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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謝秋光走後,祁搖枝渾渾噩噩了半晌方才起身。

天上星子隐隐,夜藍如水,已經快要天亮了。

他房間中被衾已冷,全然不似曾有人來過的模樣。

祁搖枝探下身從床底把木箱拖了出來,将清心丹咽了兩顆下去。

現在毫無感覺,就是不知道到時候發熱,清心丹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現在倒是不熱了,還有些冷。祁搖枝躺在床上抖開被褥給自己蓋好。

如同做夢一般。

心髒還一下一下跳得很歡快,想起來謝秋光說過的話他都還有些臉熱。

他在床上躺了半晌,方才發覺自己的面具不知何時被人揭了。

謝秋光離去之時的神情還如在眼前,祁搖枝幽幽嘆了口氣,心口還是悶悶的。

床上休息了片刻,等到村裏的雄雞打鳴,驢馬咴咴之時祁搖枝就爬起來了。

他對魅魔也不太了解,得進城買些書看看有無應對之法。

若是昨天晚上那樣再來一遭,當真是承受不住的。

天才将将亮,就有人尋了過來。

祁搖枝聽見人聲,急急應了一聲,将那面具仔細地貼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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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等在竹籬笆外。村子裏白霧朦胧,天空中紛飛着細小的黑雪。

祁搖枝伸手去接,指腹輕輕一撚,黑雪化為了齑粉。

“許道長,清水城中出事了!現下四處都人心惶惶,城北宋家一夜之間都被屠滿門,陰陰鬼氣缭繞。城主懷疑是妖邪作祟,要城裏的修士都過去看看。”

背着藥簍的村民和祁搖枝說話,還有兩人焦急地往祁搖枝身後探,似乎是在找什麽。

“怎麽回事?”祁搖枝暗暗吸了口氣,這恐怕不是個簡單的事情了。

清水城宋家他是知道的,原先從小遙州遷來的。

垚水花神因為因緣際會和一姓宋的男子結合,誕下一子一女,便成了宋家先祖。

因為有神女的血脈,宋氏的子弟總是較旁人要修行得快些,只是上千年來也沒有人飛升成功過。

随着時間後推,宋氏子弟的血脈不純,神力也愈發稀薄,逐漸落魄了。

小遙州仙門林立,宋氏不過其中之一,但來了賀蘭州這偏遠的西陲之地,宋家便是世家大族了,竟然一夜之間被屠了滿門。

城主相邀,祁搖枝不太想去的。

他若是魔修本還可以喬裝隐匿一番,可他本身就是魔,如今再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嗎?

更何況宋家與仙界淵源不淺,如今被滅門,興許會有天界的仙君下來探查也說不準。

祁搖枝正想推拒,卻聽見一人問道:“昨天那位小謝仙長如今在何處?許道長不如邀他同去,也好有個照應。”

祁搖枝道:“謝仙長一早已經走了,我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這句是實話。

祁搖枝正想着該如何推拒,又見到遠處走來了兩位穿着輕甲的侍衛,手摁在腰間刀上,威風凜凜。

侍衛走到近前,看一眼三位村民,又瞧一眼祁搖枝,嚴肅道:

“想必許半仙已知曉城中發生之事,城主聽說許半仙的奇能,特要我們來請許半仙過去。”

村民早早讓開,衙役一左一右站在祁搖枝面前。

請得很客氣,沒有給人留拒絕的餘地。

祁搖枝微微颔首,高深莫測地點點頭道:“帶路吧。”

祁搖枝向來是個随波逐流的人。

清水城中将城中修士都召去,必定是能者衆多,有人知曉魅魔欲望的緩釋之法也說不定。

祁搖枝之前沒進過內城,并不知曉清水城中竟然繁華如斯。

內城十二門,巍巍高牆上覆琉璃瓦。一路都有穿着輕甲重甲的侍衛把守、巡邏。

偌大議事廳內,已有了不少人,三三兩兩站着或坐着。

乍一看竟有五六十人之多。

城中會喘氣的修士術士,應該都被清水城主請來了。

脖子上帶着佛珠,低聲念咒的佛系;冷面靜立目不斜視的劍修;抱着靈獸聊天的獸修;一臉茫然東張西望的醫修;還有一群叽叽喳喳出門歷練正好趕上趟的仙門弟子。

當然,也有像祁搖枝這樣的坑蒙拐騙混口飯吃的“半仙”和“活神仙”。

一個舉着算命幡的術士看見了祁搖枝,不動聲色地朝他靠近,撫了撫長須,自報家門道:“城北賽神仙。”

祁搖枝禮數周全,拱手道:“城西許半仙。”

在這麽一堆正經修士面前,他們倆一看就十分半吊子。

邊上的符修垂下眼皮看祁搖枝一眼,祁搖枝對他讪讪一笑。

符修挪遠了些。

侍衛還不源源不斷地往裏面帶人,像是要将這議事廳塞滿一般。

還有源源不斷被帶來的。

祁搖枝壓低了聲,問賽神仙知不知道昨天夜裏究竟發生了何事。

賽神仙吹了吹手中的茶盞,呷上一口,咂了咂嘴,道:“昨天夜裏宋府那慘叫聲,當真是凄神寒骨,叫人聞之顫膽。”

有人問道:“你聽見他們痛呼了?那昨天夜裏怎麽沒人施救?”

