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骨翼

骨翼

一位身穿白袍的男人走進教堂，尊敬的俯身：“迪修斯大人。”

迪修斯問：“查清楚了？”

下屬回：“是，始作俑者是那位叫傑克和他的妻子，據調查，收養奧羅拉這幾年，他們并沒有承擔起應有的責任，奧羅拉也沒有受到教育，最後想滅口的原因，似乎是想讓女兒麗莎獲得選拔的機會。”

“心思歹毒。”

迪修斯嘆氣，說：“接下來按光明律法懲辦。”

“是，他和他的夫人要坐牢，傑克是主使，會多幾年，女兒瑪麗，也因此永失進入聖城的機會。”

下屬說到這裏，皺起眉頭。

今天到傑克家處理這件事時，反應最大的不是陷入牢獄之災的傑克和瑪麗。

而是女兒麗莎。

麗莎很崩潰地大哭說是他們毀掉了她的人生。

指責她的父母，甚至大喊如果不是他們的女兒就好了。

迪修斯：“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

下屬搖搖頭，“只能說果然是一家子，什麽樣的父母教出什麽樣的孩子吧。”

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兩人一驚。

有人在偷聽。

追出去一看，發現是奧羅拉。

迪修斯示意下屬離開，走到奧羅拉面前，放緩聲音問：“奧羅拉，你都聽到了？”

一直養育自己的舅舅對自己起了殺心，對一個少女來說必然是不小的打擊。

雖然她有所察覺，但心裏的沖擊肯定很大。

奧羅拉點頭，小聲地應了下：“嗯。”

漂亮的雙眼有些浮腫，整個人低沉沮喪。

“本來不想讓你知道殘酷的真相。但是奧羅拉，你的舅舅做出這種事，是要受到懲罰的，莫非你是覺得懲罰過重，想替他們求情？”

得益于光明神的公平公正，大陸上的法律很嚴格，有錯就要受到懲罰，社會、治安管理得很好。

所以，求情是不可能的，迪修斯打算和這個小女孩說明道理。

“我不知道懲罰重不重。”

奧羅拉搖搖頭，“但我知道舅舅對我做了很壞很壞的事，我已經不想對他好了，這是我對他的懲罰。”

奧羅拉善良，是個沒防備心的爛好人。

她愚鈍好騙，但其實心中有一條很明白的界限。

你對奧羅拉好，那就是好人，奧羅拉就會全力以赴地對她好，為她付出。

但如果對奧羅拉不好，被歸到壞人中，奧羅拉也不會聖母心爆發。

這是奧羅拉的原則。

迪修斯驚訝這個少女如此通透，不過他也放心了。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成熟、出色，奧羅拉，我們三天後就前往聖城。”

迪修斯說，“你大概永遠都不會見到他們了，要見見他們嗎？”

奧羅拉想了想，搖頭。“不見了。”

迪修斯點點頭：“那還有需要告別的人嗎？”

“有！”

奧羅拉突然雙眼一亮：“他叫塞爾！”

說完她又漸漸低沉：“那時他問過我會不會去聖城，我說不會，現在變卦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迪修斯想起來了，這位塞爾是當時勸說奧羅拉去聖城時，奧羅拉一直說離不開的夥伴。

奧羅拉的年紀也到了……

迪修斯秒懂，原來是難舍難分的情侶。

迪修斯笑了笑：“我之前也曾玩過浪漫，曾經受過愛情之神的指點的哦。你先好好跟他解釋一下，萬一他不理解朝你發火，你可以……”

“什麽什麽？”

“給他個道歉的擁抱？”

迪修斯說：“這可是個好用的辦法哦。”

奧羅拉露出學到了的表情：“我知道了！！”

但是，奧羅拉沒再見過塞爾。

奧羅拉去過和他去過的所有地方，都沒找到他的身影。

迪修斯也幫忙派人去找，沒有任何下落。

塞爾人間蒸發了。

奧羅拉整個人都陷入沮喪。

即将離開聖城的最後一天，奧羅拉挨個和熟悉的人道別。

經常給她送貝殼的約翰，曾經幫過忙的迷路男孩，因為人品俱佳升官了的正義隊長，還有她和塞爾第一次吃下午茶的地方，麥吉大叔的蛋糕店。

因為奧羅拉，最近大衆對殘缺者的身份改觀不少。

有一個表現是，麥吉大叔的生意火爆了，有時忙不過來，還雇了幾個店員。

麥吉給奧羅拉遞了塊蛋糕，“還沒找到你的好朋友嗎？”

奧羅拉這幾天在鎮上找人，幾乎都要翻了個底朝天了。還沒找到。

奧羅拉沒精打采的：“嗯。”

“那不如試着向神明祈禱一下？求祂幫幫忙？”

“可我沒有……”

奧羅拉想說自己沒有魔法陣，這幾天都沒法向塞缪爾大人祈禱。

但又牢記着信仰的神明不能和別人說，索性就住嘴了。

麥吉以為她是沒有信仰的神明，說：“海邊伫立着許多神明，或許你可以挑個順眼的，向他們請求，希望能再見到塞爾，畢竟神明可是很善良的。”

奧羅拉：“那我是要信仰他們嗎？”

她可是有信仰的神明了，是塞缪爾大人。

“當然不是，奧羅拉，只是稍微地求助一下。”麥吉笑着說，“向信仰的神明祈禱可是需要正規的儀式的。”

奧羅拉答應了：“原來這樣，我試試！”

奧羅拉來到海邊，這裏伫立着許多神明的雕像。

曾經奧羅拉來到這裏，會被看不慣她的民衆驅趕而走。

但自從奧羅拉在選拔中脫穎而出後，衆人對她的态度轉了一百八十度。

堪稱一聲絕絕子。

從前。

“奧羅拉你離我遠一點，我不想沾上厄運。 ”

