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花落花開

第25章 花落花開

在這個校園裏，有的故事結束了，但總有故事在不斷開始。

今年的桂花開得有些晚，天氣漸漸進入深秋，校園的角落裏還到處留有桂花的餘香，像是對這段時光溫柔的挽留。

夜自習前，久安将剛發下的物理卷子往後傳：“這次物理小考你滿分啊，是不是人？”

“并不難嘛。”程敘随意接過卷子。

久安一臉黑線：“喂……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自清醒過來不再自暴自棄後，程敘成績穩坐年級第一，曾經對他好奇的、懷疑的、不服的，這下都徹底沒了脾氣。

“你考得怎麽樣？”程敘問。

久安将自己的卷子遞過去，嘆了口氣：“不太好，高中數學和物理怎麽這麽難，我初中這兩科其實都還行啊，現在怎麽考也考不好。”

程敘接過卷子細細看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劃出幾道題：“你這錯的幾道題，其實都屬于力的合成與分解，同類型的。”

“是哦，這方面的概念我總有些混亂。”

“其實力的分解是就是力的合成的逆運算。”程敘在草稿紙上畫示意圖，“你看，分解某個力的時候，一般有兩種方式，如果不能按照力産生的實際效果進行分解，那就試試‘正交分解法’。”

久安看着程敘在草稿紙上的演示，頓時覺得思路清晰了一點。

“這樣吧，今晚我把高一上的物理知識點歸類歸類，每類給你圈幾道典型例題，只要能吃透，其實其他的都萬變不離其宗。”程敘一邊翻書一邊說。

“哈哈，你認真起來的樣子，還挺有魅力。”久安打趣道。

程敘挑眉，鼻子上的小痣一跳：“我什麽時候沒有魅力了？”

久安臉一紅：“誇你一句，還喘上了。夜自習快開始了，葉申去哪兒了？”

“不知道，今晚我倆沒一起呢，按理說快來了吧。”程敘看着旁邊空位。

此時此刻，葉申正在醫務室，旁邊王若楠捂着肚子坐在椅子上。

這些天王若楠一直感覺不太舒服，吃什麽胃裏都難受。

今天降溫，又碰上大姨媽剛來，更是一整天都不在狀态。

晚飯後在宿舍休息了一會兒，她本想抱着書本趕去教學樓上夜自習，卻疼得忍不住在半道蹲下身來。

“你怎麽了？”

王若楠正想抵着肚子強站起來，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問她，随即被攙了一把。

一回頭，原來是葉申。

“哦……我沒事，就是肚子有些疼。”開學以來，一心只讀聖賢書的王若楠甚少跟宿舍以外的人交流，這還是她第一次和葉申說話。

“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

“不用了，沒那麽嚴重，夜自習快開始了，我們趕緊走吧。”王若楠強撐着說。

可沒走兩步，腹部一陣陣痛感襲來，她忍不住又蹲在了地上。

“走吧，你臉色都白了，我陪你去醫務室，夜自習遲到一次不要緊的。”說完，葉申不由分說地架着她往醫務室走去。

葉申的步伐速度和支撐力度都剛剛好，既不會讓女生感到尴尬，又恰好能撐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一進醫務室，葉申一邊扶王若楠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對校醫說：“醫生，我同學肚子疼，半道路都走不動了，您給看看是怎麽回事？”

今晚值班的校醫是個穿白大褂的、看上去冷冰冰的年輕女醫生，她瞟了葉申一眼，低頭摸了下王若楠的額頭：“看樣子也不發燒，生理期？”

“嗯。”王若楠紅着臉點點頭。

“第一天？”

“嗯。”王若楠臉更紅了，葉申在旁邊，她感覺尤為不自在。

“天降溫了，多穿點，我給你開一包布洛芬，以後生理期疼的時候吃一顆。也別吃多了，一日兩次就行。”女醫生轉身從架子上抽出一包紅糖，遞給葉申，“去泡杯紅糖水，熱水和杯子在那邊。”

葉申接過紅糖，趕緊就按吩咐泡了紅糖水，又遞給王若楠：“先拿着捂捂手，小心燙。”

女醫生又瞟了葉申一眼，冷冰冰的神色緩解了一點，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打趣道：“小男生，倒還挺體貼。”