賽神仙點點頭,徐徐道:“你們且聽我慢慢說。”

“我住處與宋家就隔着兩條街,昨天夜裏聽見男子慘叫,因着宵禁,也沒敢出來看。約莫一刻鐘之後,也就沒了聲。”

“今早看見宋家人齊齊死在了門口。那宋家家主死相最為凄慘,眼睛被剜了,耳朵被割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看見他時,聽說還能喘氣,慘啊。”

紫衣獸修捂住了靈犬毛茸茸的耳朵,咂舌道:“聽起來不像是妖邪作祟,倒像是仇殺。”

“非也非也,”賽神仙放下了手中茶盞,微眯着眼道:“昨天夜裏雖然我沒敢出來,但是巡邏的金吾衛卻是能走動的。”

賽神仙低聲道:“最蹊跷的地方就在此處,宋家位于安寧街中間,不知是被布置了結界還是設下陣法,走了一兩個時辰,也沒能進入宋家大門口。”

穿着校服的仙門弟子微微仰首,看着賽神仙和祁搖枝的眼神裏帶上了些鄙夷,他道:“這有什麽蹊跷,到時候我們一看便知。”

賽神仙并不受旁人影響,說出自己的結論:“結合那尋魔令來看,昨夜應當就是一只厲害的大妖了。”

尋魔令只有一個,清水城中的妖魔卻不止一只。

議事廳內衆人唏噓不已,覺得宋家人死得凄慘。恰在此時,城主走了進來,面容肅穆眉頭緊鎖。

城主叫蕭賓白,是個中年男子,身材敦厚,留有美髯。

一城之主,氣質不可謂不莊重。祁搖枝的目光卻落在他身旁的少年身上。

少年換了一身紋金黑袍,愈發襯得人面冠如玉明秀出塵,清貴無比。

站在蕭賓白身邊,倒是更像掌權者。

祁搖枝看得出神,眸光愣愣。

謝秋光察覺到他的目光,颔首偏開臉,帶着些許怒色。側臉對着祁搖枝,儀态十分孤高。

他還在計較昨夜之事。

明豔如畫的少年這般情态,倒顯得更生動了幾分。

其餘的修士也才将将恍然回神,收回了目光。

這般美貌的少年,修真界也是少有的。

蕭賓白走至議事堂中央,一拱手道:

“多謝諸位仙長前來,宋家被滅門之事實在令人扼腕。此事詭谲,但在謝小仙長的幫助下已有了眉目,但還需各位仙長伸出援手,共同解決此事,為宋家六十三口人讨回公道。蕭某不勝感激!”

衆人沉默了下來。

城主一上來便要人為宋家人讨回公道,自然是響應者寥寥。

恩怨情仇之事本就難以算得清楚明白,更何況還是旁人的恩仇。

倒不是修仙之人冷血,只是種善因得善果,自己要是結了惡緣也要自食苦果。

平白摻和進旁人的愛恨糾葛之中,與修仙之人出塵避世的理念相左。

安靜了片刻,一眉清目秀的佛修出列道:“蕭城主帶貧僧去看看罷,解了因果,也好為宋家人超度。”

“我也留下來,到時候可以看看那陣法究竟有何蹊跷。”少女的聲音脆生生的。

她師兄站在她身邊繃着臉,皺眉道:“既然你要留下,我也不可能一個人走。但師尊有令,我們也不能耽擱太久……”

“知道啦知道啦,大師兄真啰嗦。”少女仰着臉,神情卻是愉悅的。

給沉悶的議事堂帶了幾分生氣。

陸陸續續又有幾人自請留下幫忙,祁搖枝混在沉默的人群之中,準備悄悄離場。

等到動員會到了尾聲,祁搖枝也跟着身旁的賽神仙一同起身,卻聽見蕭賓白緩聲道:“許半仙還請留步。”

祁搖枝的動作一頓。

四面八方都向他投來目光。

謝秋光也掀起眼睫,撩了他一眼。

“早就聽聞許半仙技法高超,未曾前去拜訪。昨日許半仙又收服了千年的藤妖,為民除害,當真是古道熱腸。”

“不敢不敢,昨日藤妖之事,全靠謝小仙君出力。”祁搖枝感受到謝秋光涼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許半仙實在太過謙虛。”蕭賓白嘆了口氣,“我也能懂許半仙的顧慮,只是宋家的事情實在棘手,若有許半仙留下相助,定能盡早查出真兇。”

祁搖枝覺得蕭城主不是真的懂,但是此情此景,确實也很難說出拒絕的話來。

“蕭某代宋家六十三口孤魂謝過許半仙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蕭賓白的語氣懇切。

雖然是道謝,但是聽起來倒是有些陰森森的。

祁搖枝還未回話,邊上的賽神仙就搶先道:“蕭城主這是說的什麽話!就算沒有酬金,我和許賢弟也會自請幫忙的。”

“如此血海冤仇,自然是要揪住真兇,叫那惡人血債血償。”賽神仙一臉大義凜然。

頂着衆人悠悠的目光,祁搖枝道:“承蒙錯愛,許某有心幫忙,但實不相瞞,家中瑣事繁多,我家夫人已經快兩月沒了音訊……”

蕭賓白皺眉打斷,道:“無需顧慮,待到宋家的事情解決,清水城也會竭力助你尋找夫人。”

意思是非要他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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