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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對于程庭來說, 表白這事還太遠。

他沒想那麽多。

從當初在一起到現在,最初的狂喜已經過去,冷靜下來,現實就是周錦書好像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 是因為喜歡他才和他試試的。

那是因為什麽呢?

程庭坐在車內看着窗外, 手肘撐着,默默凝視着黑漆漆的夜裏墨色枝丫, 層疊的葉片被風吹的簌簌作響, 夏天的晚風帶着熱浪從他臉旁對流穿過。

如果再進一步--真正突破了朋友的界限,突破了試試的界限,還能回到從前嗎?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蜷縮, 心被苦澀充滿。

競技場上無往不利的射箭手也突破不了這個夏夜的困局, 看不到終點、找不到方向。

如果停在這裏, 他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停在這裏, 還能回去嗎?

如果停在這裏,他會甘心嗎?

.

周錦書又失眠了。

作為一個很少失眠的人,這段時間他已經連續失眠了兩次。

知道程庭對他有企圖,危險的人就睡在身邊的那個晚上, 他沒有失眠, 在決定要冷靜冷靜的今天, 他失眠了。

說不準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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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茫然。

空調開得很低, 他把臉陷在枕頭裏,抱着柔軟的被子滾了一圈。

換了很多個姿勢,還是睡不着。

走之前程庭的樣子不停在他的腦海裏, 翻來覆去。

他不停地對自己說,沒關系, 這不是你的問題。

是錯誤就應該盡快制止,他不能再靠近程庭,再給他希望,讓他越陷越深,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從小到大按部就班,學美術、雕塑,和程庭的友誼,這是他堅持得最久的三樣東西。

喜歡的火鍋他會一直吃,同一家店他會去很多次,他的衣服永遠是乖巧又不出錯的款式。

他害怕改變,讨厭未知。

原地踏步,在自己的舒适圈裏一直走,就是他最喜歡的模式。

現在舒适圈裏有一個人叛變了。

周錦書悶悶地想,如果可以的話,為什麽不能一直是朋友呢?

夜色像流水一般淌在房間裏,旁邊的手機在充電,閃着細微的藍光,周錦書坐起來看了一眼時間。

十一點。

他今天心煩意亂,早早就在床上躺着,他以為睡着就不會再想了。

但問題是他睡不着。

趿拉着拖鞋走下床,觸及到軟乎乎的地毯,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開燈。

喝點牛奶,這樣比較好睡覺。

他想着要喝牛奶,走着走着卻到了陽臺。

輕輕推開玻璃門,周錦書探頭探腦地往程庭家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光亮。

程庭睡得晚,平常周錦書在陽臺一邊看夜色一邊喝牛奶的時候,他的房間還是亮着燈的。

他出門了嗎?

周錦書看了一會兒,扒開冰箱給自己倒了一杯奶,端着杯子站在陽臺上,一只手撐在欄杆上。

今天晚上的夜空沒有星星的影子,有一輪彎月若隐若現挂在半空,昏黃的光影,給這片漆黑的大地籠罩上靜谧的月色。

小區很安靜,只有蟬鳴不斷。

零星幾戶人家還開着燈,大部分都已經睡了。

周錦書一口一口喝着牛奶,幾次悄悄扭頭觀察程庭的房間,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郁悶地想,弄得他都失眠了,程庭這家夥就這樣睡着了嗎?

真想把他從被窩裏拉出來揍兩拳。

喝完牛奶,周錦書覺得有點熱,擡手給自己扇了兩下風,還是回去了。

樓層正下方,停車位上熟悉的車牌,燈還開着,像一團化不開的濃墨裏出現熒光,裏面的人靜靜地仰着頭,看着八樓那個穿着睡衣的身影推開玻璃門離開。

....

鄧斯來找周錦書玩,圍在正在畫畫的周錦書旁邊叽叽喳喳。

“我就說我的猜想不會錯吧,我就知道他喜歡你,你還不信!”

他現在很得意,“以後這種事你應該相信我。”

周錦書沒和他說那天他喝醉以後他和程庭看番這種尴尬事,不過鄧斯再和他說程庭喜歡他這個話題的時候,他沒再和他辯論。

聰明如鄧斯,他馬上就明白過來,周錦書終于相信他兄弟真的對他有點意思了。

承認了。

于是情緒高漲,空前話多。

周錦書在畫夏夜,淡黃的月,萬家燈火泛着暖暖的黃光穿插在城市裏,像聚集的螢火蟲,為高大漆黑的建築塗上溫暖的底色。

他停了筆,扭頭問:“那你覺得他現在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答應我一起戀愛演習?”

鄧斯沉思:“這個嘛.......”

他一拍大腿:“這還不簡單!你是直的,你肯定不能和他在一起啊,那演演假裝的戀愛過過瘾也不是不行,你看你們倆演習,他是不是能光明正大抱你親你了?”

“這福利他得笑得合不攏嘴了!”

周錦書遲疑:“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現在把這個演習當成真的在體驗?”

“有這個可能。”

鄧斯沉痛道:“要是你不弄這個鬼演習,可能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那現在要怎麽辦,馬上結束演習嗎?”

周錦書馬上搖頭:“可是現在我的臉紅還沒好呢!”

“你傻啊你,現在還想着這個,我問你,屁股重要還是臉重要?”

這種命題周錦書根本不想回答,“誰說這個了,我的意思是,我臉紅都沒好,就和他說結束演習,那不是證明我已經知道他喜歡我的事了?那不是更尴尬了嗎。”

發現一件尴尬事,但沒人發現你發現了,尴尬程度是百分百。

發現一件尴尬事,事件的主人也發現你發現這件尴尬的事了,尴尬程度是百分之兩百!

.....

