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道觀

道觀

玉環并沒有帶什麽使女,鳶兒的賣身契也還了回去,主仆一場,還贈了她京城的一座小苑。

“本該如此才是,不能親手送你出嫁,這些金銀細軟權當添妝了。”玉環輕輕拍了拍鳶兒的手,眼神示意地上的兩個大箱。

“這些是王妃的嫁妝,怎麽使得……”鳶兒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正想要推辭,玉環卻是微微一笑。

“我本就打算将我的嫁妝全換成金銀存去櫃坊,既已經出家,也不要再喊我王妃了。”

揚子珏在傍晚上了一頂軟轎。

“此番入宮,怕是幾十年不得再相見,鳶兒,珍重。”

從皇宮的小門入,沒走幾步便是宮裏的道觀。揚子珏一襲煙綠色襖裙,挽着幾根素簪。

風有些冷,她縮了縮脖頸,直直向道觀中望去。

門口有一銅色大鼎,香案上擺着數十種瓜果貢品,縷縷青煙從院中升起。

道觀裏沒什麽人的樣子,可十分幹淨,角落裏也沒有什麽灰塵。

“小喜,帶這位小友去住處吧。”遠遠望着一位少年穿着墨綠色長袍站在正門對着的殿裏,他看見來人微微颔首,周身都是燒起的白煙。

揚子珏只感覺自己像是一下子活過來般,心下悸動,晃神間只覺這人眼熟極了。

小喜是一個編着兩個小辮子小道童,看上去不過八九歲。

他一路引着玉環來到一處房門前,躬了躬身就要離開:“以後就住這裏了,裏面的物件都是新的。”

揚子珏輕輕喊住了他:“小道長留步。”她頓了頓,繼續說:“不知剛剛在大殿中的那位是?”

“那是臻道長,是陛下偶然請來宮中的雲游道人,然後才重新修繕的這道觀。”

小道童略有遲疑,最後還是緩緩開口,

“這房裏的物件是道長半月前給道友備下的,要是還有什麽缺的,可以明日給我說。道長不喜歡在修行時被人打擾,我們都不住在這裏。”

揚子珏道了謝,随後推開房門,許是燒足了地龍,暖氣撲面而來,暖了她凍僵的手腳。

她不由得想起壽王府冬日取暖也僅是多支幾盆炭火,感慨着不愧是宮裏,取暖都那麽不同。

首先看到的是精致的小廳。

往裏走便越發感慨這房裏的精致,規格布局像是壽王府東廂房的翻版。

她随手帶着的盒子裏滿滿當當的櫃坊的憑證,最頂上是一些喜歡的能戴的首飾。

幾根和頭上挽着相似的素簪不知道是從哪兒弄來的,看料子是上好的木頭,光滑棕黑的表面點綴着微小的光亮,像是深藍的夜裏的點點星空。

簪子散發着木質獨特的香,就連修飾的刻着的花紋也是她喜歡的樣式。

再就是幾支镯子,一枚玉珏,一枚玉佩,三兩塊繡着花的香囊,幾盒胭脂膏子。

她放置好東西,轉身就從內間出來了。

回到小廳,看着桌上放着的茶具,像是木質的,卻也都是瓷器燒出來的顏色。

指尖不經意觸到茶壺,卻發現壺壁微熱。

此時房門被輕叩,揚子珏帶着來不及掩飾的驚訝擡起頭,看到墨白相映的鞋襪,熟悉的墨綠色長袍的衣角,腰間扣着的玉飾,束起的長發,深邃的眉眼,淺色的道冠,一根深色素淨的木簪。

“不請自來,擅自借用了小友的茶具,算着時辰來讨杯茶。”來人十分自如,走近後便落了座。

揚子珏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看他直接倒出一杯茶來放到自己跟前才想起坐下。

秦臻舉杯,自顧自說起來:“嘗嘗?雖然不如貢茶名貴,但也是掐着芽采的頭一茬;不如那些雪水露水講究,但也是嘗了許多地方才尋來的山泉。”

揚子珏有些遲緩地拿起茶杯,茶葉的清香撲面而來。

她嘗到了很熟悉的味道,可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裏嘗到過的,可是又比那熟悉的味道多了幾分橘子味。

酸酸的,甜甜的。

“可還合口味?”秦臻看着她發呆不說話,自嘲地笑了笑,“貧道名為秦臻,號太清,小友若是有什麽需要,敲敲隔壁房門便是。明日為小友取個名號,也好和以往的凡俗劃清界限。”

秦臻離開了。

揚子珏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這熟悉的口感,太像現世的某品牌茶飲料了。

打開茶壺,看到裏面跑着的雜七雜八的料子,揚子珏不由得陷入深思:古人喝茶也那麽會混着泡的麽?

她轉念又一想,怪不得都想當道士,原來問題出在這。

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

躺在松軟的床榻上,比前十幾年都軟的床讓揚子珏有些恍惚,她翻身下榻,輕輕掀起發現這榻下墊了好幾層褥子床板也比尋常見到的低不少。

想起小喜說的這是秦臻準備的,她發自內心地感嘆着:“男菩薩啊。”

想起自從進了道觀,自己遲緩到不行的腦子,她只覺得愧疚,越想越覺得讓秦臻尴尬了好幾次。

房中還染着安神香,不一會,她便昏昏沉沉陷入夢鄉。

沒過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發出一聲輕響。來人步子十分輕穩,站在榻前頓住了腳步。

揚子珏側着身子,臉朝外,臉頰微紅,半張臉虛虛蓋在被子下,看不清神色。

他站在一旁,望了好久才發出一聲輕嘆,随後撥滅了帶着火星安神香,吹滅了裏間外廳的燭火。

邁出去還不忘輕聲關好房門,回房後披了件外氅就又頂着寒風出了門。

夜間地上落了霜,光亮的一片映襯着月光,秦臻在進屋前又去添了些柴,撥了撥燒着的炭火。

他倒是不怎麽畏寒,只是憂心天乍涼凍着那隔壁的小姑娘。

這兒只住着他們倆,也燒不了多少炭火。

想起唐明皇對小姑娘的心思,秦臻只覺得鬧心的很。

他又嘆了一口氣,看着天上的月亮在薄薄的霜裏沒着,随着大殿裏又燒起的鼎,靠近的爽漸漸冒氣水汽,混着月亮化成了一灘水。

明兒怕是會起冰,怕是要一早鋪上些祭祀用的毯子才不容易摔着。

他這樣想着,一邊吩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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