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驚天一躍

第20章 驚天一躍

返校日。

這天，久安一早起來就開始大掃除，窗戶、櫃子、桌子……手可摸到的地方都一塵不染。

“哎喲，今天下午都要回學校了，家務媽媽會幹的，你忙這些幹啥。”李媛媛的語氣裏欣慰中夾雜着些心疼。

“就是不想讓你幹，所以我才把這些都忙好。”久安又洗了一遍抹布，把它晾在陽臺上用小夾子夾好，“媽，家裏我都弄幹淨了，下周你就別擦啊洗的了，多休息休息。”

“知道啦。”李媛媛應聲道。

謝培鑫走後的這麽些年，這對母女相依為命、互相照料，日子才顯得不那麽難過。

告別媽媽，久安背上書包，帶着有些雀躍的心情，走去公交站。

那天聚完餐回家的路上，她和程敘、葉申約好了，今後一起上下學。

為了避免傍晚的返校高峰，他們特意約定提前兩個小時出發。

久安在柏翠路站上車，車上果然還比較空。

她走向車廂後部，挑了個靠窗的座兒坐下，可又怕會有人坐到她旁邊，猶豫了一下，又向旁邊挪了個位置。

車上還有那麽多座兒，應該不會有人會麻煩她起身，然後再鑽進裏面的座兒吧？久安心想。

下一站上車的人不多，久安松了口氣，再下一站就是海晏府了。

車還沒停穩，久安就看到程敘背着書包等在路邊的樣子。

陽光照在少年的身上，像是給少年鍍了一層金，短短的黑發散出一層栗色的溫柔光澤。

程敘三步并作兩步跨上車，久安笑着往裏挪了一個位置。

“剛剛好，我還擔心會錯過呢。”程敘坐下後，久安松了口氣說。

“不會，我們約好時間的嘛。”程敘把書包放到膝蓋上。

久安不知道的是，程敘也擔心會錯過，所以比約定時間提早了 20 分鐘等在站臺，過去兩輛 359，程敘都上車溜了趟，确定久安不在，又從後門下車，讓其他乘客直呼“神經病”。

“我們上車了，馬上到你那兒。”程敘低頭給葉申發了條短信。

“要是我有手機就好了。”久安瞅了眼程敘的手機說道。

“我還有一個，要不然給你你先用着？”程敘說。

“啊，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一說。”久安吓了一跳，趕緊擺手，真要拿個手機回去，和媽媽可不好解釋。

程敘也不堅持，随手把手機揣回兜裏。

“回去就又是一場月考。”久安擔憂地說道，“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進步幾名。”

“放輕松，努力一定有回報。”。

“這幾天看書的效果也不知道怎麽樣，數學和物理還是感覺沒什麽把握。”久安皺眉。

“哪裏不會？晚上我教你。”

“哈？”久安像是吃了一驚的樣子。

“怎麽，瞧不起我們最後一名？”程敘笑道。

“不敢不敢，那這次你打算考第幾名？”

“我哪兒有這麽神，想考第幾名就考第幾名嗎？”

“也是，除非你還是想考最後一名。”久安撇了撇嘴。

公交車靠站，葉申上來了。

“提早兩小時，果然車上人少啊，看來今後真得錯峰。你倆聊什麽呢？”葉申走到久安和程敘前排坐定，笑着轉頭問。

“聊明天的月考呢，我問程敘這次想考第幾名。”久安看了眼程敘。

“哈哈，我覺得肯定是第一，不是正數就是倒數。說吧程敘，這次你挑哪個？”葉申挑了挑眉，問道。

“我也不能一次進步太多吧，怕吓到你倆。”程敘也挑眉回應。

久安的表情倒是真有幾分不相信：“你真能考第一？”

“你不信？”葉申替程敘反問道。

“說實話，還真不信。我們班第一名吳亮，感覺好用功，我就從沒見他把頭從書堆裏擡起來過。我們宿舍王若楠也很用功，每晚熄燈後都打手電看書，這樣上次月考也才第三名，一中優秀的人真的太多了。”久安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嘿，程敘，久安這是真不信吶。這次你可得證明一下，別讓人看扁咯！”葉申故意激将道。

聊着聊着，學校就到了。三人并肩走進校門，在宿舍區門口道了別。

“想通了？不較勁了？”和久安分別後，葉申問程敘。

“也許吧。”程敘答道。

“那就好。”葉申欣慰地拍拍程敘的肩，“我真怕你學哪吒，剔骨還父，削肉還母。”

國慶這些天，程敘想了很多。

高中住校生活讓他很大程度上遠離了家庭，也漸漸能跳出家庭這個圈來看待問題。

程敘第一次正視自己的內心，曾經他一副臭小孩的冷漠樣，但當真不渴望父母的愛嗎？

不可能。

父母剛離婚時，他總夢到曾經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畫面，再後來，是夢到媽媽回來要接他離開。