“殘缺者就是垃圾。”

“滾出去，我不給殘缺者賣東西。”

現在。

“奧羅拉，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奧羅拉，來這裏來這裏，請你吃炸雞排，能告訴我化形咒是怎麽學的嗎？”

“你長得好漂亮啊，奧羅拉，這就是神明的恩賜吧！”

……

想跟奧羅拉交朋友的人也越來越多，但是奧羅拉全都拒絕了。

這些人不是真心跟她交朋友的。

她的朋友只有一個。

奧羅拉走到一個雕像下面，她擡頭仰望。

這是知識之神拉斐爾，拉斐爾戴着一副金絲眼鏡，懷中抱着本書，垂目微笑，表情溫和。

看上去是會幫忙的樣子。

奧羅拉走到他面前。

雙手合十。

小聲地說：“尊貴的神明，你能幫幫我……”

“奧羅拉。”清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奧羅拉的許願。

奧羅拉怔了怔，這是塞爾的聲音！！

回過頭，容貌英俊的少年站在身後，表情不善。

“你真的來了！”奧羅拉驚喜道，又回過頭看着雕像。“大人是你幫了我嗎？謝謝…”

“向他道謝做什麽，他沒聽到。”

塞缪爾冷冰冰地打斷她，語氣帶着不爽。

他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奧羅拉的祈禱，覺得清淨多了。

今天，他來人界搞破壞的時候“順便”看了眼奧羅拉。

居然看到奧羅拉向別的神明祈禱？

向別的神明？

他開始不爽了。

原來這幾天，是轉頭信仰了別的神明？

“奧羅拉。”

塞缪爾走到她面前，聲音帶着自己搞不明白的怒意：“你為什麽要向他祈禱？”

“因、因為我想見塞爾，但、但又找不到……找了好久。”

“那你是想背叛原來的神明麽？”

聽到想念這個詞，塞缪爾冷冷的口氣軟了些，但還是生氣得很。

背叛他去了聖城，現在又信仰別的神明。

他都不明白自己怎麽能容忍到現在。

“我沒有。”

奧羅拉有點委屈地說，“我不知道魔法陣怎麽畫，也沒有祭品，也沒有祭臺……這幾天沒跟他講話，憋死我了。”

原來沒有背叛。

塞缪爾躁動的血液放緩，他說：“原來是這個原因。”

奧羅拉委屈巴巴地答：“是啊。”

面前帶着怒意的少年沉默了。

過了一會，清冷好聽的聲音才響起。

“以後不用那些，什麽都不用。”

随後他微微偏過頭，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

“是你說的話，他就能聽到。”

這是神明給予人類最特別的權力。就連光明主教迪修斯，也沒有讓自己的聲音即使到達神明耳畔的能力。

“真的！？”奧羅拉一臉不信：“你怎麽知道！”

塞缪爾：“因為……”

他頓了頓，“你下次可以試一試。”

奧羅拉立馬在心中一頓輸出。

又疑問道：“這樣他聽到了嗎？”

塞缪爾聽着腦內一頓表達好久不見超級想念的狂轟濫炸，點頭：“嗯，應該聽到了”

奧羅拉閉起眼睛，在心中默念幾句，又睜開眼：“我剛才向大人許願，希望能得到一束鮮花！如果他聽到的話……”

總算是正常一點的願望了。

塞缪爾從身後拿出一束鮮花：“給。”

“真的！”

奧羅拉很高興。“他果然是許什麽願望都會幫我的大好人，那麽我下一個願望是——”

奧羅拉雙手合十，微微垂下頭，海風掀起她的頭發，有幾根搗亂的發絲輕輕撓着她的皮膚。

塞缪爾安靜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願望。

【尊敬的塞缪爾大人，希望塞爾不要再生我的氣了，我想和做朋友做一輩子的朋友，你能幫我實現嗎？】

塞缪爾眉睫一顫。

少女的聲音輕輕軟軟的，像羽毛一樣撓着他的哪處，癢癢的。

許的願望也如此的……愚蠢。

他想不到別的詞語了。

想跟他做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

奧羅拉許完願望，雙手搓了搓衣角，自白道：“對不起，塞爾，我要去聖城了。”

無論塞缪爾大人幫不幫她實現願望，她都要和塞爾親自講清楚。

少年略微柔和的目光瞬間凍結成冰：“……理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在意一個人類的去留。

但就是很在意。

“因為……”

奧羅拉皺着眉說：“塞爾，我曾經跟你說過，有個又禿又兇的好看的男人，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的翅膀受了很嚴重的傷。”

塞缪爾應了聲：“嗯。”

心中有些驚訝，沒想到奧羅拉還記得這件事。

不過正如奧羅拉所說的，他的骨翼的确受了嚴重的傷。

他曾經被綁着在烈火中，燒了三天三夜，鮮血淌下，羽翼燒盡，最後他的翅膀只剩一個巨大的骨架。

每次展翅飛行時，都會忍受無比的劇痛，每次揮動，他的人類的恨意就多一分。

“他幫過我好多次！我也想幫他！聽說聖城有教授如何治療的法術，我想去學。”

“然後，我要治好他的翅膀！”

奧羅拉彎起眉眼，笑了，聲音堅定動人。

塞謬爾猛地一怔。

猩紅的雙目震驚地看向面前正笑着的少女。

原來是為了……自己？

沒得到少年的回複，奧羅拉想起迪修斯主教教她的道歉方法。

她吸了口氣，然後伸出手，輕輕環住少年的臂膀。

“對不起，塞爾，因為這個理由，我要去聖城了。”

奧羅拉說，“你可以原諒我嗎？”

聲音輕輕的。

但很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