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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第二天一大早, 周錦書出現在雕塑教室。

今天他來得比往常還早。

平常上早八他都是踩點到,今天早上吃了早餐怕程庭又要送他,他早早說有事要先走。

還沒等程庭說什麽,他就自己跑出門了。

經歷了昨天的事, 特別是晚上....他真的沒臉見人。

他怕他再看到程庭的臉, 就算他什麽也不做臉就會紅,這未免太荒謬了。

太陽還只升起一半, 晨曦的天空是霧蒙蒙的顏色, 青草帶着露珠的氣味從樓道兩旁窗戶外綠化帶飄來。

鄧斯打着哈欠啃着剛買的包子,推門進教室。

看到周錦書的那一刻,兩個人都很震驚。

“你?”

“阿錦?”

周錦書手上拿着泥塑工具, 圓眼睛閃過幾絲不解:“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今天上午是有課, 但不是閻教授的課, 只是細節和整體藝術欣賞的課,他會來上課就已經是個奇跡, 還早到一個多小時?

鄧斯把嘴裏的包子咽下去,“我...早上睡不着,就來了。”

“那你呢?怎麽來這麽早?昨天你不是畫人體嗎,我以為你會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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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錦書根本不信他的說辭, 但也沒多問, 繼續在面前已經搭好的架子上塗塗抹抹, 期末考核的東西已經做完被拉去翻模, 他現在做的是本學期小課的新作業。

“還好,不累。”

鄧斯湊到他旁邊問:“昨天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周錦書紅着臉推開他,“還能怎麽樣, 畫完了。”

鄧斯不信,“什麽也沒發生, 就畫完了?”

“你覺得會發生什麽?”周錦書假裝忙碌地在泥巴上動了動,“請不要帶任何有色眼鏡看藝術行為。”

鄧斯大大地切了一聲,“程庭那身材,畫起來能是純藝術嗎?”

他摸了摸下颌,“反正要是我能畫的話,我是不可能當純藝術看的,不過你嘛--還真說不定。”

周錦書不看他,“我沒什麽感覺。”

“那昨天晚上,試了嗎?”鄧斯用純藝術的眼神嚴肅問,“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方熹學姐了嗎?”

周錦書忍不住轉身看他,“為什麽不能想就是不喜歡,誰規定的?”

這話明顯就是沒想。

鄧斯用手撐在臉上,歪頭驚嘆道:“你知不知道--人類的愛情本質是什麽?沒有X的愛和沒有愛的X都是不完整的,當然這是主流的說法,像我的話我覺得沒有愛也是能行的....”

“還是說你是柏拉圖式愛情的忠實擁護者?”

周錦書覺得自己不是,但他拒絕讨論這個問題,“你既然來了,就快做上次的作業吧,後天就要交了,免得最後做不完。”

“你那個期末考核的作業到底是怎麽交的?”

周錦書知道鄧斯交的考核作業是一件陶瓷制品,雖說技術不算多高超吧,至少也能過關了。

他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做的。

鄧斯含糊道:“就是随便做了一下,很快的。”

周錦書不問了,把手套脫了坐下來提着水壺喝水。

今天是這個月最熱的一天,天氣預報連續發布黃色高溫預警,提醒市民注意防曬,避免中暑。

早上周錦書是自己走路來的,穿的是灰色套頭T恤和半截運動褲,剛剛運了塘泥,褲子上已經有了一些小泥點。

他一坐下,鄧斯就眼尖地發現了膝蓋上的淤青,“你膝蓋怎麽回事?”

“啊?”

周錦書低頭,看見自己膝蓋上明晃晃一大片淤青的痕跡,雖然已經擦了藥酒,但他皮膚太白,很顯眼。

他一下子回想起來昨晚的場景,盡力抑制住悄悄變熱的臉,說:“不小心磕的。”

“你這也太不小心了吧,磕這麽大一塊,這得多疼。”

周錦書胡亂嗯嗯了兩聲敷衍他,腦子裏想的卻是今天早上。

程庭送早餐過來陪他一起吃,也發現了他膝蓋上的淤青。

他皺着眉頭問:“錦錦,腿怎麽回事?處理了嗎?”

