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油枯

油枯

蘇小寒,歷史上第一位哥兒講師、後世農學院課本第一章必提的大人物、無數農學生的偶像,全國最負盛名的三大農學院都擺放着他的雕像,流芳百世四個字用來形容他簡直再适合不過。

但未來的大人物,此刻還在為一盆小小的無花果發愁。

“相公,這樣能行嗎?”

蘇小寒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木盆,有點擔憂。

無花果的種子實在太小了,他總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弄壞了種子。

秦子楚摸摸他的腦袋,好笑道:“怎麽不行?小寒做事最穩妥了。”

蘇小寒笑,“相公就喜歡逗我。”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秦子楚托起蘇小寒的手,拼命誇,“小寒的手最厲害了,簡直能化腐朽為神奇。”

蘇小寒嗔了他一眼,相公越說越誇張了。

“好了好了,”秦子楚認真了些,“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我估摸着二十日吧,應該就能出芽了。”

“二十日,那就是這個月的月底。”

“嗯。”

兩人說話間,有人上門了。

秦子楚和來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對蘇小寒說:“小寒,你們說話,我回屋去了。”

蘇小寒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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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蘇小興成親後頭一回來找蘇小寒,之前他每回來都是趾高氣昂的,可現在還沒進門呢,人已經自覺矮了一截。

蘇小寒已經不是過去的蘇小寒了。

沒了以前的膽小畏縮,眼神變得堅毅自信,看着更好看了。

“小興,進屋坐。”

蘇小興趕緊搖頭,“不用,我來是有事和你說。”

“進屋坐着說吧。”

“……好。”

兩人一塊兒進了屋,蘇小興先和堂屋的二叔二嬸打了個招呼,然後兩人去廚房說話。

蘇小興也沒繞彎,直奔主題,“小寒,我來是為了油枯的事。”

“油枯?”

“嗯,你可能不曉得,自從你家相公教了全村釣魚之後,大家一窩蜂地跑去鎮上買油枯。消息傳出去以後,連隔壁大裏村東溪村的人也一并摻和了進來。”

蘇小寒點頭,并不覺得驚訝。

“你也曉得我婆母那個人,這種事她總是奔在最前頭的,文正手氣也還算不錯,釣上來了一些,我婆母一看也不讓他去做工了,就讓他待在家裏釣魚。”

釣魚這種事也不是光看方法的,都是一樣秦子楚教的,但有些人能釣上來,有些人怎麽都不行。

那種一直釣不上來的慢慢就放棄了,能釣上來的一直堅持着,文正就是其中之一。

“先前相公教的時候就說過,釣魚總歸不是長久之計,自家吃或者短期掙些銀錢可以,但想像魚販子那樣靠這個長期做是很難的,畢竟那些魚販子都幹大半輩子了。”

蘇小興嘆了口氣,成親以後他被婆母折騰到現在,性子也變了不少,很多時候只想着妥協了。

“我也沒法子,我婆母那個人,你要是不依着她,她能把家裏攪翻天,再加上文正就愛聽她的,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蘇小寒點頭。

“本來事情都還算好,家裏總算是清淨了一些,結果前些日子又出了事。”

“魚販子聽說了這個法子,也去鎮上買油枯,他們要的多給的價還高,油坊幹脆就把油枯全給他們了,我們現在都買不着了。”

蘇小寒稍微想想就明白了,魚販子們多半是嫌收村民手裏的魚價格太高,幹脆自己來,把油枯價格擡高估計是想搞壟斷。

壟斷這個詞還是相公教他的。

“那你婆母那邊……”

蘇小興又嘆了口氣,“自然是又開始鬧了,我也是沒法子才來找你的,小寒,你能不能……勻些油枯給我。”

蘇小寒有點為難,“我家油枯是留着日後稻苗用的,也沒有多的。”

“可是你家前陣子不是才買了一車回來。”

“一車也不禁用的,我家十幾畝田的稻苗呢。”

蘇小興脫口而出,“這稻苗用油枯能有什麽用啊,你相公确實很厲害,但種田這事還是別聽他的了,不如,不如勻些給我們用。”

蘇小寒沉默了,他嘴笨,不會說圓融的話,只能沉默。

蘇小興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有答應的意思,不高興道:“小寒,我們可是堂兄弟,你就不能幫我一把麽,你知不知道我在文家過的是什麽日子?”

蘇小寒無奈道:“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沒有多的,再說,再說你家文正釣魚的法子還是我相公教的。”

這話是徹底把蘇小興得罪了。

等人氣沖沖地離開後,孫小山發現不對,趕緊過來,“小寒,你們吵嘴了嗎?”