“幫助同學嘛，應該的。”葉申落落大方地回答。

女醫生笑笑搭住王若楠的脈，過了一會兒又說：“摸着脾胃也不太好，是不是平時胃部也有不适？”

“嗯，這兩天确實感覺胃不舒服。”王若楠點點頭。

“胃要靠養，第一飲食要規律，第二心情要放松，人的情緒對胃的影響也很大。你們年紀輕輕的，大毛病沒有，要學會調節自己的心情，放輕松點，學業壓力別太大了。”

王若楠捧着熱水點點頭。

女醫生開了張藥方，轉身從藥房裏拿出一盒布洛芬放在桌子上：“22 塊，帶錢了嗎？”

王若楠一下愣住了，身上還真的沒帶錢包，更何況即使帶了，印象中錢包裏也就只有十幾元……

貧窮是何其悲哀。

病了痛了忍過就好，對別人來說輕而易舉就能拿出的小錢，對她來說卻要斤斤計較——

這是兩天的夥食費、半次回家的路費、媽媽在工廠辛苦打零工做模具幾小時才能掙來的工錢。

“我……”王若楠露出一絲羞憤的神色，她很想問能不能只買一顆，下次再疼她忍着就好，也不想再來醫務室了。

“我帶了我帶了，我來付吧。”仿佛瞧出王若楠的為難，葉申立馬拿出錢包，掏出一張五十元遞給醫生。

女醫生接過錢，找好零遞給葉申：“好了，沒什麽事兒了，在這兒先把止疼藥吃了，紅糖水喝完，覺得沒那麽難受了就回去吧。今晚好好在宿舍休息，別去上自習了，我給你開張假條。”

不一會兒就開好了假條，女醫生對葉申說：“我出去一下，等你同學好點兒了，就送她回去。”

“好咧，保證完成任務。”葉申爽快地答道。

醫務室靜得只剩牆上的壁鐘在滴答滴答轉。

“不好意思，錢我晚點再還你。”王若楠低聲說。

“沒關系，不着急的。”

王若楠咬咬牙，擡頭認真地看向葉申：“我是說，真的得晚點，因為……我現在錢不夠。下個月再還你，行嗎？”

王若楠認真地觀察葉申臉上的表情，覺得他臉上好似飄過一陣驚訝，但随即又溫和地笑了：“沒關系，真的不着急，如果你有困難，也可以不用還我，同學之間互相幫忙是應該的。”

王若楠趕緊搖搖頭：“不行，錢我一定要還的。”

“好，那随你，不過真的不着急，你什麽時候還我都行，不用太勉強。”

王若楠很感激葉申不執着在還不還錢的問題上，言辭間的溫柔總給人留有最大的餘地。

吃完止疼藥，一杯紅糖水下肚，王若楠感覺舒服多了，身體終于不再緊繃繃地像個蝦米。

“我好多了，走，我們回教室吧。”

“怎麽？你還想上夜自習？”葉申瞪大了眼睛，“醫生都說了今晚讓你回宿舍休息。”

“可我英語和數學的卷子還沒做完。”

“拜托，你們這些好學生能不能給人一條活路，成績夠好的了，不用每時每刻這麽努力吧？醫生不是說了，放松心情對胃很重要啊。”

“可是……”

“好了別可是了，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和葉申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王若楠感覺肚子不那麽難受了，心髒卻反而一跳一跳地前所未有的不舒服。

她偷偷看向葉申的臉。

月光襯得男孩的臉龐越發清秀，眉眼間都是自然與舒展。

不同于程敘透着鋒芒的帥，葉申總是一副很淡然的樣子。

她又想起宿舍夜聊會聽到那些關于葉申的事兒，每一件都是那麽得體又溫柔，好像每個人都理所應當地喜歡他。

她又仔細想了想每次的成績排行榜，葉申的成績穩定在中上游水平，沒記錯的話，每次都差不多在十五六名。

但不同于自己對每一分的斤斤計較，這個男孩子似乎也不太在意成績一點一滴的進退。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不知怎麽的，這句話就跳到了腦海。

