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奧羅拉

奧羅拉

瑞德小鎮今日依舊繁忙。

作為赫赫有名的商貿沿海城鎮，碼頭來往的商船衆多，市場熱熱鬧鬧。

在這片大陸上，人們信仰自由。

瑞德小鎮居民大多從商，信仰財富之神的居民比較多。

巨大的財富之神雕像立在濱海廣場中心，身穿華服，手持天枰稱，面帶慈悲，望着遠方微笑。

岸邊，漁夫喬治拎起沉甸甸的魚，擡眼便見到一名長發少女在臺階上自娛自樂。

少女年紀十六七歲，背着手，在臺階上跳上跳下，口中還叨念自編的童謠，玩得不亦樂乎。

在陽光下，少女白皙的皮膚被照得透亮，像剝了皮的荔枝。秀氣的鼻子挺翹，湛藍的眼睛水汪汪的。披散在身後的淺金色長發如同麥浪，随風而動。

再過幾年，她大概是瑞德小鎮比奧黛夫人更為美麗的女性。

可惜了。

“奧羅拉——”

喬治示意她過來。

奧羅拉回過頭，圓溜溜的眼珠鎖定了喬治，小跑過來，想了一會他的名字，才說：“喬治叔叔……！”

她記得這個人，這個人經常送她東西。

喬治從口袋裏拿出個貝殼，遞給她：“今天下午撿到了這個，送給你。”

“哇啊——”

奧羅拉驚嘆，将貝殼舉起，貝殼在陽光下發出細碎的光。

她雙眼亮晶晶，看上去十分高興：“喜歡！謝謝喬治叔叔！”

喬治笑得無奈：“不用謝。”

奧羅拉眼睛閃亮亮的：“想拿妹妹看，她應該會高興。”

望着興高采烈跑遠的背影，喬治微微嘆了口氣。

奧羅拉天生腦子不好，思維比同齡人遲鈍，也無法理解學校的課程，因此早早就退了學。

但在喬治眼裏，奧羅拉只是腦子笨了些，表達能力比較差勁，其他和同齡人無差的。

奧羅拉走後，身邊漁夫一臉晦氣地說：“這不是威爾家的傻子嗎？我說我的好兄弟喬治，傻子——”

漁夫指了指腦袋，認真告誡：“——可都是被神明懲罰的有罪之人，他們生來就帶着不可饒恕的罪，你別再搭理她了，你忘了她的家……”

年幼的奧羅拉被發現心智不全時，好心的鄰居就對奧羅拉父母數次提醒，最好把她殺死或丢掉，說奧羅拉是不詳的化身。

父母當然不肯，就算違背神明的旨意，他們也要讓自己的孩子無憂無慮的長大。

直到有一天，一場大火襲來，燒毀了她的家，奪走了她父母的生命。

只有奧羅拉一個人活了下來。

人們把她抓了起來，痛斥她帶來的厄運，害怕受牽連的鄰居更是主張直接燒死奧羅拉。

好在，傑克——奧羅拉的舅舅及時趕到，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家鄉。

走在回家的路上，奧羅拉哼着自編自創的小曲，不住地擺弄手中的貝殼，高興得很。

從空中突然飛出一顆石子，猛地砸到奧羅拉的額角，雪白肌膚上瞬間泛起紅印。

她吃痛，停下腳步。

噴泉旁的有幾個小孩正嘻嘻哈哈地看着她。

小孩做鬼臉，陰陽怪氣：“傻子奧羅拉，誰見誰讨厭～”

奧羅拉用手背搓了搓額頭，邊走邊說，力圖向他們解釋：“我不是傻子，你們不可以（這樣）說。”

男孩們嬉笑着說傻子發怒了。

為首的小男孩腳步一跨，手臂一指奧羅拉，頗有正義感地說：“惡魔，你再走一步，未來的聖騎士就在此讓你殒命！火球術——！”

在魔法被普及的大陸上，小男孩使出了人手都會的火球術，雖然小，但欺負人也夠用。

奧羅拉一臉茫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也不明白男孩對自己抱着怎樣的惡意。

只是目光看着飛往自己的火球，疑惑的目光漸漸被恐懼取代。

火球碰到人，很痛的。

他拿火球砸她，他對她不好。

奧羅拉害怕地縮起肩膀，小聲尖叫一聲：“啊——”

火球在即将碰到奧羅拉的時候，突然被彈開，仿佛碰到了無形的結界。

火球被反彈。

不偏不倚地砸回最放肆的男孩身上。

奧羅拉：“……？”

男孩：“……”

男孩到底還是個小孩，怔愣一會，捂着頭大哭起來。

哭了。

奧羅拉看到男孩哭得傷心，跑到他身邊，本想安慰幾句，又想起直沖自己而來的火球，皺起秀氣的眉頭，有點傲嬌的說。

“你剛才想欺負我，你是壞人，我不會安慰你的，你這個是自己……自己……”

半天想不起自作自受這個詞。

“想不出來，算了。”

奧羅拉拿着貝殼跑回家。

*

奧羅拉的家在小鎮西邊的山坡上，離海邊遠，離教堂也遠，是個偏僻安靜的地方。

“傑克舅舅，我回來了。”

奧羅拉跑進院子。

傑克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聽到聲音，他回頭喚：“奧羅拉。”

因時時操心生病的女兒，傑克俊朗的臉上帶着疲憊。

見到奧羅拉神色蔫蔫，他溫柔問：“玩得不高興嗎？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

傑克知道奧羅拉在鎮上不受待見，可他也沒辦法。

好在奧羅拉不記事，不記仇，就算發生了多麽不好的事，第二天也是樂呵呵的。

“他們拿石頭砸我，說我是傻子，還用那個痛痛的火球砸我……”

