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人生方向

人生方向

上回摸底測試的結果出來了，學生們全都坐在課室裏等待宣布結果。

秦子楚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片刻後身邊坐了一個人，是莊學禮。

“莊兄。”

莊學禮點點頭，“秦兄。”

本來以為對方和上次一樣不會多說什麽，結果他居然主動問道：“秦兄，外頭有個木制的……”

莊學禮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該怎麽形容那個東西。

秦子楚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自行車，準備解釋一番，但還沒等他開口外面就呼啦進來幾個人。

打頭的那位秦子楚還記得，就是那位董兄。

“外面那木頭玩意兒瞧着頗為怪異，董兄可有見過？”

董兄搖頭，“我方才看過，做工還是很精巧的，怕是哪位夫子的東西。”

“該不會是翟夫子的吧，他不就喜歡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麽？”

董兄臉色立刻變了，“一個木頭做的玩意兒能有什麽用，他一個做夫子的不研究學問整日裏胡搞，山長怎麽還留着他？”

“就是，還是孫夫子好，真羨慕董兄能跟着孫夫子。”

秦子楚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也無意和他們解釋自行車的用途，笑了笑只當沒聽見。

“秦兄，那東西你瞧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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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學禮看着秦子楚，眼神十分認真。

“瞧見了。”

“你也同他們一樣，覺得翟夫子弄這東西是在胡搞麽？”

顯然他也默認了自行車是翟夫子的。

秦子楚搖頭，“自然不是。”

莊學禮眼睛一亮，然後就聽秦子楚繼續道：“因為那東西是我的。”

莊學禮：“？？？”

“你，你的？”

“是啊，那東西叫自行車，人坐在上面可以騎動，我方才就是這麽來的呀。”

莊學禮：“！！！”

秦子楚頭一次看到他這張面癱臉露出震驚的神色。

“秦兄！”

這聲“秦兄”也完全不像之前那樣平淡，而是飽含複雜的情緒。

不過秦子楚也能理解，這個時代的車都是推着或拉着走的，自行車的出現不亞于一顆小炸彈。

“今日下學的時候我騎給莊兄瞧瞧。”

莊學禮瘋狂點頭，“秦兄家住何方，今日我可以登門拜訪麽？”

秦子楚：“……”

兄臺你是不是變得太快了些。

有夫子進來了，課室裏立刻安靜下來。

夫子點了三個人出去，那三個人臉上沒什麽特殊的表情，就這麽出去了。

過會兒其中一個人再次回到了課室。

秦子楚疑惑道：“他怎麽又回來了？”

要是之前莊學禮肯定懶得搭理，但這會兒不同了，他非但給解釋了，還十分熱情。

“夫子和學生之間是雙向選擇，他回來想必是未和夫子達成共識，等後頭所有夫子選完他再從有名額的夫子中間選一位。”

秦子楚懂了。

那頭的對話也證實了莊學禮說的話。

“李兄，你為何又回來了？”

那位李兄苦笑了一下，“你又不是不曉得，我一心想進孫夫子的課室。”

董兄嗤笑了一聲，“等輪到你孫夫子那兒早就選滿了。”

李兄再次苦笑，董兄話說的難聽，但也是事實。

他只是想碰碰運氣罷了。

接下來又有幾個夫子過來領人，被領走的學生都沒再回來。

“孫夫子來了。”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整個課室都沸騰起來。

只除了秦子楚和莊學禮。

秦子楚小聲道：“莊兄，你不想跟着孫夫子麽？”

“不想。”莊學禮說的果斷，“我在等翟夫子。”

秦子楚有些驚訝，聽多了董兄那群人的話，乍一聽見有人沖着翟夫子來他還真有些不适應。

不過他私心裏其實也更偏向于翟夫子。

孫英悟對課室裏衆多期待的視線習以為常，他看都沒看一眼，直接點了兩個名字。

秦子楚特地聽了一下，這兩個名字裏都沒有姓董的。

第三個應該就是了吧，他默默想。

然而孫英悟張口，卻報出了他的名字。

“秦子楚。”