不一會兒就走到了女生宿舍樓門口。

“好啦，今晚好好休息吧，別用功了，假條我會給班長。”葉申說。

“嗯，今天謝謝了。”王若楠再次道謝。

回到宿舍打開燈，王若楠拆開止疼藥的盒子，一共兩板藥，每板 12 粒，每月第一天吃一粒的話，足夠吃兩年呢。

默默在心裏計算好，王若楠小心翼翼地打開抽屜把藥盒放進去，又拿出錢包數了數裏面的零錢，一共十二元八毛。

下個月不回家了，王若楠心想，這樣下筆生活費寄過來的時候，就有錢還葉申了。

等葉申回到教室，已經錯過了第一節 夜自習。

他走到吳亮身旁，把假條給他，又低聲說了幾句，這才回到自己座位上。

“你去哪兒了？”程敘問。

“路上碰到王若楠不舒服，就送她去了趟醫務室。”

“若楠？她怎麽了？”久安聽到若楠的名字，趕緊回頭問，餘雯雯也回轉頭來。

葉申撓撓頭：“呃，好像就是你們女生的事情吧，反正肚子疼。她和你一個宿舍的吧？晚上你回去再看看她怎麽樣了，校醫給開了藥，應該問題不大。”

“哦。”久安點點頭。

“還有兩節自習，今天這卷子我是做不完了，你英語寫完沒？借我抄下。”葉申碰碰程敘。

程敘翻出英語卷子拍給葉申，教室裏又響起沙沙的書寫聲，好像其他的事兒都已經翻篇了。第二節 夜自習下課鈴剛響，一班門口又響起一聲清脆的女生：“程敘！”

不用看，一定又是董雨薇。

自從董雨薇轉學過來後，每兩三天都會來找一趟程敘，饒是程敘再怎麽冷冰冰地拒人于千裏之外，也似乎絲毫無法讓她知難而退。

而且，她每次都是這麽脆生生地站在門口喊“程敘”，搞得整個班的人都擡頭看她。

程敘不動，她就一直這麽笑眯眯地站着，直到程敘不得不出來，生怕她搞出更大的動靜。

在同學們起哄的笑聲中，程敘再次無奈地走了出去，“又有什麽事？”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董雨薇眨眨眼。

“……”

“給你，這種口味的酸奶很好喝，我今天剛在小賣部買的。”

董雨薇遞過一瓶酸奶，程敘卻不接，女孩子的手就這麽尴尬地懸在半空。

“喝吧，很好喝。”董雨薇再次說。

“你要這樣鬧到什麽時候？”程敘皺眉。

董雨薇想了想，很認真地說：“等你願意和我做朋友的時候。”

“不可能。”程敘一口拒絕。

“為什麽？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

“不說就是有？”

“跟你沒關系。”

“看來是真的有啊。”董雨薇失望地嘟了嘟嘴，“比我好看嗎？”

“董雨薇，我再認真地說一次，請你不要再這樣無緣無故地來找我，我對你的态度不會改變，酸奶，和其他各種小零食，并沒有什麽意義，明白嗎？”

“你怎麽知道不會改變，你都不了解我。”

“你也不了解我不是嗎？我不明白你這樣是為了什麽。”

“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沒有原因的。”董雨薇執着地說。

“你就不感到丢臉嗎？”

“事在人為，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而已，為什麽要覺得丢臉？”

“如果你太閑的話，就随便拿本書讀讀。不想讀書，圍在你身邊的人也很多，何必在我這兒碰釘子？”

“可我對其他人沒什麽興趣。說起來，其實程少博和你長得還有點像，我和他一起玩兒的時候，想把他想成你，可沒過一會兒，就發現他并不是你。”

“謝謝你提起程少博，就憑這一點，我們永遠不可能做朋友，明白嗎？所以還是別再費什麽心思了。”程敘斷然拒絕。

董雨薇驚醒道：“是因為程少博嗎？這對我不公平，僅僅因為我和他是同學，我們就不能是朋友了嗎？”

“随便你怎麽想。你說過，轉學來一中的目的是為了藝考，麻煩你好好集中在的目标上，不要再來找我，因為我真的覺得很煩，非常煩。”

程敘從沒把話說得那麽重過。

話一出口，饒是再勇敢的董雨薇，都覺得非常受傷，美麗的大眼睛裏瞬間噙滿了淚水。

“如果剛才話說得重了，我向你道歉，但這是我真實的想法，還是一次說清楚比較好，我不喜歡拖拖拉拉的。要上課了，回去吧，以後請不要再來了。”