周錦書想到這塊淤青的來歷,又被他瞧的渾身不自在,臉頰兩邊泛着紅,小聲說:“沒什麽,不小心弄的。吃完早餐我擦個藥就好了。”

程庭把家裏的藥箱翻出來,拉着他坐到沙發上:“淤青不揉開好得太慢,上次腰上的才好,腿上又有了新的。”

他用手掌把藥酒搓熱,一只手扶在他小腿肚下方,一只手蓋在他青紫的膝蓋上,不輕不重地揉。

周錦書心裏想着昨天晚上荒唐的那一幕,被他的手散發的熱度燙到,耳朵和脖頸都因為不自在冒着熱氣。

眼神慌亂地瞥向別處,花瓶裏開得正豔的向日葵啪的一下闖入他的視線。

他的心重重一跳,緊張得小腿顫了下。

程庭半蹲在他面前,長腿曲着,握着他小腿的手一頓,眼神如幽深墨湖,宛若能一眼看到人心底,他半開玩笑,慢悠悠問:“昨晚幹什麽壞事了?這麽緊張。”

被說中心事的周錦書差點一腳踹在他臉上。

落荒而逃出來以後,周錦書一心讓自己忘記這些。

從早上就開始忙忙碌碌做作業。

.......

鄧斯成功讓他又想了一遍。

周錦書心不在焉地團着泥巴,看着認真,耳朵尖紅得滴血的樣子實在可疑。

鄧斯看了他好幾眼,問:“我沒記錯的話這個作業對你來說應該挺簡單的,你做這麽早幹什麽?”

“不拖延是好習慣。”

鄧斯憋了好幾分鐘,“但你這個.....是不是太早了點。”

小型全身人塑....這不是下學期開學要交的東西嗎?

周錦書還在想着自己的事,聽了話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又嗯嗯了兩聲,牛頭不對馬嘴地回:“挺好的。”

向日葵....向日葵。

向日葵都有點遮不住。

這真的正常嗎?

想着想着手上動作不停。

鄧斯沉默地看着他臉色紅撲撲的忙忙碌碌,突然出聲問:“有這麽壯觀嗎?把你震撼成這樣。”

“什麽?”

周錦書從自己的世界回過神,莫名其妙地問他:“什麽壯觀?”

鄧斯指着人塑的腰下:“程庭。”

周錦書回頭,二十厘米的泥塑剛有形狀,腰下被他糊了一大團泥巴,比例極其怪異,那地方比頭還大。

托不住還一直往下掉。

“........”

他立刻頭頂冒煙,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把那一大團揪掉,大聲說:“什麽程庭,程庭在哪裏?”

鄧斯哼哼笑了兩聲,“還說昨天沒事?”

周錦書把那團泥巴狠狠扔在鄧斯的手上,忍無可忍:“再說話糊你嘴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鄧斯笑得往後仰,教室裏陸陸續續來的人都忍不住看他。

.

兩節課過去,周錦書拿起手機看,程庭給他發了幾條消息,都是關于周末游樂園的票。

【狗東西:買周六的可以嗎?】

【狗東西:上午去人少,下午就玩一些更冷門的項目。】

周錦書從沒去過游樂園。

小時候沒人帶他去,長大了一個人也不好意思去。

而且游樂園人太多,很多熱門項目都要排隊,對社恐格外不友好。

程庭說的游樂園是郊外的一家,占地面積很大,年代也挺久遠了,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生意不算好。

周末就兩天時間,從市區一來一回的話太費時間,也玩不完所有項目,上班族會覺得太累不劃算。

時間充裕的大學生會選擇在那裏住一晚,大多都是情侶去。

【TS:當天晚上能回來嗎?】

【狗東西:回來可能太晚了,你介意的話開兩間房。】

周錦書不想開兩間房顯得刻意,幹脆道:

【TS:晚上開車不安全,我打車回來,你到那裏睡一晚吧?】

【狗東西:那我也回來。不會不安全,我開慢點。】

昨天畫人體還是給他留了點後遺症,讓他對在酒店一起睡十分抗拒。

讨論到最後,還是決定了當天早上去晚上回來,雖然玩不完所有項目,但也夠了。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周錦書以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鄧斯給他來了個巨大的意外。