秦子楚愣住。

莊學禮推了他一把，“叫你呢快去。”

這會兒課室裏尤為安靜，莊學禮這句小聲的催促便顯得有些突兀。

孫英悟視線移到秦子楚臉上，點點頭，似乎對他的模樣十分滿意。

“你們三個跟我過來。”

董兄噌地站起身，不可置信道：“孫夫子，為何是他們，為何沒有我？”

孫英悟皺眉，“你叫什麽名兒？”

“董明安。”

孫英悟想了一下，誠實道：“你的學問不夠，來我這裏跟不上進度。”

董明安：“……”

孫英悟說完就走。

秦子楚也顧不上疑惑了，趕緊邁開腿跟上去。

孫英悟帶着三人去了走廊盡頭的一間課室，他也沒問三人的意願，直接翻開書開始講課。

大概是因為想進他課室的學生太多，他默認了他們的态度。

秦子楚往旁邊看了一眼，和他一起來的兩位确實都很興奮，捧着書一臉的虔誠。

他猶豫了片刻，然後舉起手。

孫英悟也沒生氣，“何事？”

秦子楚鼓足勇氣道：“孫夫子，我可以回課室麽？”

孫英悟：“？”

旁邊兩位先是震驚，反應過來後便拿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瘋了吧，這可是孫夫子啊。

孫英悟皺眉道：“你可知道你這話意味着什麽？”

“知道。”

“所以你不願留在我的課室？”

秦子楚硬着頭皮道：“對不起孫夫子，學生心中已有屬意的夫子。”

“誰？”

“翟，翟夫子。”

旁邊兩位已經不是看傻子的眼神了，那是看神經病的眼神。

課室裏安靜了片刻。

孫英悟移開視線，冷聲道：“你出去吧。”

“多謝孫夫子。”

秦子楚趕緊跑了。

可以想見，課室裏那幫人見到他回來是什麽表情，秦子楚感覺自己都快被他們盯出窟窿來了。

莊學禮一臉呆滞，“你是不是去解手跑錯地方了？”

秦子楚搖頭，“不是，我也想跟着翟夫子，剛才沒來得及和你說。”

莊學禮眼睛一亮，“秦兄，從今日開始，你便是我莊學禮最好的朋友了。”

秦子楚：“……”

有這麽誇張麽？

剛才那位李兄語氣複雜道：“兄臺，你為何又回來了？”

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別人卻不想要，這感覺實在太糟了。

秦子楚笑笑，“我這人天生懶散，怕到時候日日惹孫夫子生氣。”

董兄嗤了一聲，“沒出息。”

秦子楚當沒聽見。

“那兄臺想進哪位夫子的課室呢？”

“翟夫子。”

三字一出，大家臉上立刻露出怪異的神色，和剛才孫夫子課室裏那兩位一模一樣。

“是誰想進我的課室啊？”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懶散的聲音。

莊學禮迅速坐直了身子向外看去。

翟谷秋往課室裏看了一眼，笑眯眯道：“方才誰說想進我的課室的？”

李兄指了指秦子楚，“他。”

“哦？”翟谷秋看過來，“你叫什麽名字？”

“秦子楚。”

翟谷秋笑了，“巧了，我正想找你呢。”

今年運氣真不錯，看上的種子選手居然也選了自己。

不過他記得孫老頭好像也選了他吧？

“為何不想去孫夫子那兒？”

秦子楚還是剛才的理由。

翟谷秋也沒說什麽，只點了點頭，“還有一位，莊學禮，在麽？”

莊學禮立刻起身，眼含激動地看着他。

“你想進我的課室麽？”

“想。”

翟谷秋笑容更深，他今年這運氣可真是絕了。

“你們兩個跟我來。”

等秦子楚和莊學禮出去後，其他人面面相觑，實在不敢想象居然還有人哭着喊着要跟着翟夫子的。

其中一位剛剛還拒絕了孫夫子。

簡直荒唐。

進了課室後，翟谷秋懶散地坐下，兩只眼睛跟沒睡醒似的。

“說說看，你們兩個為何要來我這兒。”

