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鑰匙松了

鑰匙松了

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問，魏冠呈愣了一下：“你願意說嗎？”

“沒什麽不好說的。”她示意他坐到自己旁邊來，努了努嘴，似乎在回憶着什麽。

“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比我大兩歲，所以他讓我喊他哥哥。我爸在我七歲那年因為□□未遂入獄了，我媽把我安排進李寂他們家寄宿。李茹是他表妹，每逢周末就會來找他玩。等我十五歲的時候爸出獄了，我又回到了那個空了八年的房子。”

“他們說我是咎由自取，說我命煞孤星，說我不得好死。”她輕笑，“如他們所言，我也認為我是一個怪物，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從此以後我的耳朵裏聽得進許多話，無論好壞，我一概照收。

周懿寧的睫毛顫了顫，如鴉羽般掩蓋住眸中神色。

“所以魏冠呈，我會讓每一個靠近我的人都離我遠點，包括你。”

如果我不曾寄予希望，那收尾的時候是否就不會那麽狼狽。

*

準時準點的放學在周懿寧眼裏沒有那麽快樂，于她而言，是從一個深淵走向另一個深淵。

用鑰匙打開門，看到依舊留在地上的殘渣，她不免嘆口氣。

這個點周寮康基本不在家，至于是去幹嘛了周懿寧也沒有那麽大的興趣打聽。從廚房拿來簸箕和掃帚清掃幹淨，又把酒瓶都放進塑料袋裏跑到樓下扔掉。

做完這一切的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抽屜裏拿出手機給它充上電。

出去玩了一天的英短小貓終于撒完歡回來了，周懿寧坐在書桌前，起身打開窗戶，貓咪順着縫隙靈活地跳進來，從窗臺踩到桌面，仰着臉朝她柔聲叫喚。

周懿寧從桌子上抽了一張濕巾給她擦爪子，一邊回應它：“玩完啦？今天感覺怎麽樣？”

貓咪在桌上轉了個圈，似乎是在炫耀自己這一身毛發。周懿寧忍俊不禁，指尖點了點她粉嫩潮濕的鼻尖：“就你貧。”

貓咪得寸進尺，順着她的手指往她的手掌蹭頭，發出舒服的呼嚕聲，被逗着玩了一會它就自覺地去了牆邊放的紙箱裏醞釀睡意。

周懿寧依舊坐在桌前，從一堆書中拿出墊在最下面的一張紙。是一張從日歷上撕下來的來年一月日歷。

八號日期被紅筆圈了起來，旁邊黑色墨水寫了幾行字——“M BTH DAY&the last day”

卧室外的大門被人用鑰匙打開，周懿寧深深呼出一口氣，聽着父親醉醺醺的聲音：“周懿寧！老子餓了！給老子做飯！”

她握住發抖的指尖，把紙重新放回去，又對着貓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才開門出去。

客廳裏，男人開着敞亮的燈，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臉被酒精熏的發紅。

順手把門帶上，周懿寧按捺住心中的反感，擺出乖順的态度，“爸爸，你想吃什麽？”

“吃？吃……”他迷糊了一陣，嘴裏含糊不清地嘀咕半晌，在昏睡過去前又愕然驚醒，瞪着眼大吼道，“吃吃吃吃？吃什麽吃！如果你這次沒考到年級第一你媽又要怪我沒帶好你了！你那腦子天天裝的是什麽？”

如果換做別人，在全市最好的高中考到年級第二的位置、在全國大賽拿一等獎的孩子，表面光鮮亮麗，卻被自己的家人罵愚蠢，或多或少心裏都會覺得委屈難過。

可周懿寧心中麻木一片，什麽感覺也沒有。她旁若無聞地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翻找起食材來。

家裏只有番茄，雞蛋和一些挂面。她拿着僅剩的菜忙活起來，切番茄時故意加大力度以此來屏蔽掉外面父親的濤濤不休。

她把面端上桌時，周寮康又不樂意了。

不顧剛盛出來的滾燙，連着碗一起就要砸在周懿寧的臉上，她來不及躲閃，在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下擡起手。

于是那剛出鍋的燙面和湯一起落在她的手背上。

周懿寧看了看周寮康，又看了看通紅的手背，沉默着去了洗手間沖手。

沒有了罵聲，白色水柱落在她的手背上絲毫消減不去那抹疼痛，等處理得差不多了她才擦手走出去。

空檔的客廳不見人影，周懿寧又去拿清掃工具把這裏打掃幹淨後回了房間。

她坐在床沿上，打開手機給媽媽發消息。

N：【媽，家裏沒菜了。】

那邊過了幾分鐘才回。

媽媽：【轉賬五十元。】

媽媽：【夠不夠？不夠再說。媽媽這裏忙，你洗洗早點睡。】

N：【好。】

周懿寧盯着屏幕許久，直到它自動息屏了才眨了眨幹澀的眼眶。

往往只有這些時候她才感受到母親的溫暖。

她又想起在雜物間魏冠呈在聽完她的話後的反應。

少年人并沒有表露出驚訝或異樣，眉宇溫柔反倒更濃了，如月清風般，看得她心尖有少許顫動。

他說，“如果有下次，你可以不用忍氣吞聲。別忘了，你身後有學生會。我們将永遠追求真理與公正。”

孤獨慣了的人很難接受有人進入自己的世界，但一旦松動鑰匙，就會有光照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