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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官玫瑰,薔薇科薔薇屬落葉灌木,熱情美麗,耐寒耐旱。”
“有別于其他品種,比起灼熱的光照日曬,冷冽寒風下的狂亂雪花更有益于這種玫瑰生長,飄散的六瓣晶體落到鮮豔的三輪花瓣上,涼意透頂,浸沒枝莖,半化的晶體潤濕花葉,鮮豔欲滴,沒有一朵玫瑰能拒絕這樣鮮紅與冷白的極致碰撞。今年的第一場雪,無人知曉的室外天臺,人型等高玫瑰玉枝獨立,在紛亂的雪中忘情起舞,這是那個男人給他的盛大儀式,也是一切愛意複蘇的浪漫前奏,八百個獨眠夜晚,兩顆心相隔汪洋大海彼此守望,重逢之日到來,孤獨的玫瑰将不再等待,那……”
激昂的男聲戛然而止,青年垂眸,視線落到剛被放下的遙控上,笑問:“池總不看了?”
墨沉的眼瞳與他對視,男人英俊的臉上看不出情緒,垂在身側的手卻暗自攥緊。
拉黑百裏之後,他以惡意挖人為由,獨闖上官玫瑰工作室,約他單獨聊聊。
彼時的池總眼神睥睨,不可一世,完敗面前這只眉眼含情的漂亮男人,笑話,他甚至比這人高了整整一個半頭。
什麽餘情未了的前男友,他懶得查,池譯朝沙發上一坐,擺出面試新員工時的冷漠姿态,淡聲道:“介紹一下你自己。”
上官玫瑰臉上浮起驚訝的神情:“池總不認識我?”
“我該認識你?”
“抱歉,”漂亮的眼睛輕垂,青年起身開電視,“是我以己度人了。”
大屏畫面逐漸清晰,是一部長達一小時三十分的個人紀錄片,片名是豔麗鮮紅的四個大字,《霸道玫瑰》。
一朵在雪裏才能開出花的紅玫瑰生長在城北最大的玫瑰莊園裏,即便到了花期,其他品種傲然怒放,只要沒雪,它永遠是光禿禿的一根莖。
這座城好幾年不下雪了,好在莊園裏的玫瑰很多,它可以藏在其他花裏渾水摸魚,避免被園丁當作雜草除掉。
莊園主人是一個小孩子,這天,他第一次來巡視自己的莊園,為了甩開煩人的保姆,他以天生的王霸之氣催動玫瑰長高,小短腿跑得飛快,七拐八拐消失在了巨大的玫瑰叢裏。
雪玫瑰光禿禿的根莖同樣被催生長高,小主人一眼發現了這株混子玫瑰,雪玫瑰瑟瑟發抖,生怕這個人叫來園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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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園主小小年紀,眼裏已經有了狂傲、不羁、自信、冷淡等十七種色彩,雪玫瑰發現他眼底浮上名為欣喜的情緒,氣喘籲籲地靠坐到了它的枝下。
只有它沒開花,但也只有它不帶刺。
孤獨的小莊園主搬進了這裏,除了五百個保镖和兩百個保姆和一百個廚師和容納十五輛跑車的升降立體停車場和占地十萬平方米的科技車庫和熊熊燃燒的室內真火壁爐和放滿一層樓的廣闊衣帽間和七座感溫設計的大型酒室和帶有LED升降大屏的室外露天泳池和三淋浴兼發光浴缸兼搓澡桑拿為一體的奢華浴室和突顯品味與財力的藏品陳列和四百萬平方米的莊園外,他一無所有。
情感上的貧乏令他痛苦,滿園玫瑰花是他貧瘠又無趣的童年裏唯一的慰藉,靠在沒刺的光杆花莖上看被催生到等高的玫瑰花叢,他在這裏度過了五年光陰,五年裏仍舊沒下過雪,雪玫瑰始終是株沒有刺的光杆花。
直到有一天,十五歲的小莊園主一覺醒來,發現近萬平方米的玫瑰叢全變成了光禿禿的綠杆子,有人避開安保,一夜之間割了他整個莊園的玫瑰花頭。
暴怒,那晚的天黑得格外早,陰雲壓頂,驟然昏暗的視線中,狂風呼嘯着席卷過整座莊園,沒了花的光杆子們被吹得東倒西歪,數十年沒下雪的城在大風夜裏迎來了第一場雪。
風雪像個憤怒的孩子,呼嚎着亂竄,保姆與保镖躲在屋裏不敢出來,小莊園主立在花叢中央,神情冷肅,頭發被吹得胡亂向後甩動。
有人動了他的東西!他已經一無所有了,為什麽還要這樣!為什麽!憑什麽!
大雪飛灑,陰雲遮月,心髒在胸腔中瘋狂跳動,憤怒的情緒到達頂峰,少年急促地呼吸着,眼底醞釀起充滿毀滅的黑色風暴。
要吵架,要離婚,都不要他!既然這樣,那就全毀了!什麽玫瑰,什麽莊園,什麽城市,他要整個世界陪葬!
無數狂暴的卷風從他體內發出,在半空彙聚成巨大的旋渦,只待一聲令下,狂躁的沙暴就會席卷整座城,少年神色冰冷,緩緩擡起手,忽然一頓,失了光的視線凝到一處。
滿地殘枝敗葉,亂雪飛沙中,一株巨型玫瑰迎着風雪傲然綻放,豔紅的三輪花瓣仰天舒展,成為莊園裏唯一的色彩,也點亮了少年莊園主晦暗的雙眼。
雪玫瑰開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株花,少年向他奔來,不顧新長出的花刺,死死抱上巨大的花莖。
尖刺紮破肌膚,鮮紅的血滴順根莖滾落,沒入土壤,花頭突然顫了顫,寬大的綠葉緩緩合攏,将少年攏進懷裏。
屏幕熄滅,會客室陷入寂靜,毫不畏懼男人深沉的目光,青年眉眼彎彎,輕快道:“正式自我介紹,我是上官玫瑰,陪了霸道十五年的……”似乎糾結了一下,他略一停頓,複又啓唇,“嫁接株。”
“嫁接株……”池譯重複,倏地笑出聲,他舒展身軀,閑适地靠上沙發,朝青年揚了揚下巴,“成精玫瑰跟缺愛小孩早戀,你很驕傲?”
“當然,池總不知道我們有多合适,”青年起身,踱步到他身旁,微笑道,“我讨厭這座沒有雪的城,他就每年冬天,在我們的莊園,為我下一整冬獨一無二的雪。”
“他很浪漫,工作再忙也會照顧到我,他很喜歡送我禮物,各方面都很完美,就連那種時候……”青年偏頭,露出赧然的側臉,“花樣也很多。”
池譯眯眼,掃過青年柔順的五官,否定道:“他對你這種沒興趣。”
“池總恐怕說反了,”青年單手撐到一側,俯身與他對視,眼底盛滿笑意,“他對我這樣的才最有興趣,不瞞你說,在一起的這些年裏,我們從沒有吵過架,霸道每天都主動找我說話,我一難過他就慌得好像天都要塌了,就算我離開,他也依然記得我們的約定,飄了滿城的雪來思念我。很遺憾,池總,即便我們短暫地分開了兩年……”
青年擡手,輕柔地撫過男人腰身,“他的這裏,”又點上胸口,“以及這裏,依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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