蘇小寒搖搖頭,其實拒絕了蘇小興他心裏也不太好受。

“怎麽了?”

秦子楚剛好讀書累了出來找小寒。

蘇小寒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了他和孫小山。

“相公,阿爹,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孫小山摸摸他的頭,安慰道:“沒有,咱家确實沒有多餘的油枯,給了他,別家定然也會來要的,到時候咱們拿什麽給呢?”

蘇小寒點頭,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失落。

孫小山看了眼秦子楚,“你們去屋裏說吧,阿爹要做飯了。”

秦子楚點頭,然後拉着蘇小寒回屋去了。

門一關他就道:“小寒做的沒錯。”

蘇小寒有些遲疑,“可是爹以前說過,我們和大伯他們是一家人,現在小興日子過的不好,我是不是應該幫幫他?”

秦子楚抱住他,笑道:“道理是這樣沒錯,但也要分情況。咱家油枯确實不夠用,你都和蘇小興說過了,但他還是要為難你,你拒絕他也是應該的。”

秦子楚低下頭,直視着蘇小寒的眼睛,認真道:“小寒,不是你的錯,是蘇小興先為難你的。”

蘇小寒笑了一下,“相公你說得對,是這樣的。”

“好了不想這個了,咱們說點別的。”

“相公想說什麽?”

“你知道今兒是什麽日子嗎?”

蘇小寒想了一會兒,疑惑道:“端午還早啊,不是端午。”

“是五二零。”

蘇小寒:“?”

“今兒是五月二十啊。”

蘇小寒恍然,原來五二零是這個意思啊。

“相公,五二零怎麽啦?”

“五二零就是我愛你的意思,相當于七夕哦。”

蘇小寒臉紅,“我怎麽沒有聽說過,相公哪裏聽來的啊?”

“書裏說的。”

“那,那我們要做什麽啊?”

秦子楚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摸出一個雕好的木頭,“我送給小寒的五二零禮物。”

蘇小寒欣喜地接過去,仔細看了一會兒,疑惑道:“相公,這是一把小勺子嗎?”

秦子楚:“……”

明明是玫瑰花木簪,哪裏像小勺子了?

蘇小寒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啊,那是什麽呀?”

秦子楚幽幽道:“你不覺得它像一朵花麽?”

蘇小寒:“……”

花?

“這種花名叫玫瑰花,是愛情的象征呢。”

蘇小寒慌了一下,“仔細看的話确實是一朵花,相公好厲害哦。”

秦子楚:“…………”

“相公,這是一根木簪吧,你替我簪上好不好?”

“好。”

給小寒簪上以後,秦子楚才發現自己這朵花做的太大了,小寒頭小臉小,這看着也太突兀了些。

幸虧小寒長得美,要是戴在別人頭上指定沒法看。

“好看嗎相公?”

秦子楚不好意思道:“我做的太大了些,幸虧小寒長得好看,不然真就毀了。”

蘇小寒趴在鏡子前左看右看,高興道:“好看呀,我很喜歡的。”

秦子楚知道小寒對自己有濾鏡,他就是真做把小勺子小寒肯定也說喜歡。

“小寒,這個就別戴出去了,下回我再給你做個別的。”

“好。”

秦子楚:“……”

蘇小寒趕緊道:“不是說相公做的不好,是……這個有一點點大,戴出去我,我怕丢了。”

秦子楚不說話。

蘇小寒拉起秦子楚的衣袖晃了晃,軟聲道:“相公,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子楚笑,“相公逗你的,确實大了些,下回我畫樣子,小寒教我做好不好?”

“好啊。”

之後就如秦子楚說的那樣,村裏好幾家都找上來想要油枯,但蘇仁和孫小山都沒答應。

于是村裏人對蘇家的态度迅速冷了下來。

文家的和方嬸子這樣本就和蘇家不和的便混在其中說了不少蘇家的壞話。

不過蘇仁和孫小山并不在意,他們早就看清了,只要自己一家四口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旁人一概不用在意。

不過理兒雖是這個理兒,但人心不可防。

晚上吃飯的時候,蘇仁嚴肅道:“馬上就到月底,地裏的麥子到了收成的時候,這幾日我去看過好幾回,長勢十分不錯,咱們警醒着些,別讓人給糟蹋了。”

孫小山皺眉,“應該不至于吧,村裏人的帆布還是從咱家扯的,沒道理因為油枯這點小事就做這種缺德事吧。”

