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巨大的圓頂随着音樂的響起徐徐上升, 旋轉椅開始緩慢轉圈。

轉的速度很慢，主要是觀光。

周錦書和程庭并排坐在一起，手指有點緊張的蜷縮在座椅把手上。

程庭沒轉頭，漫不經心問：“什麽時候認識她的？”

“前幾天....”

“為什麽喊她過來一起？”

失重的感覺從心髒傳遞, 他忍不住捏緊手指：“因為...我聽說她朋友是安清越, 仰慕學神嘛.....”

程庭被他這個理由氣笑了，“你剛剛那個樣子, 是提前知道安清越要來的樣子嗎？”

在高空中, 周錦書沒辦法思考，“聽說成績好。”

這确實說得也沒錯，林思瓊和他說過她朋友成績很好, 是個大學霸。

程庭扯着嘴角, 冷笑：“看不出你還喜歡成績好的, 那看來我方向錯了。”

“什麽方向？”

“我不應該學箭，我也該努力學習, 考個狀元讓你仰慕。”

他說這話的語氣透着幾分莫名，像嘲諷又像表白心意。

周錦書被他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味逼紅了臉，微微閉着眼睛不敢看下面，“你.....”

Advertisement

手忽然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握住, 指腹幹燥溫暖, 覆在他手背。

程庭目不斜視, 聲音淡淡：“不要怕, 睜開眼睛。”

周錦書怔愣地睜開眼，看見被緊握着的手，心裏一暖, 随之而來的是一點點湧起來的澀，心髒緊縮的泛着酸的疼。

程庭明明在生氣, 還是注意到了他的害怕。

從小到大都這樣。

最後程庭總會原諒他，遲到是這樣，生氣也是這樣。

而且從不對他說真正傷害他的話。

也許玩得長久的朋友裏總有一方更包容，程庭和他中間，那個人是程庭，安清越和林思瓊中間，那個人是安清越。

可是......

程庭側頭瞥見他的神色，輕哼一聲：“我還沒怎麽你呢，就不開心了？”

底下風景如畫，湖面波光粼粼閃着光，水波一層一層。

周錦書沒心情欣賞，聲音悶悶的：“煩。”

程庭笑了，捏了捏握着的手指，軟綿綿的觸感，被風吹得有點涼：“脾氣這麽大？”

周錦書不說話，低着頭。

旋轉椅已經到了最高處，他的腿輕微晃動着，心事重重。

他想問問程庭和林思瓊到底是什麽關系，現在他對她到底還有沒有感覺。

也想問問....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他們都會是朋友嗎？

可最後他什麽也沒問。

程庭哄他，“看看你待會兒要去哪裏玩？錦錦，在游樂園這種快樂的地方不能皺眉頭。”

周錦書嗯了一聲，想到他今天也是來玩的，勉強讓自己提起興致。

前面的林思瓊聲音不小，咯咯咯地笑聲順着風傳過來，看得出來很開心。

往下俯視大地，湖泊成了一個巨大的倒影，印着藍天白雲、山、水、過山車和各種游樂設施，地上的人成了一個個小黑點，模糊到看不清，往遠望能看到遠處的高山，重巒疊嶂。還有郊區地鐵站，居民區。

不遠處的巨大人造瀑布，小艇從最上游一路而下，飛流四濺，尖叫聲和歡呼聲這裏都能聽見。

天氣不算熱，偶爾有微風吹過，帶着沁人心脾的涼意，很惬意。

這樣的景色毫無意外能治愈人心，周錦書也慢慢不怕了，放松下來，安靜的看着這令人震撼的山湖景色。

這時候他腦袋放空，什麽也不想了。

程庭看着前方，餘光卻注意着周錦書。

他認真看景，眼睛裏的光比景色更美，手也沒從他手裏掙脫出來。

程庭看他開心，嘴角同樣漾出淺淺的弧度，心情放松。

兩個人也好，四個人也好，最重要的是他能開心。

開心就好。

....