出發前一晚,程庭回任姨的房子幫他姐搬東西,周錦書睡到半夜,聽到外面有人敲門,砰砰砰的挺大聲。

他吓得在床上仔細聽了好一會兒,才蹑手蹑腳去看。

門口站着一個醉醺醺的酒鬼。

這個酒鬼他很眼熟,在酒吧遇見過的閃耀。

如果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他全然沒了那天的悠然自得,胡子拉碴的,眼睛裏都是紅血絲,襯衫領子扯開着,淩亂又随便。

他的臉陰沉沉地,眸子裏都是瘋狂,沖着他的門喊:“開門,鄧斯。”

“你開門,我們說清楚!”

把周錦書吓得夠嗆,馬上給鄧斯打了電話:

“你....你什麽鬼,閃耀在我門口瘋狂敲門喊你的名字。你得罪他了?但為什麽在我門口喊?”

鄧斯開始還不肯說,在他的逼問下不得不和盤托出。

那天酒吧結束以後,沒兩天他就在別的地方看見了他。

閃耀這個老手在某酒吧馬失前蹄,中了藥。

他釀釀跄跄從黢黑的小巷子裏出來,撞見在酒吧熬了個通宵的鄧斯躲酒,兩人都看見了對方。

閃耀沒認出他,鄧斯一眼就認出他了。

那次酒吧的仇還在他心裏憋着沒報,他起了個壞心眼,準備把他帶到酒店把人弄暈,第二天騙他說他已經失身給他,把這混蛋吓死。

周錦書聽得一陣沉默:

“你就不怕他那個藥出什麽問題?”

鄧斯悔不當初:“我知道酒吧裏的藥,很多都只是助助興的,就是....其實睡一覺就沒事了,我就想吓吓他啊。”

閃耀在gay吧絕對是個優質1,不知道多少男孩前仆後繼。

鄧斯本來單純是想惡心惡心他。

他一個1,被另一個1上了,保管以後他看見他都得避着走,再也不敢惹他。

周錦書聽着門外的聲音,不放心地給門前抵了個凳子:“然後呢。”

鄧斯的聲音變小了,“然後我沒想到他力氣那麽大.....他tm簡直是個大力水手!”

想到這裏,鄧斯就忍不住咬牙切齒:“那個藥也不是我想的那種,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很烈。”

周錦書被震驚了:“所以你.....”

“我起來我就想馬上跑你知道嗎?”鄧斯差點哭出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受傷的是我啊,結果他滿世界找我。”

“後來我被他找到了...糾纏了一陣,我就想着說他不也是個做雕塑的嗎,就騙他幫我一起做了幾個雕塑當作業,你也知道閻王那裏很難過關.....”

“然後我提了分手,我以為按他這種性格,肯定好聚好散啊,沒想到他不同意,還總想着找上門來。之前他又送我回過家,知道我哪棟樓,你這個房子是我給你租的,當時不是搶不到嗎,我不知道他是哪裏看到的合同,知道我租的是你這間。”

周錦書的房子是鄧斯租的,他自己的是他爸媽給他買的,當時周錦書因為學校裏的事暫時簽不了合同,房源又緊張,幹脆讓鄧斯當中間人,簽了租房合同。

周錦書膛目結舌,難怪之前鄧斯表現那麽怪,不敢去酒吧了,天天在家,還按時上課。

“所以呢?怎麽辦?”

......

鄧斯恨不得給他跪下:

“兄弟,我的好兄弟,咱是不是兄弟?”

“你現在別出去,你可別把我賣了,我不能面對面和他說,他正激動着呢。”

周錦書:“是兄弟,但這樣我怎麽住?他像瘋了一樣,要不報警吧。”

“別別別!”鄧斯馬上否決:“你也知道他挺有名的,報警不是毀他前程嗎,我沒恨他到這種程度。”

“你是不應該恨他,騙了他感情又把他踹了,要恨也是他恨你。”

“那怎麽辦?”

“這我都不敢出門了....我怎麽睡覺?”

鄧斯小小聲說:“你明天不是要去游樂場嗎?那裏也挺遠的,你到那邊住一晚呗,我保證等你回來,這事絕對解決得妥妥的了。”

“........”

周錦書無語望天,由衷地問:“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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