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回溯的第四天

回溯的第四天

血液漫到鈴木澈的腳邊，因激動而疏于防備的川上清倒在地上，身體還在緩慢地移動。

鈴木澈瞧見燈光下站立的那名少年，沒有被繃帶束縛的鳶色眼瞳中透出徹骨的冷意。

那是太宰治。

太宰治絲毫沒有猶豫地拔下了川上清背後的刀子，直到川上清漸漸不再動彈，他才擡腳将川上清的屍體踢到一旁。

“阿治！”鈴木澈喊了一聲。

他朝鈴木澈投去一絲安撫的笑，仿佛剛剛動手殺人的并不是他一樣，手上沾染的血也權當做看不見了。

四年前，一模一樣。

鈴木澈甚至清楚地記得，那時候他伸手向太宰治，卻被太宰治拒絕。

太宰治當時說了一句話。

“血會沾到你的。”

四年前他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可他現在明白了。

——我可以深陷泥污，但你必須潔白無瑕。

今時今日他看見太宰治這幅樣子，突然就覺得太宰治唇邊的那抹微笑特別地刺眼。

“阿澈，我們得走了。”太宰治冷靜地用川上清的衣服擦了擦手，然後走到鈴木澈身邊将他從地上拉起來，牽起他的胳膊穿過客廳走至門口。

他們能聽見門外瓢潑的雨聲。

Advertisement

太宰治順手從鞋櫃上拿了一把傘塞到鈴木澈手心，随後打開門。

鈴木澈撐開傘，沒有擋在自己頭頂，而是打在太宰治上方。

風雨交加的夜晚，兩位少年就這樣牽手走在人跡稀少的街道上。

十三歲那年，鈴木澈發覺自己越來越在意太宰治，就是在這個略帶悲劇色彩的晚上，在他拉着自己走出屋舍的瞬間。

當事件重演，過去的一幕幕再現，瞧着太宰治背影的鈴木澈意識到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改變的——就比如，太宰治對他的在意，以及對川上清的恨。

鈴木澈突然停下了腳步。

太宰治被他拽着停了下來，黑衣的少年扭過頭，鳶色眼瞳在黑夜裏顯得有些暗沉：“阿澈，怎麽了？”

雨水沿着鈴木澈的額發滴落，他開口：“別帶我去東京，我要和你走。”

太宰治看着鈴木澈，對于他提出的這個意見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外，甚至沒有開口問鈴木澈，為什麽會知道預定的計劃是逃去東京。

這幾天以來，鈴木澈已經表現出了太多不符合當下這個“鈴木澈”身份的事情。

太宰治擡手将傘移到鈴木澈頭頂上方：“阿澈，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因為今晚的這場突發事件，太宰治要開始一場逃亡和蟄伏，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這都是單獨行動比較妥當——帶着鈴木澈不僅會加大目标被發現的可能性，還會拖累鈴木澈。

鈴木澈眼眶一熱，将傘丢到地上：“算我求你，能不能不要什麽事情都自己悶在心裏。”

太宰治微微怔住。

“阿治，你不是萬能的，也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力承擔，那樣活着實在是太累了。”鈴木澈單手撫上胸口，“讓我幫你吧，哪怕只是精神上的分擔呢？所有美好的、肮髒的、光明的、黑暗的，只要是你走過的路，我都願意踏上去。”

“……阿澈？”

“請你把自己的生命放在首位吧，多愛你自己一點，多考慮你自己一點。”雨水劃過鈴木澈的面頰，而他不為所動，“想笑的時候就笑，想哭的時候就可以大聲哭出來，在我面前你完全不需要僞裝，我可以接受所有的你。因為我……”

鈴木澈咬咬牙。

“因為我是愛你的啊。”

他們的周圍充斥滿了雨聲和閃雷聲，但在當下這一刻，卻好似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空氣的流動停滞了三四秒，黑衣少年動了，他幾乎是用力将鈴木澈擁到懷裏，冰冷的雨水和溫熱的氣息混合在一起，他靠在同伴略顯蒼白的肩膀上，放輕了呼吸。

“好了阿澈。”他将聲音放地輕緩柔和，又伸出一只手順了順鈴木澈被澆濕的頭發，“瞧你緊張兮兮地，像個要被抛棄的可憐鬼。”

鈴木澈伸手捏住他的衣角。

“我的阿澈一向都很勇敢，只是你放心，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至少在以後的幾年，我們都要獨立地、堅強地生活。你的心意我已經感受到了，即便不在身邊我也會惦記着你，想念着你，畢竟你已經給我套上了摘不下的束縛了呀。”

太宰治松開鈴木澈，連綿的雨幕中，鈴木澈看向太宰治，他的唇角帶笑，眉目清朗。

“本來想和你做個約定的，不過看你的樣子，我要說的話估計你已經全知道了吧？”太宰治向後撤了幾步，“那，我們在未來見。”

未來見。

這三個字一說出口，鈴木澈瞳孔一緊——太宰治猜出來了，關于他的來歷。

短暫的分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

黑衣的少年轉身離開消失在雨幕中，鈴木澈緩緩蹲坐下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他終于确認了一件事。

話語可以騙人，但眼神不會。

太宰治的的确确在內心深處愛着他。

我們本該就是一體的，你高于我的生命本身，又融化在我的生命裏。

所有的甘甜、苦楚，歡樂、悲痛，都一起承受。

周圍的一切都在變得灰暗破碎，鈴木澈掏出收好在衣服裏，被稱為“羽”的那顆紅寶石。

後來的後來，太宰治終究還是沒能給他講完桃太郎的故事，是他自己知道了那個故事的結局。

桃太郎和夥伴們乘風破浪來到了魔鬼島，齊心協力擊敗了妖怪，把那些傷人的家夥打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

妖怪們發誓不再做壞事。那些小妖怪們紛紛将手放在頭上，表示誠意，桃太郎這才原諒了他們。

後來，桃太郎回到了家鄉，得到了縣太爺的稱贊和賞賜。他将官府賞賜的銀子都送給了百姓們，大家也都紛紛贊賞他、簇擁他。

這是屬于桃太郎的除妖故事。

幸運的天之子結交到了好朋友，順利地除掉了害人的妖怪并且全身而退，最終取得了大團圓的圓滿結局。

可見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故事都擁有童話的結局。

他和太宰治除掉了萬惡的川上清。

那個該死的家夥，早就應當粉身碎骨，被扔到爛泥裏被百人踐踏、萬人唾罵。

可他倆卻不得不因此面臨着分別，流離失所。即便是重來一次，也無法逃過這既定的命運。

該死的命運！

身後傳來輕輕巧巧的踩水聲。

“澈君，對于想要知道的答案還滿意嗎？”細軟的聲音傳來，他身邊站了一只通體白色的小獸，那是丘比。

“你和我談‘因果’，我只看到了‘果’，并沒有看到‘因’。”鈴木澈說。

丘比舔舔爪子，歪頭說：“不要着急，我說過了你身上的能量場并不是一個世界簡單就能産生的。你是被‘書’和‘羽’疊加了效果的‘門匙之人’。你和他的相遇是被寫入‘規則’的，不可違抗。”

鈴木澈沉默了許久，才繼續開口：“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我只是想幫助你。”丘比的紅色眼睛泛着瑩潤的光芒，“來，繼續使用‘羽’吧，我們去尋找你口中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