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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周錦書嘴裏咬着面包, 給鄧斯塞了一盒酸奶:“你覺得什麽情況下,分手的兩個人還會留着聯系方式。”

鄧斯把吸管戳好,喝了兩口說:

“誰知道啊....難道是為了方便吃回頭草?”

“難說。”周錦書說:“說不定他們倆其實都有點忘不了對方呢?我們一起去玩,不是也能給他們倆制造機會嗎?”

“也是啊。”鄧斯若有所思, “如果那女孩兒不想來的話, 肯定會拒絕你的,她同意了, 肯定就是沖着程庭來的啊, 你和她又不熟。”

周錦書點點頭:“到時候如果有點這樣的苗頭,我就和她朋友去別的地方玩,給他們倆制造機會。”

“你還真是.....”鄧斯複雜道:“你确定這麽久了, 他還喜歡女孩兒嗎?”

莫非程庭還是個雙?

“我不知道。”周錦書默然半晌, “如果互相喜歡的話, 性別只是無關緊要的事吧。”

鄧斯笑他:“你說得輕巧,那程庭喜歡你, 你怎麽不說性別只是無關緊要的事?如果程庭是女人,你會喜歡他嗎?”

還沒等周錦書回話,他已經替他答了:“你會的。”

如果程庭是女孩.....

周錦書有些怔愣。

如果他是女孩兒,他們說不定真的會在一起。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小時候門口的石凳是他經常等他的地方, 後面有一顆大樹, 陽光灑落的時候很漂亮, 放學了不回家,在這裏互相追着打鬧幼稚地你推我搡,扔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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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世界上最了解對方的人, 包容着一起成長,也曾經互相鼓勵, 度過人生中最孤獨的那幾年,和他相處不用僞裝、不用逞強,想哭就哭。

時光能釀就最純粹的酒水,也能培養出最深厚的感情。

一起十幾年,他們已經成為對方人生中最親密的一部分。

在藝術方面,周錦書喜歡大膽求新,也樂于嘗試沒試過的挑戰,但在生活中,他只是一個膽小鬼。

害怕改變,害怕和別人不一樣,害怕在人群中被一眼注意到。

異性戀是世界的主流,在知道程庭喜歡他之前,他對自己的規劃像千千萬萬的男孩一樣,覺得自己最終會遇到喜歡的女孩,會結婚。

沒遇到也沒關系,自己過一輩子也會很好。

唯獨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特別是這個男人還是程庭。

鄧斯接着問他:“你和他演習戀愛這麽久,你确定你自己還是直的嗎?”

周錦書用勺子給吐司抹了草莓醬,低着頭說:“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因為是最重要的朋友,因為不想失去,所以更不可能。

愛情能經得起幾番波折呢?

就算帶個女孩兒回家周無憂都不一定接受,更別說帶個男人回去。

鄧斯明白他的意思,微嘆了一口氣,倒在沙發上說:“你真是難,人生在世就是活個痛快,想這麽多幹什麽呢?”

“每個人活個痛快需要付出的代價不一樣。”

“你之前不是說有喜歡的人嗎?怎麽樣了?還計劃表白嗎?”

“不表白。”

“怎麽?不喜歡了?”

“不是。”周錦書認真說:“我覺得之前的我想得太簡單,想法太幼稚,也許我應該深思熟慮再做決定。”

他本來的計劃只是和方熹多接觸,如果發現她也喜歡他,再表白。

但從最初幼稚的沖動中走出來,他才意識到,開展一段關系不是簡單的一句喜歡就能沖破萬難。

責任、喜歡都只是戀愛的一部分。

他不應該那麽随便地看待戀愛,随便地決定開展一段關系。

而且....他覺得張霖可能喜歡方熹。

他們關系這樣好,如果有人貿然闖入打破平衡,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這種壓力。

“深思熟慮就不叫喜歡了,如果你猶豫,只能說明你不夠喜歡她。”

鄧斯一語道破。

周錦書問:“你知道我喜歡的是誰?”

鄧斯笑眯眯的:“我知道啊,雖然你沒說,但我一猜就知道,是方熹學姐吧。”

周錦書很驚訝,“你、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說有喜歡的人那一天,我就猜到了。”鄧斯吐槽:“你不知道你其實很藏不住事兒嗎?”

“......”

“不過我有時候真的不太明白,你确認你對方熹的感情,是你自己想的那種嗎?”

鄧斯知道周錦書在感情方面是一片空白,所以他很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對方熹是什麽感覺。

不可否認,方熹很優秀,在雕塑方面也很有天份,沒畢業就簽了工作室,在這幾屆學生裏發展都算很好的,作品也很有個人特色,喜歡她的人不少。

周錦書喜歡雕塑,同樣也喜歡她的作品,萬一這只是對優秀學姐的一種仰慕呢?

