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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抱歉,故人相逢喜不自勝,難免耽擱了些時間,讓諸位久等了。”狼十五并不惱,禮數十分周全的模樣。

只是一只大妖這種作态,到底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他還又對沈瓊笑了一下,道:“阿玉,出去之後我們再慢慢細說,‘再續前緣’。”

雖然狼十五話說得陰陽怪氣,但沈瓊只是撩了他一眼,并未回話,他也想能早些出去。

狼十九卻是隐忍多時終于爆發。

他擡起臉,紅着眼睛忿忿看了一眼狼十五,又看了一眼沈瓊,問道;“當年的事情明明不是我一個人的錯,你為什麽只怪我……”

聲音之中竟然還帶着哭腔。

他全然把剛才兩人的争吵當成打情罵俏。

沈瓊看他的眼神非常直白,又有厭煩又有無奈,道:“狼十九,你還是沒斷奶的孩子麽?多少年了沒有一點長進。”

匡安平還是第一次見沈瓊這般說話,應該是真的很不耐煩了。

狼十五哈哈大笑起來,又有些陰郁癫狂的神色,道:“十九,你當真以為他喜歡過你?當了多少年蠢貨,好歹要聰明一回。”

沈瓊并不說話,狼十九咬緊了牙,額上青筋跳動。

但凡是沒有腦子他也反應過來了,狼十五剛才是故意在激他。

狼十五笑得張狂得意,帶着衆人往前走,最終在曾經宴飲過的溶洞之中停下。

困了人面狼上百年的法陣,看起來竟然和其他的岩壁沒有半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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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狼十五上前之時,原本黯淡的符文才隐隐顯出光芒。

石壁瞬時變得通體碧綠如玉,法陣的光芒漸亮,靈力流轉的速度也加快。

終于可以從千洞窟中出去,匡安平甚至拽住了沈瓊的衣袖,眼眶微濕,激動之情難以言表。

然後他就眼睜睜的看着,狼十五猛然使出一掌,将那原本發光的石壁擊了個粉碎。

法陣的載體被破壞,自然是沒有出去的希望了。

石塊轟隆隆砸下,塵土飛揚,狼十五轉過身來,對沈瓊彎唇一笑,道:“小狐貍,我做得好麽?”

沈瓊的臉色終于黑沉下來,飛身向狼十五,怒喝道:“你找死。”

狼十五大笑起來,那石壁裂開,後面倒是顯出了一道極刺眼的光亮。

奇異絢爛的光芒交織襲來,吞噬了視線之中一切可以看見的東西。

再能看清的時候,周遭已然變了樣子。

方才謝秋光還握着他的手,此刻卻只剩下了祁搖枝一個人。

鉛雲蔽空,茫茫四野皆是風雨欲來之勢。

這場景好像有些熟悉,是那時候騎馬趕路時遇到的草原。

空氣之中還彌漫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腿如同鉛一般,沉沉地邁不動步子。

曠野的大風刮過,那草葉子就胡亂地撲在臉上。

祁搖枝這才發現好像自己又是不能動彈了,是同那次沉進秀秀身體裏一樣的感覺。

心髒沉重的跳動,牙關緊咬,無一不展示着身體主人此刻的沉痛與哀恸。

但是他現在是在誰的身體之中呢?

身體主人的姿勢好像有些奇怪。

直至這身體仰起了脖頸,長長的一聲悲鳴,祁搖枝方才察覺到自己此刻應該不是在人的身上。

叫聲好像是狐貍。

那應該是……沈瓊仙君?

祁搖枝也不太能确定。

風霜撲滿面,直至狐貍低下頭,祁搖枝才發現屍橫遍野。

鮮紅的血液将土壤和草莖都浸成深色,狐貍的屍體鋪了滿地。有些狐貍被咬斷了脖頸,鮮紅的血肉翻出來,染紅了原本白茸茸的皮毛。

離“它”最近的一只白狐倒在了地上,尾巴處的長毛被鮮血濕成了幾绺。

“你還是恨我誤殺了你的族人,是不是?”

