心動都是假的。
他背在身後的手交握着,攥的有些泛白,忽而着了惱,他與皇後本不該走到這地步,若是沒有衛儀,本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汪全,汪全!”
他疊聲喊着,發了狠:“去,将南疆的失心散給衛姑娘送去。”
汪全臉色大變,愣了一瞬,猶疑道:“這......這怕是不妥.......畢竟衛姑娘身後的幽州可是一大助力”
肖珩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
幽州?上輩子為了幽州,他給了貴妃無數恩寵,再來一回,他想遵從自己的心。
第二日一早,蘇遇轉醒時,外面已是明晃晃的太陽。
她看了眼屏風後空空的矮榻,問茵陳:“王爺呢,早食還未用呢,這便走了?”
“今兒一大早小黃門就過來請人了,說是陛下今日興致高昂,邀了臣子門狩獵去了。”茵陳道。
“陛下親自下場了?”她起身有些急,眼前有一瞬的暈眩,在看到茵陳點頭後,一顆心懸了起來。
她有些擔憂,怕陛下如上一世般受了驚吓,波及到肖岩。
只想起那人貫場篤定沉穩的臉,又略略放下心來,不會的,他那樣的人,又豈會遭人算計。
只還是不免有些惴惴,到了傍晚,也未聽聞有事發生,一顆心才完全松了下來。
“茵陳,你過了年也十七了,等回了漠北,姑娘我給你選個夫婿可好?”蘇遇收起手頭的書簡,看着茵陳發了話。
“姑娘!”茵陳羞的跺腳:“我看你是嫌棄我了,要把我早早打發了。”
兩人吵吵鬧鬧,說起回漠北後的打算來,一屋子都跟着笑起來。
正說笑,忽聽外面鐵甲铮然,隐隐有肅殺之意。
蘇遇掀起窗帷,瞟了一眼外面來往的禦林軍,心裏咯噔一聲。
一陣寒風鑽進來,帳簾打起,幾個小黃門躬身進來,也不答話,明晃晃的尖刀亮出來,将賬內幾個奴才都清了出去。
剛剛還言笑晏晏的賬內頓時一片死寂。
蘇遇往後退了一步,呵斥:“大膽,哪裏來的狗奴才?這般......”
話還未說完,卻見太子肖珩走了進來。
他臉上是少有的靜肅,站在窗前,開門見山:“阿遇,漠北王意圖刺殺當今,已被扣下了。”
短短幾個字,卻如一個驚雷打來,讓蘇遇猝手不及。
她面色蒼白,忽而惱恨,指了太子篤定道:“是你!是你......”
“是我!”太子一口應了,定定瞧着她:“阿遇,孤要得到的人,從來沒有失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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