所以在不小心聽到大人間的談話後，才會感到那麽受傷。

當下那種身份與自我的割裂，那種熊熊燃起的被抛棄感、被背叛感，那種無處可去的無力與憤怒，讓他舉起了劍，不知朝向哪裏，只能轉向自己。

現在，最初的傷痛早已過去，在不再為失去而痛苦時，程敘反而灑脫起來。

毀也毀過了，總要正視前方。

可以把自己一段時間內的不順歸咎于家庭，但這也要有個期限，不可能無休止地把所有問題都甩鍋給父母。

人終歸要長大，要離開原生家庭。只有變得強大，才能更快脫離這個家。

而自暴自棄成為一個爛人，并不能讓他變得更強大。

那是你的人生啊，不要搞砸它。

程敘始終記得久安的這句話。

夜自修。

程敘将水筆調了個個兒，戳了戳久安的後背。

“幹嘛？”久安回過頭，小聲問。

“你下午不是說有題不會麽，什麽題？我教你。”

久安回頭翻出數學習題冊，又轉過身來：“這種類型的題目，老是沒有思路，感覺變一變就不會做了。”

程敘接過課本一看，是一道立體幾何。

其實這種題說難不難，只要能看清它少畫的東西就行。

“你看，這類型的題主要考的是你能不能把定義裏缺少的線、面、體補齊，只要把這些補齊，就一目了然了。”程敘一邊說着，一邊用虛線在幾何圖形上補了幾條線。

久安一看，輔助線畫上，果然就知道該怎麽解了。

“我也知道該添輔助線，但我總是添不對，有時候越添思路越亂。”

“添輔助線前，先考慮一下為什麽要在這裏加條線。其實很多複雜的立體幾何問題，都可以轉化為平面問題來解決。”

程敘一邊說，一邊畫圖演示。

“如果我這條線畫上去，能夠把一些分離的條件聯系起來，構造出所需要的三角形、平行四邊形或長方形、正方形等，那說明就添對了。”

程敘又往後翻了幾頁，找到一道适宜講解的例題。

“你看這道題，就可以利用三視圖中的垂直條件，把幾何體補充成正方體，那麽它要你求的表面積之和，其實就是△ABC、△DEF 和梯形 BCFE、ABED、ACFD 的和了，這樣是不是簡單很多？”

“總之，如果添上輔助線，題變簡單了，那就說明添對了。如果越來越複雜，那就趕緊換條路。”程敘又說道。

久安深吸了一口氣，有點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敘，一字一句地說：“看來你曾經真的是個好學生。”

“還算不差吧。”程敘笑了笑，悠閑地轉了圈筆。

想通之後，國慶後幾天假期，程敘在家把所有教科書都翻了一遍。

其實初中他們尖子班就學過不少高中的知識，程敘底子好，人又聰明，花幾天時間過一遍，趕上這個一月來的進度完全不成問題。

“我先拿回去消化消化，下節晚自習，我還有物理要請教。”久安對程敘一抱拳，回頭拿起筆，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

程敘拿出英語作業，開始做完形填空。

好好學習的感覺也不差，程敘心想。

第二天，月考如期而至。

為防止作弊，這次依舊是在考前随機調換了座位。

程敘就坐在久安的斜前方，隔了條過道。

考試中，久安幾次擡頭看程敘，發現終于不是上次那個松松垮垮的背影了，和其他同學一樣，程敘也在認真答題。

只是，他做題速度好像很快，數學考試時久安第一頁才做了一半，就瞟到程敘翻頁了，吓得久安趕緊收了收心神，專注在自己的考卷，不再留意程敘的一舉一動。

兩天的考試很快過去。

“你怎麽樣？考得還行嗎？”程敘先開了口。

“奇怪了哦，你也會關心別人成績了啊。”久安笑道。

“只是覺得你對它比較在乎。”程敘說。

“不好不壞吧，算正常發揮。數學考試那道大題立體幾何我做出來了哦，感謝大神指點。”久安裝模作樣地作了個揖。

“哈，孺子可教。”

看着程敘的笑容，回想起初見的情景，久安覺得程敘簡直變了個人。

不過，這變化真好。

“來吧崽子們，又到公布成績的時候了。” 隔天，班主任汪海萍就拿着一疊成績單走進了教室。

一中繼續秉承着高效的改卷方式，既不給老師活路，也不給學生活路。

“這次我們班考得不算太理想，語文平均分在十個班裏排名第二，數學第五，英語第四，物理化學第五，政史地第四。咱是一個第一都沒拿到啊。” 汪海萍嘆了口氣。

崽子們背後一緊。

既然班級平均分不理想，那他們個人的排名，也很難理想啊。

“不過——”汪海萍話鋒一轉，“這次的年級第一在我們班，猜猜是誰？”