溶洞之中狼十九的問話,此時在風聲中赫然清晰了許多。

若這些都是狼十九誤殺的……他能問出那樣的話來,也的确太沒心沒肺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狐貍倒在地上,沉沉閉上了眼睛。

小狐貍暈過去了,祁搖枝的意識卻清晰。

眼前一片深紅的顏色,身體一下一下痙攣抽搐的感覺,都在宣告着身體主人生命的流逝。

或許因為閉着眼,聽覺也敏感了許多。

不遠處,那半人高的草叢之中有什麽東西在簌簌動着,是與狂風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像是獸族的腳步聲,而是有三四個人往這邊走來。

“師兄師兄,你看這是什麽!”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稚氣,還有些熟悉。

她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後,倒吸了一口涼氣,失落喃喃道:“這些小狐貍都死了,師兄,它們好可憐,要是我們早些來就好了……”

還不待少女口中的師兄說話,另一個少年就涼涼開了口:“來早了有什麽用,你又打不贏人面狼。你若是真在這裏,說不定地上還多你一具屍體。”

還在狐貍身體中的祁搖枝暗暗吸了一口涼氣,祝熒真是從小就十分老成,說話也是如此的老辣直接。

祝清雪那時候年紀還小,吵架拌嘴是鬥不贏祝熒的。

她一般是撇撇嘴,帶着怒意橫祝熒一眼,而後拖長了聲音,喊道:“師兄——”

略顯得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在草叢之中響起,似乎是檢查完了狐貍的傷口,那人輕嘆了一聲。

“這些靈狐确實是都死了,只有這它還活着,但可能也活不長了。”一只手在小狐貍顫抖的身軀上摸了摸。

草色之間聚集靈光點點,流風之中也凝出幾縷瑩色,朝小狐貍的傷口湧去。

傷口雖然能夠愈合,但是狐貍瘦小的身體仍是抽動不止。

狐貍沉沉地睜開了眼皮,祁搖枝看見祝清雪很難過地蹲在一邊,烏黑的眼眸裏流露出哀傷,淺藍的裙擺上也染了血跡。

祝清雪巴巴道:“小狐貍看起來還是好痛,師兄,我們帶它回去,好不好?禦獸峰的師姐肯定會喜歡它。”

祝熒皺皺眉,道:“祝清雪,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給人添麻煩,抓了蛇送去,撿了鳥也送去。這次這狐貍後腿都瘸了,還怎麽當靈獸,一點用處都沒有。”

祝清雪并不理會祝熒,只眼巴巴地望着‘祁搖枝’,可憐兮兮道:“師兄……”

“或許這靈獸能自己修行,不是每一只靈獸都要當靈寵,以後它能靠自己修成人身也說不定。”‘祁搖枝’開了口。

祝熒斜眼看了一眼祁搖枝,見了他神情認真,有些不滿地偏開頭。出于對師兄的敬重,也沒再說別的什麽。

其實當初說出這樣的話,現在祁搖枝自己聽了都有幾分驚訝。

靈獸修行大部分都要擇主,共同修行。單獨修煉能化成人身的極少,更何況這還是受過重傷,後腿斷了的小靈狐。

彼時的祁搖枝年少得意,不知天高地厚。雖然話中說着或許和說不定,卻是真心實意的認為只要用心竭力,總有一天能做到。

是三百年後的祁搖枝再說不出來的話。祁搖枝心中苦笑一下。

但小狐貍的眼皮動了動,似乎是燃起了幾分生存的希望。

它費力地掀起眼睫,看了一眼在自己身邊的祝清雪,又看了一眼‘祁搖枝’。

在別人的身體裏看見自己的臉還是有幾分怪異的。

也難怪當初沈瓊仙君說自己有些眼熟。

他們的确也是見過的,只是時間太長,記憶之中弱小的靈狐和後來的沈瓊仙君實在是差距太大。

祝清雪發現了小狐貍的動作,興奮地抱起小狐貍,興沖沖對‘祁搖枝’道:“那我希望它能變成女孩子,以後和我一起住在好月居,我和她一起修行,她當我的師妹!”