“還是防着些好,我這心裏總覺得不太踏實。”

秦子楚點頭,“阿爹,爹說的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無。”

孫小山嘆了口氣,“倒也是,那一會兒我就過去瞧一眼。”

蘇小寒主動道:“阿爹,我和你一道去。”

“好。”

吃過晚飯後,蘇仁繼續去做木活,他手裏的單子已經沒剩幾家了,就想着這幾日趕着做完月底好忙麥子收成的事。

秦子楚回屋繼續讀書。

孫小山心裏擔憂,所以一路都走的飛快,也顧不上和蘇小寒說話。

不知道他們是運氣好還是不好,剛拐過彎就遠遠地瞧見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

孫小山當即大喊一聲,“什麽人?!”

同時加快了腳步跑過去。

那道黑影吓了一跳,一個趔趄差點栽進地裏去,但那人反應也快,爬起來就一個彎腰鑽進了隔壁的麥田,借着麥子的掩護溜了。

孫小山氣的罵了一句。

蘇小寒在四周轉了一圈,搖頭道:“阿爹,人已經跑了。”

“小寒,你剛才可有看清是誰?”

“沒有,天色太黑了。”

孫小山急喘了幾口氣,無奈道:“罷了,看不看清也沒什麽要緊,總歸是有人打上咱家的主意了。”

“幸虧咱們今兒來了。”

“嗯。”

兩人繞了幾圈仔細檢查過,發現麥子并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便暫時放下了心。

“左右也沒幾日了,咱們這幾日多跑幾趟。”

“好。”

檢查完以後,孫小山對蘇小寒說:“小寒,你去找村長說下剛才的事,阿爹在這裏守着。”

“好,我去了就回來換阿爹。”

孫小山拍拍他的肩,笑道:“這大晚上的你在這裏我不放心,去了村長家你就回去吧,讓你爹後半夜來替我。”

“阿爹,還是我陪你吧,你一人留在這裏我也不放心。”

孫小山又勸了幾句,見拗不過小寒,便答應了。

“那你記得回去和你爹還有小秦說一聲。”

“知道了。”

蘇小寒說完就走了,因為擔心阿爹,所以他一路都是跑着去的。

村長看見蘇小寒驚了一下,“小寒,出什麽事了,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蘇小寒快速把剛才的事說了,他沒說為什麽天黑了還要去看麥子,但村長稍微一想就清楚了。

作為這波釣魚受益最大的一家,再加上秦子楚和蘇小寒還給他們送過魚,所以村長對蘇家倒是還好。

現在一聽蘇小寒說的便氣憤道:“你們可有看清楚,到底是誰在做這等腌臜事?”

蘇小寒搖頭,“他跑的快,沒看清。”

“這幾日你們看的緊些,明兒我也去和大家夥說一聲,都是一個村的鄉親,這種事誰要是做了那就是真真的下作。”

“不過你們也別太着急,離着收成也沒幾日了,只要警醒些應該沒大礙的,我也會替你們盯着。”

蘇小寒點頭,“多謝村長。”

村長擺擺手,“行了不早了,趕快回去吧。”

蘇小寒回去就把事情告訴了蘇仁和秦子楚。

蘇仁這下徹底坐不住了,這幾畝地的小麥去年冬天就下地了,忙活大半年要是這個收成的節骨眼上讓人毀了,他得氣死。

關鍵是還有官家的糧稅要交呢,這可不是說笑的。

秦子楚給蘇小寒倒了杯水,關切道:“小寒是不是吓到了?”

蘇小寒點頭,他長這麽大還從來沒遇上這種事。

“小寒別怕,一會兒我和你一塊兒去,讓阿爹回來歇着。”

蘇仁搖頭,“不成,你夜裏不睡覺白日裏怎麽讀書?”

“沒事的爹,就這幾日的事,等咱家的麥子收成就好了。”

蘇仁想的比較長遠,“麥子收完了還有稻子,怕是一直要這麽提心吊膽了。”

秦子楚笑,“不會的爹,事情會有轉機的。”

蘇仁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道:“會嗎?”

“會的爹。”

蘇仁嘆了口氣,并沒有把哥婿的保證放在心上,只當他在安慰自己。

蘇小寒道:“爹,你今日別忙活了,快去歇着吧,只要不誤了工期就沒事的。”

蘇仁搖頭,“我哪裏睡得着,你們去吧,我再做會兒。”

後來還是兩人好說歹說,秦子楚又再三保證沒事,蘇仁才回屋去歇着。

“爹和阿爹忙了這麽久,已經很累了,相公也是。”

要不是蘇小寒一個人看不住,他都想讓他們全在家裏睡覺了。

秦子楚故意逗他,“小寒你想不想試試在田裏頭做那種事,相公多帶件衣裳好不好,小寒皮膚太嫩,萬一磨破了……”

蘇小寒羞的耳根一片通紅,“相公,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想着那種事呢?”