莊學禮恭敬道：“回夫子的話，我自小就對兵書兵法感興趣，其實我并不想做文官，我想做武官。”

翟谷秋掀起眼皮頗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你這個情況倒的确只能來我這兒。”

“你呢？”

秦子楚簡單直接，“回夫子，外頭那輛自行車是我騎來的。”

翟谷秋頓了一下，然後睜大了眼睛，“什麽自行車？”

“就是外頭那個木頭做的車子。”

翟谷秋噌地站起身，“走，瞧瞧去。”

哪裏還有半點沒睡醒的樣兒？

三人一塊去了秦子楚放自行車的地方，看得出來位置有所變動，但好在大家只是好奇，沒人偷。

不過如今整個府縣就這一輛，也不怕人偷。

秦子楚蹲下身去，摸出鑰匙打開了小鎖。

翟谷秋和莊學禮四只眼睛跟着他的手動。

秦子楚擡腳跨上去，熟練地騎了兩圈。

翟谷秋：“！！！”

莊學禮：“！！！”

“秦兄！！！”

莊學禮就差給秦子楚跪下了。

翟谷秋畢竟是個夫子，還算穩得住，“這東西是你自己做的？”

“也不全是，我爹是木匠。”

他是故意的，自行車畢竟不是他發明的，直接點頭實在不好意思，所以他把蘇仁拉出來，給兩人留出豐富的想象空間。

“秦子楚，你這車究竟是何原理，為何不倒呢？”

秦子楚簡單說了幾句，翟谷秋點頭，“神奇，實在是神奇。”

下午下學的時候，秦子楚意料之內的遭到了圍觀。

莊學禮簡直比秦子楚自己還要緊張，但凡有人想伸手摸一把自行車都會被他怼回去。

“摸什麽摸，把你髒手拿開。”

“想要的話去秦兄家買，這個不許碰。”

“這叫自行車，騎上就能走，你看不懂不要亂說。”

周圍一圈人被莊學禮怼了個遍。

董明安輕飄飄來了一句：“難怪死活要進翟夫子的課室，和他一樣不務正業。”

莊學禮眼睛一瞪，“你倒是務正業，孫夫子要你了嗎？”

董明安：“……”

是的孫夫子還是沒要他，秦子楚離開後孫夫子又回到了課室，把先前那位李兄給帶走了。

這對董明安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先前圍着他的那幾位雖然沒說什麽，但态度上明顯不如先前了。

“你說什麽？”

秦子楚趕緊把莊學禮拉開，“算了算了，咱不和他計較啊。”

董明安：“……”

“選了翟夫子，我看你們這輩子是別想摸到京城的地界了，也就趁這會兒還能嘴硬幾句。”

秦子楚故意裝聽不懂，“京城的地界有什麽難摸的，你是不會走路嗎？”

董明安氣的瞪了他一眼。

秦子楚懶得搭理他，提聲道：“勞煩各位兄臺讓出一條路來，讓我的車出去。”

大家都想看看他這車到底是怎麽動的，聞言很配合就分散開了。

秦子楚一直把車推出了書院的大門。

“你這車不會就是個擺設吧，推在手裏走？”

董明安簡直陰魂不散。

秦子楚理都沒理他，“莊兄，我們走吧。”

莊學禮腳步頓了一下，“你騎着吧，我跟在你後頭跑。”

“這樣不好吧？”

“難不成你還想聽董明安說那些涼飕飕的話？”

那倒也是。

秦子楚點頭，“成，那我騎慢一些。”

“嗯。”

他一跨上去莊學禮眼睛就亮了，這神奇的自行車他看一百遍都不會膩。

秦子楚熟練地踩着腳踏把車騎了出去，只見剛才瞧着還笨笨呆呆的家夥突然跟有了生命似的往前滾動。

一眨眼的功夫就出去了好長一段路，連身高腿長的莊學禮都跟的越來越吃力。

後面那些人直接看呆了，包括董明安。

有人口水流出來了都不知道。

秦子楚慢慢把速度降下來，笑着對身後的莊學禮道：“對不住啊莊兄，方才我是騎給他們看的，辛苦你了。”