祝清雪十分羨慕別的同門都能與人同住,只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沒有意思。

‘祁搖枝’唔了一聲,提醒道:“這只小狐貍可能是公的。”

“好吧。”祝清雪有些惋惜,望着懷中的小狐貍道:“我還有好多粉裙子,要是它喜歡粉色就好了。”

當然,後來小狐貍并沒有和他們一起回到淩霄宗,也沒能穿上祝清雪的粉裙子。

但是在賀蘭州的那幾天,祁搖枝在祝清雪的強烈要求之下,也幫小狐貍趕出來了一件粉褂子。

祁搖枝只記得小狐貍傷好之後便不見了,祝清雪還為此傷心了好一陣子。

如今在小狐貍的身體之中,祁搖枝才知道是小狐貍在客棧之中看見了狼十五。

狼十五一把提溜起了小狐貍,雙指勾着後衣領子,将狐貍臉幾乎怼在自己臉上,陰郁蒼白的臉笑得有些燦爛,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正在對狐貍說話。

他啧啧道:“居然還活着,倒是命大,那蠢東西竟然放過你?”

狼十五将小狐貍在手上颠了颠,微眯着眼,道:“竟然傷也好了,你倒是遇見菩薩了,還被人灌了不少靈丹妙藥,嗯?”

這時的狼十五是人類少年的打扮,錦衣輕裘腰間束帶,一雙眼睛閃着精光。

祝清雪站在離他們三步遠的樓梯之上。

她剛才看着平時都恹恹又不動彈的小狐貍突然拱起腰身,還驚了一驚,突然就看見那人将小狐貍抓了起來。

她蹙起眉,沒聽懂這少年口中所言,但看着狼十五輕浮的笑意,不悅道:“這是我的師妹,還給我。”

她年紀尚小,并未察覺到狼十五身上的妖氣,被狼十九身上的酒氣一熏,只當他是喝多了酒的浪蕩少年。

狼十五挑了挑眉,打量了祝清雪一眼,也看出來她雖然打扮低調,渾身上下卻都是不同凡響的。

腰間懸的紅玉葫蘆是上等法器,身後背的長劍劍柄是古樸的饕餮紋。

周身都靈光閃閃,這狐貍的藥估計就是她喂的。

他舔了舔自己的牙齒,輕笑一下,道:“我還以為是家中逃出來的狐貍,沒想到竟然是小美人的師妹,得罪了。”

雖然狼十五認錯的速度很快,但依舊沒将小狐貍還回去。

祁搖枝在小狐貍的身體之中,能感受到它正在輕顫。

并不是懼怕,而是強烈的恨意。

祝清雪也看見了小狐貍在顫抖,對上狼十五笑眯眯的眼,心中更加不悅和煩躁。

她只道是賀蘭州窮山僻壤,人也沒有禮數,這般輕浮失禮。

她忍着惱意,道:“不必道歉了,你将師妹還給我。”此時這間客棧之中只有她與另外兩個同門,大師兄出門采藥去了,祝熒此時也不在。

祝清雪只能自己打氣十二分的精神應對這個一身酒氣的怪人。

狼十五點點頭,道:“我還要确認一下,這究竟是不是我家的狐貍,小美人稍等,且讓我問問它。”

幾次三番的推脫不還狐貍,祝清雪臉色漸沉,手已經摁在了劍柄上。

而狼十五竟然真的低頭,不緩不急地對小狐貍耳語了幾句。

因為離得遠,祝清雪聽不清楚。

祁搖枝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狼十五含着笑,聲音緩緩道:“不論她是誰,這是在賀蘭州,神仙也管不着的位置。你若是不想那天的事情再發生,最好還是和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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