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只有這樣

只有這樣

晚上，路因然拉了個群。

【一中小分隊】

因然：1。

沈弦南：1。

傅頌：？

恩恩：在。

魏冠呈：1。

她随了個1。

傅頌：這什麽。

因然：我們六人小分隊的秘密群聊。

沈弦南：拉完群就寫作業去。

因然：好嘞。

周懿寧看着路因然最後發出來的【得令】表情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關上手機繼續看題。

目光落在繞人的數學題上，平常輕而易舉就能解出來的題目今天怎麽也寫不出來，腦子裏全是李阿姨那時候跟她說的話。

她不知道阿姨口中的“小呈”對應的是哪個字，更沒有小時候的照片，玩伴也寥寥無幾，根本沒有辦法得知過去的事情。

魏沁鐘告訴她有些東西遺忘了更好，可她這樣的人，做不到如此坦蕩。

想着想着，息屏的手機彈跳出一條消息。

備注是徐藍藍。

徐藍藍：周同學，你睡了嗎？

周懿寧看了眼時間——十一點五十八分。

N：還沒有。

徐藍藍：【星星眼jpg】

徐藍藍：有一個學姐托我問問你有沒有李寂學長的聯系方式…

周懿寧看了好一會這個名字，回複道。

N：我沒加過他。

徐藍藍：啊？

徐藍藍：可大家都說你們關系很好啊。

N：抱歉，我沒有。

徐藍藍：好吧好吧，打擾你了！早點休息。

周懿寧放下手機，握着筆的手用力到微微顫抖。面色不自覺緊繃，額角隐約有冷汗，細細密密的，頭發麻到發冷。

貓咪從紙箱裏跳了出來，蹦到桌子上，兩只手爪踩在她白嫩的胳膊上，仰着臉舔舐着她的下巴。

它舌頭上的倒刺喚回了她的意識，眨巴兩下眼睛，适應眼前不再泛黑的景色，擡手摸了摸貓貓的脊背。

“喵。”它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周懿寧彎下眉眼，輕輕吻了吻它的額頭。

貓咪的呼嚕聲很神奇，據說可以防止心髒病的發生，而且很容易讓人安神。

它在的時候，周懿寧的內心總能平靜下來。

深呼出一口氣，她松開拿着筆的手，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印子，思考着下次是不是要帶個手套。

“李寂”這兩個字像開關一樣，掌握着她冷靜與否的命脈。

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态度面對他。

她會被霸淩，是因為她可以站在李寂身邊，被喜歡他的人嫉妒。她會被李茹欺負，是因為李寂不喜歡他這個表妹，從而被遷怒。

明明什麽都沒做，明明已經主動保持了距離，卻還是被造謠、被罵、被欺辱、被澆冷水、被煙頭燙、被鎖廁所……

他們煽風點火，他們不明是非，他們一意孤行。

他們年少的自大所帶來的代價承受的人是她。

問了就矢口否認，提了就施壓警告，出事了撇清關系。

以旁觀者的姿态狠狠踩上一腳才是他們的本性。

而李寂在知道這些事後置若罔聞，任由他們對周懿寧帶來更大的傷害，說出去這些事的時候蔓延心疼，裝的要死。

她想她應該恨他，可這個情緒太難懂，每次想起都只有無盡的發抖與害怕。

……

周懿寧因為失血過多被送進了醫院。

周寮康喊她做飯，半天了不見人動靜，氣急之下他踹壞了她反鎖的門，入眼就是躺在上氣息微弱手腕處的大口子一直在流血的她。

他害怕自己被波及，拿手機拍了照自證清白後才打了120。

臨床護士看着愣坐在病床上剛蘇醒的少女，心疼又後怕：“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嗎？”

周懿寧呆滞搖頭。

“要喝點水嗎？”

還是搖頭。

從外頭打完電話的媽媽進來就看到這一幕，不顧病房內還有其他病患指着她破口大罵：“護士跟你說話呢！你別擺出一副死樣子，做給別人看？”

護士擰眉：“陳女士，這裏是醫院禁止大聲喧嘩。更何況孩子剛醒，病房裏還有別的患者，如果又出了事恐怕您擔不起這個責。”

她不知道是什麽事導致眼前的女孩尋死到割的深度距離大動脈就剩幾毫米，但按照眼前情形來看，和她這個媽脫不了太大關系。

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她要指責女孩不懂事，要說女生矯情，問她有什麽事不能說出來嗎，然後繼續罵她。

所以趕在她準備開口前，護士擋在周懿寧面前，“現在孩子需要休息，請陳女士跟我一起去醫生那邊看結果。”

陳蓉氣沒撒，憤恨地瞪了眼神色空洞的周懿寧，咬咬牙跟着護士走了出去。

這個點隔壁床的人都在午睡，她媽一鬧，困意都沒了，一個女人心疼地看向臉色白如紙的她。

“姐姐，給你糖吃！”一個稚嫩的嗓音傳來，周懿寧動了動手指，回神去看她。

小女孩穿着病號服，爬下病床，眼睛亮亮的，露出的胳膊幹瘦，正一跑一跳地朝她奔過來。

周懿寧伸出沒有傷的右手扶住撲到病床邊緣的她，對上她大大的葡萄圓眼，心漏跳一拍。

她說的話幼稚卻溫暖：“吃了糖就不苦啦！”

周懿寧木讷接過，擠出幹澀的笑容。

小女孩的媽媽過來牽住她的手，目光始終落在周懿寧的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小姐姐，你長的真漂亮，在學校有很多人追吧？”

說完，她邊抱起小女孩邊感慨：“我有個妹妹，應該跟你差不多大。”

“出了些事，她在高考前自殺了，一直到現在家裏的氣氛都很壓抑。”她重新看向周懿寧，“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好好活下去。”

這不是她的錯。

她沒必要承擔後果。

錯的是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周懿寧長睫閃了閃，頭頂的白燈照耀在上面，黑壓壓影子的掩蓋住她的神色。

爸爸媽媽真的會因為她的死而難過嗎？

她不知道。

四季還會輪回，有些人還有很多很多次的重逢。

可有的人沒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好像所有惡意都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

她聽過媽媽夜到三更時歇斯底裏的咆哮，聽過爸爸難得清醒時的忏悔，聽過有人為她鳴不平，聽過陌生人對她的誇贊。

每當她撐不下去的時候，她總會逼迫自己想起這些聽過的話。

即使是零零散散的，即使人在難過的時候很難記起那些美好。

可只有這樣，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只有這樣她才能想起這個世界上還有善意，她活得并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