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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零七一五號怔怔地看着院長冷淡的面容。

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美麗極了，尤其是在穿上這樣一身得體整潔的衣服之後，但這身制服并沒有讓他看起來柔和半點，反而會給人一種立刻被撕開喉嚨的錯覺。

院長戴着一副銀灰色框架的眼鏡，鏡片下雙眸宛如結冰的湖面一般。

零七一五并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何種身份，但他覺得大約是軍方的研究機構。

他努力讓自己擺出一副輕松的神情，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楚銳已經離開了，既然楚銳願意把他送到這裏來，就說明他還有價值，軍部是不會放棄一個有價值的被研究者的。

骨頭在被注射了藥劑之後重新長好，疼痛和藥物中致幻的成無疑讓他原本沉寂的心興奮了起來。

零七一五重新确認了一下院長身後并沒有那個灰色眼睛的男人。

于是他放松地笑了，說：“您好，先生。”

他用一種非常甜蜜，非常飄忽的語氣說。

院長微微皺眉。

變異體顯然并不适合常規的藥物進行治療，因為探索者會使他們在接受到一點點外界刺激的時候變得無比興奮。

院長手指輕輕劃過桌面的邊角，動作輕柔的像是在撫摸一朵易碎的花。

這樣的小動作無疑引起了零七一五的注意，他盯着院長移動的手指，突然很有把它們都掰斷的欲望。

他的眼神不加掩飾地落在院長身上。

他仔細地觀察着這個宛如沒有什麽生命體征的冷美人的面孔，試圖從中找出些流露出來的情緒，但令他失望的是，什麽都沒有，哪怕是厭惡。

院長的眼尾狹長，他要是笑的話，眼中恐怕沒有那麽多疏離，但當他漠然無言的時候，簡直像個在人世間流浪已久的游魂，麻木，蒼白，卻有着無法比拟的美貌。

倘若不是零七一五的神志還能勉強認出院長身上的衣服是醫生制服，那麽他真的可能把院長當成自己的某種幻覺，而非是活生生的人。

他凝視着院長好像覆蓋了一層薄冰一樣的眼睛，然後慢慢地說：“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不是剛剛，而是在許久之前。

院長神色如常，毫無反應。

比起這個，他現在更重要事情是收集各項數據和樣本。

這個無聊且簡單的活兒并不用他自己幹，但因為零七一五是少有的第三代活體，所以他在數據收集負責人下面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零七一五仔仔細細地看着院長的臉，探索者藥物所帶來對于大腦的影響遠不止如此，零七一五已經是目前研究院所接收到的最輕的症狀注射者了。

零七一五泛着金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院長。

院長站起來，拿了一支半密封的管子。

院長道：“右手。”

零七一五一下笑出了聲音，“你是在命令我嗎？”

院長沒有回答。

他這樣沉默，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到底會不會說話。

零七一五的腦子早就不太清醒了，他可以輕易地忘掉十幾分鐘前的事情，也可以随便想起來十幾年的過往，宛如最忠誠的錄像機，不差分毫。

“如果我拒絕？”他試探着，也挑釁着一般地問道。

院長漂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仍然沒有說話。

他耐心地給自己戴上手套，然後才試圖去觸碰零七一五。

零七一五惱怒非常，為院長并不在意的表現。

他的腦子裏現在有監控他行為的電極，一旦他情緒過激，立刻就會有能夠電暈一頭大象的電流貫穿他的腦袋。

零七一五想起自己可能會被燒焦的畫面，笑的很奇怪。

他配合地伸出了手。

院長将針埋入皮下，所有的數據将會很快地傳入系統中，并且登記造冊。

零七一五擡頭，他能看見在高領的衣服下面隐隐露出的頸部皮膚。

他啞聲笑道：“那是你的丈夫嗎？就是那位，”他清楚自己若是如此平白的陳述則不會引起院長任何的反應，于是他加了幾個詞，“非常容易令人，興奮的男人。”