“哇，年級第一？好厲害！”

“上次我們的第一才排年級第五啊，這次居然拿了第一？誰啊這麽厲害！”

教室裏頓時炸了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吳亮憋紅了臉，緊張地盯着講臺，期待聽到自己的名字。

王若楠也緊張地悄悄握緊了拳頭，雖然覺得自己還沒這麽厲害，但這個十一假期，她可是把全部時間都用在複習上了，萬一出現奇跡呢？

葉申擡起胳膊碰了碰程敘，心中了然地笑了笑。

一瞬間，久安也很想回頭看程敘的表情，但生生忍住了。

不會真這麽厲害吧？

“程敘，上來拿你的成績單。” 汪海萍喜氣洋洋地喊道。

像一盆冷水澆在一口燒紅的鐵鍋上，刺啦一聲騰起一大團蒸汽，又嘶嘶啦啦地漸漸歸于安靜。

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注視中，程敘淡定地走上臺，領取屬于他的成績單，又淡定地回到座位上坐好。

一切好像都太理所當然了點吧？

漸漸的，教室裏就浮起了一陣陣小聲議論。

“程敘欸？他上次不是最後一名嗎？”

“他以前一直是年級第一的，果然還是很強啊！”

“有誰知道他中考為啥考砸嗎？”

“不知道啊，傳言有很多，但都不太可信。”

“有臉又有腦，讓不讓別人活。”

“怎麽能有人從倒數第一瞬間蹿到正數第一的？這合理嗎？”

……

在衆人小心的打量與議論聲中，主人公平靜地坐在座位上，好像這些事兒跟他沒什麽關系。

“程敘，這次考得好，也希望繼續保持，可別再坐過山車似的吓人了。” 汪海萍溫柔地說道。

開學一個多月，程敘是最讓汪海萍頭疼的學生。

她想關心，可程敘總是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完全不給人靠近的機會。

正愁不知該怎麽付出，這家夥卻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汪海萍在接到成績單的時候都懵了，自己班的學生裏有個年級第一？

還得來全不費功夫？

世上居然還有這等好事！

“吳亮，第二名，也是年級第四，是我們班成績最穩定的，非常好，要繼續努力！”騷動過後，汪海萍開始繼續發成績單。

吳亮走上臺，接過成績單，往回走時臉蛋還是漲得紅紅的，不敢置信地看了程敘好幾眼。

久安在第十個上去領了成績單。

其實和上次相比，也算發揮穩定，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變化。

只是程敘擠到了第一，所以她往後退了一名。

十名過後，汪海萍不再一個個發成績單，而是讓班長往下分發下去。

在她的教育理念裏，競争和樹典型是需要的，但保護同學們自尊心也是必須的。

久安宿舍裏，依然只有王若楠和她擠到了前十。

只不過王若楠這次滑得比較厲害，從第三名退到了第八名。

王若楠下來時，能明顯看到她落寞的神色和緊繃的嘴角。

不知道若楠能不能接受得了，想起宿舍裏王若楠打手電挑燈夜讀的樣子，久安有些為她難過。

“哈哈，恭喜恢複學霸身份！請客！”一下課，葉申就嚷嚷開了，玩鬧似的揉了揉程敘的腦袋。

“你好像總有各種理由讓我請客？”程敘趕緊打掉葉申的爪子，以示自己的不滿。

“程敘，原來你真的這麽厲害。洪陶和馬思雨說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呢。”餘雯雯回頭，很是感慨。

“太孫子了啊程敘，差點被你蒙騙了，你他媽能不能給別人一條活路？”猴子也圍了過來，一拳打在程敘肩膀上。

“輕點啊，晚上不還打球嗎，打殘了我誰替你們出頭？”程敘笑道。

“對哦，晚上我們和八班打，你籃球隊結束後還有時間嗎？”猴子的注意力馬上跳到了籃球上。

“有五分鐘我都過來。”程敘說。

“好，那算你替補。”

吳亮聽聞，又轉頭看了程敘一眼，目光裏帶着深深的費解與不服。

擠在身邊的人群終于散去，久安這才回轉身來給程敘豎了個大拇指。

“你還真考了第一，太神奇了，怎麽做到的啊？”久安感嘆。

“你說的啊。”程敘答。

“啊？我說什麽了？”久安沒聽懂。

“你說的，這是你的人生，不要搞砸它。我認真考慮了下，覺得很有道理。”程敘笑了。

久安看着程敘的眼睛，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胸口傳來咚咚咚的心跳聲。

正好上課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