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音樂是鑰匙

音樂是鑰匙

魏冠呈進家門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在此之前他又去了一趟那座橋，但并沒有和之前一樣漫無目的地走一晚上，在那站了一會就回來了。

打開燈，房間內寂靜無聲，窗外夜色正濃。洗完澡躺在床上，他又不免想起周懿寧今天的樣子。

他并不怪她。

在看到她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的一瞬間他是心疼的。

魏冠呈不知道分開的這幾年裏她都經歷了些什麽。

記憶中的她鮮活且有生命力，甚至告訴他不要輕易放棄，要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可現在的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這不是她的錯。

是沒有人保護她她才會變成這樣的。

就算外表看似堅強、對這些欺淩不甚在意，可說到底她也還是個沒有成年的女孩，很多需要有人出言安慰的時候她都是孤身一人。

所以她才會漸漸封閉自己的內心，建起透明的保護殼掩飾空洞的內心。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話能起到多大作用，但他會拼湊好支離破碎的她。

就像當年她用買糖的錢給無家可歸的自己買了瓶水一樣。

*

周懿寧進班時發現大家對自己的敵意少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煽風點火的那個人走了，像失去領将而慌不擇路的小兵，一哄而散。

班主任張青在上課鈴響前踏進班門，站在講臺上目光嚴肅地掃視了一眼班級，又在大家屏住呼吸緊張不已的時候轉眼和顏悅色。

“十一月初就是大家年年期待的藝術節了，我相信按照我們班的水平絕對是壓倒性勝利。所以，周懿寧，你上！”

突然被點名的周懿寧哽住，班裏四十多個人、八十多雙眼睛齊齊朝她看來，眼神含量太高——羨慕的，期待的，嘲諷的，甚至有鄙視的。

“老師為什麽是周懿寧啊？”昨天上課跟孫老師埋怨的那個女生舉手再次抱怨，“她不是只會學習嗎？”

“誰跟你說的？周懿寧同學的鋼琴可是獲得過國家級比賽大獎的！”

“這是真的嗎周懿寧？”有人問她。

周懿寧點點頭：“初中那會參加過。”

……

班裏不約而同因為她的發言而倒吸一口涼氣。

當事人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不是她裝逼，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眼下的情形。

“那以後周懿寧同學就抽空去琴房練練吧。”他說完出了教室，和姍姍來遲的英語老師打了個照面。

老師頭上帶着小蜜蜂，畫着精致得體的妝容和全新的衣服走上講臺：“OK，now class begin.”

“Stand up!”

*

挨到下課，周懿寧放在課桌上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她條件反射般的握拳，耳畔在那一刻被炸開的嗡鳴聲充斥。

她知道自己是低血糖犯了，想找到水杯的手放進桌肚裏一陣亂摸，僅僅幾秒，她的頭越發疼痛，意識也越發渙散。

“咯噔”一聲脆響，像什麽東西砸在桌面上，驅散那擾人的聲音，像一定海神針鎮住不止的心悸。

循聲望去，就見課桌上靜躺着一顆包裝熟悉的檸檬糖。

她拿着糖，從窗戶往外看時只見他清瘦的背影，像青松一樣挺拔，又如石鐵般堅韌。

恍惚一瞬，她記不起來那人的名字，只聽到耳邊孩子不服氣的聲音。

“我姓魏！才不是無名氏！”

……

顧不上那麽多，她搖搖渾濁的腦袋，用牙齒咬開包裝，仰頭把糖送進嘴裏。

熟悉的清新檸檬味在嘴裏化開，她趴在桌上閉眼休息，身體也漸漸地感到好轉。

接下來連上三節的數學課折磨地七班痛不欲生。介于昨天發生的事情，孫老師不敢再找周懿寧的茬，只是時不時叫她回答一下問題。

中午魏冠呈又一次的和她一起出現在食堂，大家讨論的話題也變成了他們兩個是不是有情況。

只是這次吃完之後周懿寧去的不再是教學樓，而是多媒體樓。

徑直上了四樓，她拿着老師交給她的琴房鑰匙插進鑰匙孔微微擰動。

門剛一打開，熟悉的木香侵入鼻腔，周懿寧很喜歡這種味道，于是貪婪地又深吸了兩口氣。

不自覺的，她整個人都放松了許多。

光透過一整排的斜邊窗戶落在琴身漆黑的鋼琴上，她走過去，指尖碰在椅子被陽光照耀的地方，暖烘烘的。

打開琴蓋，她試了幾個音發現不跑才坐下來按照記憶裏的譜子開始彈奏。

密靜的教室被鋼琴的回聲填滿。

周懿寧對于彈鋼琴這件事是有天賦的，只不過學了幾節課就被老師帶着去參加了比賽，最後不負所望地獲了獎。

其實看五線譜也需要天賦，有的人怎麽都看不懂，有的人卻能很輕松地認清。

她的指法起初還有些僵硬，琴聲磕絆，可沒過一會她就逐漸找回了感覺。

少女纖長的指尖在琴鍵上跳躍，細小的細節都處理地十分完美，陽光渡在她身上，像是給她鋪了層金光，清秀漂亮的五官在此刻更顯柔和。

仿佛為她天生就應該如此。

一曲畢，身後突然傳來掌聲。

周懿寧錯愕一瞬，回首時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他的身影。

魏冠呈歉然笑笑：“很抱歉不請自來，但是，彈得很好聽。”

周懿寧有些不好意思，“謝謝。”

“你要參加藝術節嗎？”

“嗯。”

他那張洋溢着少年感的臉笑意更深：“那我還挺期待的。”

“這譜子是你的原創嗎？”他走進，“之前沒聽過。”

“閑着沒事編的。”

她的心扉，好像被鋼琴所吸引，随着旋律的出現而打開。魏冠呈能明顯感受到她此刻生動的情緒。

他好像明白了。

她的情緒鑰匙是音樂。

唯一能讓光照進來的地方，是音律響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