院長原本在核對數據，聽見聲音擡起了頭。

終端敏銳地感受到院長心情的變化。

聲音甜美但是沒有性別的終端是科技發展的産物，但即使是個植入人腦的機器，它此刻也産生了一種，在和院長交流的這個人馬上就會死了的預感。

“果然是嗎？”零七一五笑了，“我看得出來你對他的占有欲，就是那種，恨不得把人藏起來的占有欲。”

院長不置可否，或者說他覺得沒必要開口。

“不過讓我非常好奇的是，你的愛人明明是個alpha，”他攤手，“別那麽看我，你的愛人湊近時我聞到了他信息素的味道，确實是十分迷人的香氣。”

他好像篤定了對方只是一個醫務人員，可哪怕不是，他同樣有恃無恐。

他深知自己的稀有，此刻軍部的人不會舍得殺了他。

他的腦子裏有電極，他不能情緒過激，但是不代表他不能讓別人情緒也不過激。

他欣賞着面前的美人，終于從後者的眼中找到了一些類似于人類的神情，

院長調整了一下測量的速度。

“別那麽緊張，”零七一五錯誤地認為院長的反應是因為和他共處一室的緊張和恐懼。

“他也是一個非常強悍的男人，你知道，這點你比我清楚的多。”零七一五聲音甜美地繼續道，他打了哈欠，“還有多久才能結束？”

破天荒般地，院長回答了他的話，“很快。”

零七一五調整了一下趴在桌面上的姿勢。

他又換了一個姿勢，轉過頭背對着院長。

五秒準備。

四秒……

零七一五一下子想起了什麽，他用一種近乎于狂喜的語氣說：“我知道我在哪裏見過你了，在基地記錄裏，你是……”

他沒來得及說完。

有什麽刺入了他的手腕。

院長輕輕地放下注射器。

零七一五僵硬地轉過腦袋，不出意外地看見了院長還是相當平靜的臉。

他正要問點什麽，不過院長是個更注重殺人效率和整潔度的人，他把剩下的藥劑的針管從年輕男人手裏拽了出來，然後對着無知無覺一般，還攤開手掌的零七一五，把剩餘的藥注入靜脈裏。

很疼。

零七一五無法形容這種痛苦的具體滋味，他疼的要命，那種難受感比和楚銳在一起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院長道：“不用擔心。”

零七一五拼命地睜開眼睛想要看他。

院長把藥劑槍放了回去。

“您打算怎麽繼續開始研究？”終端問道，但卻是轉達別人的問題。

院長醞釀了一下語氣，道：“我非常遺憾告訴諸位這個不幸的消息，于今日晚間送來的第三代變異體的器官已經呈現出衰竭現象，骨齡比實際年齡大三倍。”

“因為藥劑過敏，變異體出現呼吸不暢，心跳停止等問題，并且在搶救無效後，”他看了一眼已經不在掙紮的零七一五，“已經失去任何意識。”

皮下拿一根特殊材質的針讓他方便了不少。

“三十秒之後，生命體征完全消失。”院長的語氣是如此平淡無波，“好在數據已經全部複制完成，之後可以通過模拟體進行實驗。”

終端只負責記錄和傳輸，至于對方到底是怎麽死的，與它并沒有任何關系。

然後終端又道：“還有一件事，有您的郵件。”

院長摘下手套，“什麽？”

“是軍部的拜訪申請函，請問您要像以往一樣拒絕嗎？”

院長嗯了一聲。

“內容和從前沒有區別，為了了解研究院，增加彼此的互信和合作，感謝研究院的貢獻。”終端忠誠地複述着郵件的內容，詳細無比，“落款是楚銳元帥。請您确認删除。”

它說之後又測量了一下院長的狀态。

廖謹終于擺脫了那種仿佛已經入土了的人的毫無起伏變動的情緒狀态。

“請您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