莊學禮一邊喘着氣一邊道：“不，不妨事，你繼續騎，我跑快一些。”

秦子楚看他累成這樣，哪裏還能繼續騎，他從車上下來，“我們一塊兒走吧。”

這一趟回去就多花了些時間，到家的時候遠遠地便看到秦子勝蹲在門口。

“勝兒。”

秦子勝立刻起身，然後朝着家裏大喊了一聲，“小寒哥哥，哥哥回來啦，還帶了個男人回來。”

秦子楚：“……”

家裏的蘇小寒：“……”

秦子楚把自行車交給莊學禮，自己快步走到秦子勝面前。

莊學禮小心翼翼地握着把手，仿佛怕力道大了能給捏壞似的。

“胡說什麽呢，這是你哥哥的同窗，叫莊哥哥。”

秦子勝摸摸被敲的腦門兒，乖巧地喊了一聲莊哥哥。

莊學禮應了一聲，客氣道：“叨擾了。”

蘇小寒從門裏出來，笑道：“相公你回來啦。”

秦子楚又給他介紹了一下，莊學禮又說了一句叨擾了。

“沒關系的，相公的朋友就是我們家的貴客，快請進吧，今兒在家裏吃飯如何？”

莊學禮搖頭，“不了不了，第一回登門沒帶禮還要吃飯，實在太失禮了。”

秦子楚笑道：“沒事，我家不在意這個。”

最後莊學禮還是留下吃飯了，因為秦子楚手裏的圖紙實在太多了，他看的眼花缭亂。

“秦兄，不曉得你對兵器有沒有什麽研究？”

秦子楚随口道：“機關術麽？”

莊學禮眼睛發亮，他就知道秦兄不會讓他失望的。

“對，就是機關術。”

秦子楚随手拿了張紙，刷刷幾筆畫出了連弩。

莊學禮驚嘆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連弩麽？”

秦子楚點頭。

“我在書上瞧見過，但一直未找到圖冊，秦兄你是怎麽知道的？”

秦子楚随口胡謅，“忘記哪本書上寫的了。”

莊學禮眼神裏滿是崇拜，“定然是因為秦兄讀過的書太多了才一時想不起。”

秦子楚幹笑了一聲，“可，可能吧。”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秦子勝來敲門了，“哥哥，莊哥哥，吃飯了。”

秦子楚過去把門打開，“知道了。”

秦子勝眼尖地看到桌上的圖紙，好奇道：“哥哥，這是什麽呀？”

莊學禮幫着答了，“這是連弩，你哥哥畫的。”

“連弩是什麽呀？”

“一種武器，傳說一弩十箭，威力無窮，戰場上用的。”

“哇！”秦子勝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圖紙，“聽起來好厲害啊。”

秦子楚看了他一眼，新奇道：“你對這個感興趣？”

他一直記着幫秦子勝找人生方向的事呢。

秦子勝連連點頭，“對呀對呀，聽起來好威風哦。”

秦子楚哭笑不得，“這可不是光威風的，戰場上刀劍無眼，誰要是能做出殺傷力大的武器，誰的贏面就更大，戰争的輸贏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哥哥，我可以學這個嗎？”

秦子楚：“……”

不會就這麽找到了吧？

莊學禮問了一句，“你讀過兵書麽？”

秦子勝搖頭，“兵書是什麽，裏頭有講這個武器嗎？”

“兵書是講用兵作戰的，兵器自然也有涉獵。”

秦子勝立刻道：“哥哥，我想看兵書。”

秦子楚笑了，“好啊，改明兒帶你去買幾本。”

“不用，我那兒有好多，我還做了注解，你可以先看我的。”

秦子勝歡呼一聲，“多謝莊哥哥！”

“小事一樁。”

秦子勝高興地跑去和蘇小寒孫小山說這事兒了。

秦子楚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