秦子楚笑,“我想試一回,小寒就依了我吧。”

說着他還真去屋裏拿了兩件衣裳。

蘇小寒:“……”

他連看那兩件衣裳的勇氣都沒有,滿腦子都是相公和自己在野地裏那什麽的畫面。

見他的注意力被自己成功轉走,秦子楚這才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真要在野地裏做那檔子事,蘇小寒準得弄得渾身都是傷不可,他才舍不得呢。

而且秦子楚也沒有這種癖好。

去地裏的一路上,蘇小寒渾身都是熱的,越往前走心跳的越快。

孫小山朝他們招招手,然後疑惑道:“小寒你怎麽了,是不是跑太急了,怎的臉紅成這樣?”

蘇小寒側了側身子,把自己的臉藏起來,語氣也藏着一絲心虛,“沒有,阿爹,我沒事。”

孫小山也沒太在意,他看着秦子楚道:“小秦你怎麽也來了?”

秦子楚看了眼蘇小寒,笑道:“阿爹忙了一日也累了,快回去歇着吧,這裏我和小寒看着就行。”

“那怎麽成,你白日裏還要讀書的。”

“耽誤幾日沒事的,我和小寒年輕,幾日不睡沒事,但阿爹還是要注意些身子。”

“不……”

秦子楚小聲道:“阿爹,小寒會擔心的。”

孫小山拗不過他們,只好應了,“那你們自己小心些,遇事先保住自己。”

“沒事的,只敢在背地裏偷偷摸摸搞小動作的人明面上多半怯懦的很,不用太擔心。”

“嗯。”

等孫小山離開後,秦子楚把帶來的兩張小凳子放下,然後拉着蘇小寒坐下。

蘇小寒悄悄地往邊上挪了一點點。

靠相公太近,他緊張的沒辦法呼吸了。

秦子楚好笑道:“小寒是嫌棄相公嗎?”

蘇小寒拼命搖頭,“不是的。”

秦子楚一把攬住他纖瘦的腰肢,欺近,“那就坐近一些,夜裏風涼,相公替小寒擋擋風啊。”

蘇小寒緊緊地盯着秦子楚,一雙大眼睛像是蒙着一層水汽一般。

欲說還休。

含情脈脈。

秦子楚渾身的血液瘋狂往下流竄。

他趕緊松開懷裏的人,不自然道:“小寒乖乖的,相公剛才是哄你的。”

蘇小寒愣了一會兒才哦了一聲。

察覺到自己剛才竟有一絲失望,蘇小寒吓了一跳,他膽子居然這般大了嗎?

還是說他想和相公親近,連場合都無所謂了?

秦子楚笑眯眯地湊過來,“小寒莫不是失望了?”

蘇小寒渾身寫着兩個大字:心虛。

秦子楚認真了些,他把蘇小寒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讓他靠在自己懷裏,緩緩道:“我也想和小寒親近,但這裏不是合适的場合,我不願這樣對小寒。”

蘇小寒十分動容,“相公……”

秦子楚又開始不正經,“等這事了結了相公會好好補償小寒的。”

蘇小寒:“……”

秦子楚把衣裳展開裹在蘇小寒身上,“夜裏寒涼,小寒別凍着了。”

相愛的兩人待在一起,好像連環境粗糙的野地都變成了花前月下,別有一番滋味。

蘇小寒靠在秦子楚懷裏暖烘烘的,沒一會兒就開始打瞌睡。

“小寒,困的話就睡吧。”

“不可以睡。”

蘇小寒時刻記着,他來這裏可不是睡覺的。

但他生活一向規律,這個時間眼皮子真的很難撐得住。

“那小寒先睡,等會兒我叫你起來。”

“那我睡一個時辰,相公一定要叫我。”

最後幾個字幾近夢呓。

小寒睡着了。

秦子楚笑着親親他的額頭,然後替他把衣裳裹緊了些。

“辛苦了小寒。”

小寒在秦子楚懷裏蹭了蹭,喃喃了一句相公。

秦子楚嗯了一聲。

收到回應,小寒似乎睡得更安心了。

秦子楚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

夜裏的思路好像格外清晰,他把白日裏看過的書溫習了一遍加深印象,感覺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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