說完，程敘轉身走回教室。

董雨薇愣了一會兒，收起酸奶和眼淚，也轉身走了，留下一個美麗又黯然的背影。

“你對人家說什麽了？我看她好委屈的樣子。”程敘回到座位後，葉申低聲悄悄問。

“就把話說清楚而已。”

“這麽絕情，你還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葉申嘆息地搖搖頭。

“拖着沒意義，也會産生很多其他不必要的誤會。”看着久安的背影，程敘緩緩說。

久安背影微微一動，也不知道聽見沒有。

回到宿舍，女孩兒們第一時間去關心了若楠的情況。

“你沒事兒吧？聽說你肚子疼得都去醫務室了，現在好點沒？”久安摸摸若楠的額頭。

“吃了止疼藥已經好多了。”

“我有熱水帶，給你泡一個，捂着更舒服點。”久安回身去翻自己的小櫃子。

“聽說是葉申送你去的？”馬思雨大大咧咧地拽過一把椅子坐下，“哈哈，要我說，這把肚子疼得值。”

“換你疼你要不要？”洪陶翻了個白眼。

“疼就疼，又不是沒疼過。”馬思雨毫不在乎地說，“不過你生理期第一天就碰上葉申送你去醫務室，想想還真有點尴尬哈，但說不定也是個不錯的開頭！”

洪陶笑道：“得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思春呢？我們若楠眼裏只有學習，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

王若楠低頭笑笑，其實這兩個小時，她在宿舍裏一頁書也沒看進去，腦袋裏都是葉申笑起來的樣子，這陌生的情緒讓她感覺很是心慌。

“不公平，連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若楠都能在路上偶遇葉申相助，怎麽我的生活就只有一潭死水，毫無波瀾？”馬思雨仰天長嘆。

“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下次你一看葉申過來，就捂肚子蹲在地上，我相信葉申不會袖手旁觀的。”張烨打趣道。

“哈哈，不好笑。”馬思雨嘆了口氣，“不過說真的，我等平凡搞笑女，高中生涯真的就只能看着精彩的故事在別人身上上演，還是有點心酸的。”

“是啊，說實話，每次看到那個董雨薇，我都目瞪口呆，大美女可以這麽嚣張的嗎？”張烨感慨道。

王琳附和：“我聽人說她家境也很牛，爸爸自己開公司，媽媽好像是市裏有名的醫生，難怪這麽有底氣。”

“不過她今天在程敘那兒好像碰了個釘子，程敘也真是神了，軟硬不吃。”餘雯雯說。

“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說不定哪天程敘就被拿下了。”葉文怡說。

久安默默聽着大家的議論，心裏湧上一股酸澀。是啊，也許說不定哪天，程敘對董雨薇就變了态度，畢竟誰能抵擋大美女這麽主動的示好？

“不管怎樣，還是很羨慕大美女的人生。覺不覺得董雨薇就是 plus 版的洪陶？”馬思雨突然說。

自從張烨提到董雨薇的名字，洪陶也進入了沉默模式。

這個女生的出現，帶給她的震撼也是不言而喻的。

洪陶漂亮，但董雨薇似乎更漂亮；

洪陶能歌善舞，董雨薇更是直接奔着藝考去的路子；

洪陶性格開朗不扭捏，董雨薇的大膽和直接更是一般女生不能比。

馬思雨形容得沒錯，董雨薇不就是 plus 版的自己嗎？

可這樣的女生都在程敘面前屢屢碰壁，洪陶有點慶幸自己放棄的決定。

是的，她放棄了，自那天在醫務室遇到程敘後，她就放棄了。

忽明忽暗、乎悲乎喜的情緒太折磨人，洪陶決定及時抽身。

“程敘太可怕了，還是葉申好。”王琳自言自語。

“哈哈，我現在也覺得葉申好了，你說是不是？”葉文怡促狹地撞了下王若楠的胳膊。

“快熄燈了，趕緊去洗漱吧，你們別鬧了。”第一次成為這類話題的主角，王若楠顯得很不适應。

女孩們紛紛散去，争分奪秒地開始了洗漱大戰。

花落花開，花開花落。有些故事，還沒開花，就已經凋謝了。有的故事，卻剛剛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