因為喜歡雕塑、喜歡學姐的作品,所以認為自己喜歡學姐--對于周錦書來說,是很有可能的事。

周錦書說:“我在網上看的,喜歡一個人,就是會想和她待在一起,會臉紅心跳。會在意對方對自己的看法。”

“如果她開心,我就會開心,如果她難過,我也會跟着難過。”

“我不知道青春萌動是什麽感覺,但我當時想,如果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是學姐,我們會一起做雕塑,一起讨論一起學習,一起進步,這樣很好。”

說到共度一生的時候,他的聲音很小,有點不好意思。

鄧斯捂着肚子笑得不行:“這是喜歡的人還是學習搭子呢?”

他根本沒明白什麽是喜歡!

周錦書聽見他的嘲笑,并不服氣:“難道你覺得喜歡不是這樣?”

“不,這就是喜歡。”鄧斯說:“不過你只說了喜歡的一部分,沒說最重要的那部分。”

“最重要的部分?”

“你本來就愛臉紅,在緊張的情況下,心跳快也很正常,你怎麽能确定你的臉紅心跳一定是因為喜歡呢?”

鄧斯站起來一副情感導師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我說,你說的只是一部分,但不是關鍵性的那部分。”

周錦書回拍了他一下,有點着急,“別吊胃口,快說。”

“哈哈哈哈哈哈。”

鄧斯欠揍地躲了躲,随即招手說:“你過來點,我和你說。”

周錦書将信将疑地過去,鄧斯趴在他耳邊說:“你晚上.....的時候,想過她嗎?”

“!!”

周錦書差點沒把鄧斯推到地上,臉發燙。

他馬上否認道:“當然沒有!”

鄧斯聳聳肩:“那就不算喜歡咯。”

“為什麽?”周錦書問:“這每個人情況不一樣吧,我本來就很少....”

“你很少就更不對了。”鄧斯說:“很少,還不想,說明你對她根本就沒欲.望。我知道每個人喜歡的情況不一樣,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作為一個男人,功能正常的話,對喜歡的人不可能不想。”

他說:“你又不是修道士,也不是和尚,功能正常,你不想,這說明什麽?”

周錦書舌頭就像打了結,想反駁兩句,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

但他确實....一次也沒想過她,可他不只沒想過她,他沒想過任何人。

....

門被敲響,程庭的聲音在外響起:“錦錦。”

鄧斯從桌上把周錦書剛抹好沒吃的吐司搶走,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程庭來了,我先上樓。”

“自己好好想想吧,要實在不知道,你今晚就試着想想。”

他沖他眨眼:“你要是能想,說明你感覺是對的,想不了,那就沒辦法了,你得面對現實。”

程庭開門,迎面撞上鄧斯。

鄧斯絲毫沒被周錦書和他的彎彎繞繞影響,和他自然地打了招呼,叫程哥。

程庭側開身子讓他過去。

關門以後,周錦書還沒從剛剛的對話裏出來。

他現在也搞不懂自己了,他....真的弄錯了?

程庭應該剛洗完澡過來,身上沒擦幹,穿着的白色T恤被水打濕了部分,腰跡的布料貼着肉,看得分明。

他走過來敲敲面前的桌子,“開始嗎?”

周錦書回過神來,才想起今天的主要任務。

喉間慢慢變得幹澀,他不敢看他:“嗯。”

他站起來把窗簾拉上,只留一條不可窺探的小縫,房間驟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小光束打在沙發的一角。

眼睛适應了一會兒,他把燈打開,又把空調的溫度調高,在桌上點了一根線香,努力保持鎮定:“你先脫.衣服吧”

“好。”

畫架早上已經搭好,周錦書在沙發上鋪了一層富有層次紋理的布,指着它說:“等會你...就躺在這裏,想擺什麽姿勢都可以。”

程庭慢悠悠地應了一聲,周錦書坐在椅子上擡頭看他,他正雙手扯着衣袖的下擺往上脫T恤。

怎麽能有人穿着衣服和沒穿差別這樣大。

脫.了衣服才知道這些年的訓練确實是頗有成效

他身高腿長,穿什麽衣服都上鏡,體态也好,看着又瘦又高,行走的衣架子。

随着他往上拉的動作,手臂肌肉一松一緊間清晰流暢,腹肌飽滿,光打在他結實的腰和胸腹上,和肌肉的紋理一起明明滅滅,遠看着像大理石雕就一般泛着光。

腰間運動褲的松松緊緊圈在腰間,往下褪的時候能看見腹肌上被勒出的一點痕跡,大腿結實修長,肌肉流暢卻不誇張,充滿男性荷爾蒙的爆發力,和他高中的時候比也已經大相徑庭。

周錦書不敢再看了,低着頭假裝整理畫筆。

布料摩擦的聲音還是橫沖直撞地闖入他的耳朵。

“好了。”

“噢。”

周錦書聽到聲音,下意識擡頭,又慌張地移開眼,驚得他心都漏一拍。

……?

