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魏冠呈講題目的時候就覺察到她的異常了。

自小他便知道周懿寧怕癢，所以基本上不會把領子拉高，除了那天脖子被刮破後遮蔽用，其他時候都是放下來的。

不過她沒表現出來什麽，他也不好貿然提出這件事。

半個小時後，周懿寧終于找到了解決那次測試最後一道大題的另外一種思路。她飛快地在草稿紙上演算，用之前的方法做出的答案和新的結果比較了一下發現完全一樣。

“以後這類題型都可以按照這個思路寫，會比原來老師教的快很多。”

兩人面對面坐着，魏冠呈握着筆的手骨節分明又修長，他有個習慣，寫題的時候喜歡轉筆。

周懿寧腦海裏一閃而過什麽，仿佛眼前的一幕與記憶中眼前人轉彩繪筆的動作重合。

摒棄追尋下去的想法，由衷地道謝：“謝謝你。”

“客氣什麽。”

魏冠呈又從一堆習題冊裏找出幾道類似的題型給她寫，二十分鐘下來發現她除了第一道寫得有點慢，後面三道的速度逐漸提了上來，甚至最後一題讀完題她就大概有方法了。

看到她寫完出最後的答案，他彎唇笑了笑，“學挺快。”

周懿寧抿抿嘴，“過獎。”

擡眸的瞬間，她直挺挺地撞進魏冠呈那雙淬了光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他們喜好契合，每次選的位置都是靠窗的，自然的光線勾勒出他挺拔的骨相，恍惚間，她甚至覺得在不久前自己見到過這張臉。

尤其是那雙溺了全世界溫柔的眸子。

“你……”她頓了頓，輕聲還是道出心中所想，“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魏冠呈挑了挑眉，未置非然：“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總覺得……你很熟悉。”

我一直在想，我們曾今是否有過一面之緣，在我忘卻的那段記憶裏。

魏冠呈笑笑，表情似是無奈與妥協，“也許吧。”

她并不介意得到這個答案，畢竟如果他們真的見過，但忘記的人是自己，她都應該接受他的任何回答。

“下一題吧，還有五十分鐘就上課了。”周懿寧指了指他借着空隙羅列出來的另一種題型。

他也很自然地翻篇，“好。”

*

魏冠呈選在十二點給她補課的好處就是——十一點四十吃完飯的周懿寧可以有時間去琴房練曲子。

她坐在書桌前，房間裏開着熱空調，身上披了個薄毯子，貓咪趴在她的腿上睡覺，她則是轉着筆思考題目。

十一月一號，距離藝術節還有三天時間。

周寮康出門了，家裏就只剩下她，恰逢周末，周懿寧閑着沒事拿出一本練習冊，挑了幾道壓軸題寫。

有時候她會懷疑自己待的城市是假南方。

明明還沒有正式入冬，溫度卻跌了又跌，跟她看到的股票趨勢一樣。

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響的。

“哪位？”

“是我。”

魏冠呈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周懿寧看了眼電話號碼才回，“怎麽了嗎？”

“沒別的事，就是問問你有沒有空來我姐這一趟。她出急診了，但聽她說你家裏也養了貓，妮妮這幾天身體不舒服，我一個人不知道怎麽辦。”

聽到是和貓咪有關的，周懿寧當機立斷地在桌面上倒扣了一下筆，筆尖順着彈簧收縮了回去。

“好，你記一下它的症狀，我馬上來。”

電話挂斷，她換了身衣服關好空調就出了門。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走到魏沁鐘公寓樓下的時距離他打電話過來的時間不過三分鐘。她下意識擡手碰了碰高領深色毛衣的領子，繼續往裏走。

魏冠呈開門的時候臉上還帶着沒散去的焦急，看到周懿寧的瞬間緊鎖的眉頭慢慢松開，重新露出那副溫和的模樣。

“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

周懿寧搖搖頭，“貓咪呢？”

他帶着她進了房子就發現妮妮正蜷縮在角落裏肚子一抽一抽的，望向周懿寧的眼神無精打采。

“姐姐叫的家庭獸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她說妮妮很喜歡你，我就想着如果你來了她會不會配合一點。”

說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妮妮被我寵的有點過了，不太願意聽我和姐姐的話，聽說它很願意親近你，所以我找老師要來了你的電話號碼，想找你幫忙”

“沒關系呢，我也很喜歡妮妮。”她俯下身，摸了摸它的頭，“它被你養得很好。”

沒一會獸醫趕到，看了下它的症狀又打開他的萬能小鐵盒。起初妮妮還有些抗拒，周懿寧上前把它抱進懷裏才不繼續抵觸。

檢查好一陣，獸醫才跟二人解釋解釋：“換毛季嘛，貓咪喜歡舔毛，舔的多了就卡住了。我給你開個藥，吃兩頓就好了。”

魏冠呈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好，謝謝醫生。”

周懿寧點了點它的鼻尖，發現是濕潤的也跟着松了口氣。

送走獸醫後，周懿寧起身看向魏冠呈：“剛才你在電話裏說沁鐘姐出急診了，她是醫生嗎？”

魏冠呈點點頭，又給她倒了杯水，“姐姐出國就是為了深造醫術，現在是骨科醫生。”

了然，周懿寧無意間看到茶幾上擺放着的全家福。上次來它還是倒扣着的，這回就放好了。

她看着照片中的四人，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笑容十分明朗，下面站着的兩個小孩和那個長相娴雅的女人有七八分像，都一樣讓人感到親切。

她不自覺出聲，“魏冠呈，你媽媽是幹什麽的呀？”

魏冠呈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她一開始是心理學教授，後來開了家私人診所當了位心理醫生。”

周懿寧一直很崇拜了解心理學的人，想了解更多，“那她現在在哪？”

“她死了。”他聲音毫無波瀾，“在我爸死後得了失心瘋，跳樓自殺了。”

她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消化這個消息，低聲，“抱歉。”

無論是誰，都不想把傷疤揭開給別人看。

“不知者無罪。”他聳聳肩，“你不用道歉的。”

然後轉身去給妮妮盛貓糧。

其實他只說了一半。

爸爸走後媽媽的精神确實恍惚了好一陣子，日子久了便變得癫狂，動不動就打他，錯把他當成小時候的爸爸。

最後在他給她送早飯的時候跳樓自殺了。

媽媽死後第七年，姐姐準備出國，要把他也帶走，可無論她怎麽勸，他都選擇一個人留在這座城裏。

原因無他，他只是想再見周懿寧一面。

見那個告訴他不要被現實打敗的女孩一面。

但似乎上帝并不待見他，一連幾年，他都不曾遇到夢裏的小姑娘。

媽媽的遺産大部分給了姐姐，因為立遺囑的那會他還太小，完全無法自己管錢。

姐姐出國後每月都會給他轉三萬塊錢，每次他都會拿出兩萬遠捐與慈善機構，留一萬塊錢交學費、書費、房租和支付日常的開銷。

想到這，他回頭看了眼正在專心逗貓的周懿寧，眼底柔情化成一片。

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吧。

那天晚上的那瓶礦泉水花掉的三塊錢是他身上最後的積蓄，而買包子的錢，是他賣了打算自殺用的安眠藥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