奧羅拉開始叭叭告狀：“…不過他們最後自己也痛了。”

奧羅拉的敘述經常讓人摸不着頭腦。

傑克耐心聽完，摸了摸她的腦袋，客套性地安慰：“誰說的，我就喜歡奧羅拉啦，奧羅拉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啊。”

“……我也喜歡傑克舅舅！”

奧羅拉腦子簡單，好哄的很，很快就笑開了花。

她把手中的貝殼給傑克炫耀：“看！喬治叔叔送的！”

傑克突然有點緊張：“除了喬治之外，還有其他人跟你搭話嗎？”

奧羅拉想了一會：“沒有說。”

傑克松了一口氣，再三囑咐：“如果有人搭話問奧羅拉信仰什麽神明，就說還沒确定，知道嗎？”

“嗯，知道。”

奧羅拉乖巧地點頭，圓溜溜的眼睛一轉，迫不及待地和妹妹分享高興的事：“我想拿給麗莎看這個。”

她舉起手中的貝殼。

麗莎是傑克的親生女兒，是奧羅拉的妹妹。

麗莎前幾年就生了怪病，嗜睡，雙腿癱軟，身上還長滿了可怖的紋路。

傑克夫婦為治好麗莎的怪病，用遍了無數方法都不管用。

神奇的是，奧羅拉來了之後，麗莎的病便有所好轉。

“麗莎還在睡，今天狀況好了很多，清醒時還在院子裏走了幾步。”

傑克拉着她進屋，難得挽起動容的微笑：“都是多虧了奧羅拉哦。”

“真的！”

奧羅拉很高興，她想了會，“是那個人聽到了我的聲音嗎？”

“是那位大人。”傑克糾正。

“嗯！”奧羅拉開心的點頭，“那位大人是好厲害的好人！想去謝謝他！”

“好孩子，現在就去告訴他吧。”

奧羅拉熟門熟路跑進側屋，側屋很隐蔽，來訪的客人根本不會發現側屋的存在，平常側屋也是上鎖的。

側屋光線陰暗，正中擺着祭臺，上面擺着蛇骨，沾着血的短劍和一根烏鴉羽毛。

地板上畫着複雜巨大的魔法陣。

“偉大的神……唔…接下來是……”

奧羅拉熟練地跪在魔法陣中間，雙手合十。

她記性不好，熟練地忘詞了。

眼珠子轉了轉，拉開抽屜，裏頭放着傑克貼心寫着禱告詞的信件。

她邊瞟邊念，她上過學，還是認得字的。

“……您慈悲、溫柔，是奧羅拉的唯一信仰，奧羅拉願将血肉、靈魂毫無保留地獻給您，祈求您讓麗莎姐姐早日康複……”

跪在地上的金發少女磕磕巴巴地念，複雜的禱告詞，雖然她根本不明白什麽意思。

傑克舅舅告訴她，她真心實意請求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就會幫忙。

那位大人是善良的大好人，和傑克叔叔一樣，當然我也是。

奧羅拉心想。

不一會，她照着禱告詞上的最後一句話，念出了祈求的神明之名。

“尊貴、偉大的神明——塞缪爾大人。”

聽到奧羅拉念出世間最可怕、最兇惡的邪神之名。

在外邊的傑克顫抖的手撫上胸口，閉起眼，臉上滿是悲憫。

他微微傾身。

謝謝你，奧羅拉。

謝謝你願意拯救我可憐的女兒麗莎。

你是大陸上最善良的孩子。

沒有誰願意信奉邪神，除非甘願堕落黑暗。

奧羅拉話音剛落，天空突然飄來大片烏雲，黑壓壓的烏雲遮蓋了原本燦爛的天色，擋住了陽光，世界瞬間陷入窒息的黑暗中。

“要下雨了。”

奧羅拉注意力不集中，很快便趴到窗邊看烏雲了。

*

魔淵。

幾位黑暗使徒正跪在邪神雕像面前禱告，一臉虔誠。

驟然，四周暗流湧動，令人不适、強大的黑暗力量慢慢彙聚到雕像之上。

雕像泛起淡淡的光。

黑暗使徒有些迷茫，其中一位意識到了什麽，大聲道：“神像起了反應，是大人即将蘇醒了！”

黑暗力量越發強勢，壓迫得人無法呼吸。

噗通，噗通。

一個個使徒承受不住黑暗的力量，挨個倒下，動彈不得。

“是吾主……！”

一位黑暗使徒痛苦地捂着胸口，耗盡最後一絲力量說：“吾主蘇醒了……參見吾主！”

……

久久，風浪平息，黑影散去。

正中出現了一位高大的人影。

男人被兩只巨大的骨翼掩着，骨翼顫動，緩緩打開——

祂擁有着足以攝人心魂的樣貌，無論哪一處都完美得令人驚嘆。

祂站得筆直，兩手交疊于胸前，動作華麗優雅，潤澤的黑色長發垂落地面。

不一會，祂緩緩張開眼睛。

露出一雙駭人的猩紅瞳孔。

——那雙眼睛，仿佛黑暗伸出爪牙，開始瘋狂侵蝕一切。

這就是世間最可怕的黑暗力量。

無人不會心生恐懼。

祂在此刻蘇醒了。

祂是世間不敢提起名字的，恐懼、兇惡、死亡的化身，堕落于黑暗的神明——塞缪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