他瞪着圓眼睛忘了說話,手上的畫筆戳在白色的紙上,留下一團顯眼的黑。

程庭看到了他的表情,悠悠然問:“這個姿勢可以嗎?”

他按照周錦書說的那樣半靠在沙發上,手肘壓住底下皺在一起的布料上撐着,腹肌随着他的動作起伏。

周錦書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還沉浸在剛剛的震撼裏。

半晌才幹巴巴道:“可以。”

他已經畫過很多人體,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以為早就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完成所有步驟。

但就算腦子告訴自己把面前的人體當雕塑看,心也會砰砰跳個不停。

陌生人和熟悉的人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周錦書再次後悔,但已經太晚。

他的眼睛不敢看他,起來從餐桌的花瓶中折了一朵開得正豔的向日葵,拿在手上,目不斜視地站到沙發面前。

程庭挑眉不說話,仰頭看着他。

周錦書低頭對上他的眼睛,手一抖,花準确無比地落到程庭身上。

他深呼吸一口氣:“就這樣畫吧。”

程庭的聲音有點啞:“這裏不用畫嗎?”

周錦書顫着聲嗯了一聲,一股麻意從腰腹處直升天靈蓋:“………嗯。”

“好。”

擋住以後,周錦書的心跳總算安靜了些,他再次深呼吸,拿起畫筆對着程庭。

程庭的身體确實很完美,用他為原型制作成雕塑會很美。

畫人體的時候畫過的身體很多,高的矮的胖的,都沒有程庭這樣的難,胖的人骨骼和肌肉都隐藏在肥肉中間,反而最好畫。

充滿力量感的軀體才是最難畫好的。

沒過多久,周錦書就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繪畫中。

雖然後悔,但找到這樣的模特是很難的,既然都已經開始了,當然要盡全力畫到最好。

從窗戶外打進來的光束在兩人面前形成金色的分割線,空調的溫度比往常高,陽臺門露出的縫隙散發着溫暖的夏日陽光的味道,帶着花草的清香。

窗簾镂空的花紋被照射着,和具有人體美的軀體形成一副絕美的畫卷。

美得驚人。

周錦書靈感迸發,畫筆幾乎沒有思考停頓地很快。

紙上的光影像是被打印出來一般細致自然,線條柔和又清晰,室內安靜得只有畫筆在紙上的沙沙聲。

程庭被周錦書注視着,以看待藝術品的眼神。

一刻鐘在燃着的線香間悄然流逝。

安靜被程庭打破,他忽然說了一聲:“抱歉。”

這聲音很啞很低,呼吸沉沉,在陰影出漆黑的眸子蘊着潮湧。

周錦書擡頭,花已經掉了。

向日葵掉在沙發下,花瓣撒落一地,花露掉在地毯上染上水跡,朝着太陽。

他的臉從白皙的脖頸處開始紅,一直紅到頭皮,手顫得握不穩筆,抖着聲音往右邊一指:“在那邊--”

.......

這絕對是他畫人體最艱難的一次。

周錦書送走程庭,洗了澡躺在床上,回想下午的畫面,還是會繃緊腳趾。

--幸好他畫得快,已經差不多只需要修細節了,不然明天還是這樣的酷刑。

軟得像雲的蠶絲被将他包裹,周錦書打開平板刷了兩下,鄧斯的話忽然躍進他腦海。

“那就不算喜歡咯。”

他思索了許久,咬了咬牙将平板放下,用床頭櫃旁邊的無菌濕巾擦了擦修長漂亮的手指。

....

他努力想着方熹的臉,想着....

可是不行。

他沒辦法冒犯她,就算只是在心裏也不行。

他最後幹脆打算什麽也不想。

被子上金線勾勒的刺繡在一角夜燈下閃着細光,周錦書指尖發顫,腦海裏卻忽如其來地閃過程庭的臉,和他那句說了好幾回的“抱歉”....

餘韻過去,理智回籠。

他幾乎是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腿還沒恢複力氣,倒下床重重磕在旁邊的櫃子角上。

“嘶--”

“操— —”

他急得一連說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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