下來以後，周錦書覺得頭有點暈，雖然上面很美，但轉的圈圈也太多了。

程庭把水遞給他：“哪裏不舒服嗎？”

“沒。”周錦書喝了一口水說：“還好。”

林思瓊還是很有活力，看得出旋轉椅對她來說只是小意思，她指着東區的雲霄飛車說：“我要去坐那個！我們一起去吧！”

安清越幫她拎着水壺，聞言輕瞥她，“瓊瓊，你早上吃得太飽，現在馬上就要玩刺激性這麽強的東西，吐出來怎麽辦？”

林思瓊不管，晃着她的手臂：“越越，我肯定不會吐的，早上吃的早就已經消化掉啦！”

“不信你摸摸，你摸摸。”她把小肚子往她那裏蹭，嘟着嘴：“你摸摸是不是已經空啦？”

女孩做出這種撒嬌的動作不會讓人覺得過份做作，反而有一種賞心悅目的可愛。

像愛撒嬌的矮腳貓貓。

周圍不少人都好笑地看過來。

安清越順從地伸手摸了一下，軟乎乎的觸感：“嗯，沒空，好像要過兩個小時才空。”

“啊~”林思瓊胡攪蠻纏，圍着安清越蹭來蹭去，“真的真的空了，我現在都餓了，我想玩！我想玩！”

安清越有些無奈，最後還是妥協了，“好吧，等會兒不舒服就說，別像上次一樣憋着。”

周錦書在旁邊看着，他發現安清越不是話少，而是只和林思瓊說話。

看得出兩個人關系很好。

他說：“我沒意見，一起去玩吧。”

程庭沒說話，看起來也是玩什麽都可以。

林思瓊今天精力出奇地充沛，玩完飛車以後還拉着他們玩了大擺錘、海盜船、跳樓機，都是很刺激的項目，下來的時候臉色紅潤，看着沒有一點不适應。

安清越跟在林思瓊後面寸步不離，偶爾給她正正裙子上的小蝴蝶結。

周錦書覺得自己應該不算恐高，但玩完還是有種暈頭轉向的感覺。

十一點多的時候，林思瓊終于決定休息一下，她也有點累了。

四個人坐在長椅上，周錦書和程庭坐在一起，林思瓊和安清越坐在一起。

林思瓊焉噠噠地把頭靠在安清越肩膀上，滑溜溜的坐不住，“好累啊.....”

安清越偏頭把她扶正，“那等會兒先去吃飯，多休息一會兒。”

周錦書想喝水，晃了晃水壺才發現沒了。

他也有點累，程庭站起來說：“我去買水。”

周錦書靠在椅子上，腿累得有點不受控制地打顫，他嗯了一聲，“好。”

林思瓊露出頭，指着前面的冰激淩攤：“越越，我想吃那個冰激淩！抹茶味兒！”

冰激淩攤位圍了一堆小孩兒，安清越點點頭，“我去買。”

她站起來問：“你要嗎？”

周錦書半天才反應過來在問他，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等她走後，林思瓊一改有氣無力的表情，過來挨着周錦書坐。

周錦書有點驚訝：“你....”

她興致勃勃問：“錦書，你和程庭是怎麽回事兒啊？”

“什麽怎麽回事？”

周錦書心提起來了，這麽明顯的嗎？

林思瓊小小地唔了一句，“程庭不知道我們要來吧？感覺他很意外呢。”

沒等周錦書回答，她接着說：“你也怪怪的，總感覺很苦惱的樣子。”

“讓我猜猜－－是程庭喜歡你，所以你不敢和他兩個人玩，才拉我們倆過來玩吧。”

雖然猜得不對，但也有一點搭邊。

至少第一句對了。

周錦書臉紅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下意識否認：“哪有....”