雖然這個邏輯很匪夷所思,但周錦書就是這樣想的。

鄧斯有點理解了,憐愛地看向他:“那你自求多福吧。”

周錦書:“最近你真的好閑,也沒見你怎麽去酒吧,發生什麽事了?”

鄧斯頻繁來他這裏已經好幾天了,平常下午晚上不見人影的人,這樣未免太可疑。

之前他除了閻教授的課,其他的都不怎麽去上,現在連公共課都要去。

鄧斯眼裏是一閃而過的心虛:“這個嘛,這個....現在快期末了,我也想努努力。”

“?”

周錦書有點懷疑。

鄧斯補充:“下學期說不定我們這專業就不在了,班上不知道多少同學要走,這可是見一面少一面啊,我不得去見見。”

說到這個,周錦書情緒低落下來:“也是。”

“專業應該還在,就是可能沒幾個人了。”

鄧斯撞了撞他的肩,笑道:“喲,我們阿錦也對我們專業這麽沒信心啦?”

“你會留下來嗎?”周錦書把筆刷在清水裏洗了洗,仰頭問他。

鄧斯說:“當然會啊!我絕對第一個留下來,以後我們還一起上學。”

周錦書剛要感動,這家夥就接着說:

“畢竟轉專業還要補大一的課,累死了,誰要去誰去。再說還有哪個專業比我們這個專業更好摸魚呢?”

他砸吧着嘴總結:“除非閻王要趕我出去,不然我肯定會在這裏待到畢業的。”

周錦書滿頭黑線,“.......你期末考核的作業還沒寫吧?”

“沒。”

鄧斯:“山人自有妙計,你不用管我,哈哈。”

周錦書嘆氣,繼續畫畫。

鄧斯只在這裏留了幾個小時,周錦書畫畫,他在沙發上躺着刷視頻,笑聲大得隔壁都能聽見。

晚上吃了晚飯他回去睡覺,周錦書自己把碗收了,坐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

這兩天他都沒和程庭一起走,就算是公共課,也是和鄧斯一起。

程庭對此沒說什麽,照常在微信上問他要不要過去吃飯。

周錦書通常都回答:

不去。

然後解釋一下自己有什麽事。

晚上他去方熹家做展品,也特意趕在六點前回來,這樣還有公交。

恢複了大一剛開學各過各的日子。

這樣也挺好的,周錦書盡量忽略心裏的不舒服,躺倒在沙發上,閉着眼睛放空。

桌子上的手機震動,嗡嗡嗡地充斥他的耳膜。

周錦書睜開眼睛,半天才去夠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他說不出是松了口氣還是有點失落,按了接聽:

“媽。”

“錦錦,最近在學校過得怎麽樣?快要放假了吧?”

“挺好的。”

周錦書等着周無憂說正文。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

“嘉懿這兩天要來你們學校參加一個比賽,還會待在A市玩兩天,人家人生地不熟的,你帶她到處看看。”

周錦書停頓了許久,才慢吞吞說:“她可以在網上看攻略玩。”

周無憂皺了皺眉頭:

“嘉懿在S市的時候都是易寧帶她玩,如果不是易寧這次要處理公司的事,他肯定會陪她來的。媽媽的公司和她們家有合作,你不要耍小脾氣,就算你不喜歡,至少也得随便帶人轉轉。”

周錦書躺在沙發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的燈,直到光暈在他眼裏變成一圈一圈。

他最終還是輕輕說:“好。”

挂了電話,他還保持着這個姿勢,只是閉上了眼睛。

好累。

自從那次吃飯以後,肖嘉懿一直給他發消息。

開始他出于禮貌,會不冷不熱的回複。

昨天她給他發了要來A市,希望他能帶她玩一天,語氣很俏皮。

周錦書到現在都沒回複。

只是聊了幾句,他就知道肖嘉懿骨子裏控制欲其實很強,也很強勢,這點和周無憂有點像。

他疲于應付,又因為程庭和專業的事心力交瘁,幹脆沒回。

周錦書想了想,回複了一句:

【TS:你來的那天在咖啡館見吧。】

他沒打算帶她轉,高德地圖哪都能去。

但是他準備和她當面說清楚。

.

餐廳裏,肖嘉懿看着手機上那條回複,紅唇勾了勾。

她對面的鄧非晚撐着手,笑着問:“搞定那周家小少爺了?”

小少爺只是一句戲稱,把肖嘉懿逗笑了,“還沒有,不過接觸多了,總有機會。”

“實在搞不懂你,這麽多青年才俊,你怎麽就看上周錦書了?聽說他根本不關心他家的産業,沒去過公司一天。”

肖嘉懿莞爾一笑,“兩個人都強勢,婚姻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鄧非晚低頭笑,其實她知道肖嘉懿需要什麽。

肖家主要是做酒店餐飲的,國際連鎖,但是肖嘉懿的父母離婚,父親分走了名下一系列比較知名賣得最好的幾個品牌,她母親控股下的那幾家公司已經大不如之前。

肖嘉懿需要一個有資産的、能被掌握在手中的聽話傀儡。

她算是個有能力的商人,也有野心,一邊上學,一邊學習管理知識,剛進公司就已經站穩腳跟,力挽狂瀾挽回了好幾個系列,公關能力也強,就算要借勢,也不會虧待了未來的丈夫,因此還是不少人上趕着來和她接觸。

鄧非晚說:“他們家不是有個叫易寧的嗎?聽說能力不錯,留學回來的,也聽你的話,怎麽不要他?”

肖嘉懿晃了晃手裏的酒杯,挑眉看她,不在意地道:“易寧?”

“一個保姆的兒子,再聽話又有什麽用?我要的是聽話的金狗,不是沒用的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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