“哼。”林思瓊說：“不用騙我，我眼睛亮着呢，他肯定還喜歡你的。”

“還？”

周錦書對這個字有點疑惑。

林思瓊跳過這個，“你們是朋友，但他喜歡你，你不喜歡他，所以你想讓他別喜歡你了？”

她有點好奇地對周錦書笑：“是不是呀~”

周錦書不敢看她了，他沒想到她也這麽敏銳，才相處幾個小時，就看出來了。

林思瓊看他臉紅紅的樣子很好玩兒，一下一下地晃着小腿給他出主意：“那....我給你想個辦法怎麽樣？”

周錦書忍不住問：“什麽辦法？”

“你可以假裝和別人在一起呀，比如－－－”她拖長音，湊近周錦書：“我呀。”

周錦書吓得往後退，有點慌亂的神色。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思瓊笑了，“我這麽吓人呀，你幹嘛這麽害怕！”

“不是。”周錦書紅着臉解釋：“我不習慣和人靠這麽近。”

“你覺得我的提議不好嗎？我會很配合的哦~”

周錦書微微擰着眉，“拿別人做擋箭牌不太好，就算你自己願意，我也.....”

他還沒說完，林思瓊大笑起來。

周錦書有點懵的看着忽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林思瓊。

“不愧是玩了好久的朋友欸，你們說的話都差不多。”她眼角眉梢還帶着笑意，雙手撐着椅子向後靠。

“？”

周錦書呆了：“什麽意思？”

“高中的時候，程庭也和我說過一樣的話噢。”她眯着眼睛回憶：“那時候我喜歡一個不太可能的人，表白被拒絕，我好生氣。因為我知道那個人也是喜歡我的。”

“我本來是想找你表白，讓那個人瞧瞧，吃醋，後悔。那時候好多人都喜歡你呀，覺得你很好說話。我想就算你拒絕我，應該也不會把拒絕的話說得很難聽。”

她攤手：“結果程庭在樓下攔住我啦，他不讓我把情書給你，他說－－拿別人做工具人不太好吧。”

“我當時很幼稚，非要完成我的計劃，就抱了他一下，結果真的被那個人看到啦，學校還到處傳我和程庭在一起了呢。”

事實上，那一天，程庭說的話遠比這個難聽。

但是林思瓊一點也不在意，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對情緒很敏感，一下子就從程庭反常的态度中察覺出什麽。

她說：“程庭，你喜歡周錦書？”

“你和他是朋友吧？”她站着仰頭看他，微微笑着的表情，語氣透着難過：“朋友真是隐藏感情最好的借口，當然也是最難敲開的硬殼。”

“喂。”她笑了兩聲，軟綿綿的蘿莉音透着瘋狂：“要不要和我賭賭看，看看我們誰會贏？”

“如果周錦書從窗口那裏看了你一分鐘以上，你就贏了，如果我喜歡的那個人跑下來阻止我，我就贏了，程庭，你敢賭嗎？”

“誰輸了，就放棄算啦。”

她笑着，眼底卻閃着淚花。

程庭沉默了，他心跳得很快，快到疼。

他沒說話，林思瓊當他默認了，兩步跨上前抱住他的腰。

渾身的血液都在框框地跳動，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眼中隐藏褪去，他下意識想仰頭，目光上升到一半又停下。

有人從樓道口沖下來，女孩兒松開了他的腰，轉頭向着人奔去。

樓上的窗口的人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

有人贏了，有人輸了。

明明是夏日，蟬鳴聲聲，溫暖的風吹動枝頭，夕陽透過紫薇花的縫隙像碎金般灑落，他卻如墜冬夜。

他在心裏問自己那個問了無數遍的問題－－要放棄嗎？

....

安清越拿着冰激淩回來了，綠色的兩個冰激淩球，頂上撒着五彩糖霜。

林思瓊對發愣的周錦書說：“你加一下越越吧，她把票錢轉你。”

周錦書被剛剛她的話驚到腦子失去思考功能，機械式的把手機伸出去。

叮咚一聲，加上了。

他下意識看向手機。

安清越的頭像是只粉色小豬，和林思瓊頭像是同一只，但沒有叼花。

名字是－—抓到花花啦~

“你們－－”

林思瓊沒打算隐瞞，笑嘻嘻的吃着冰激淩，和安清越十指相扣，聲音甜蜜：

“幸好最後那個人和我修成正果啦！”

.

程庭拿了四瓶水過來，一人一瓶。

他把水遞給周錦書，曲着手指點了點他的鼻頭，好笑道：“發什麽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