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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謝秋光在夜市中買完了東西,并未先回去,而是拎着酒壇去找那心懷不軌的少年。

風煙渡口的酒樓這麽多,他偏偏選了桂子默在的這一家。

謝秋光沒有選在人多的大堂動手,人太多鬧起來會讓祁搖枝發現。

謝秋光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不想要祁搖枝看見。

可能是因為祁搖枝會不高興,可能是因為祁搖枝會怕他。

謝秋光微蹙起眉,原本手中握着的劍消散,最終只是撚着一片竹葉在指尖摩挲。

桂子默不該殺嗎?

桂子默惡貫滿盈,買賣的也不止是妖魔。後院之中孩童泣音混在絲弦之中,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桂子默害多少人與他何幹?天下不平事多了去了,一樁樁一件件與他何幹。

竹葉将指尖割出一道血痕,細微的刺痛從指尖傳來,謝秋光才有些恍然回過神。

他以前要殺便殺了,何時會想這樣多。

一念生心魔起,他從前說心魔對他沒有影響,如今他卻好像不能再利落拔劍。

假山下,謝秋光拎着一壺酒一盒糕點,看着桂子默醉醺醺地走過來。

桂子默看到謝秋光站在身前的時候,酒都被吓醒了。

他往後退了兩步,後知後覺地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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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竹葉插在他眼中,血從指縫裏流出來。

桂子默當即軟了腿,以為自己抓走魅魔的事情敗露了,他忍着眼眶的劇痛,求饒道:“我沒有碰他,我剛才只是将他迷暈了,帶到柴房裏,我還沒碰他。”

桂子默說出來是想讓這人放過自己。

在他看來,将人迷暈帶走實在是算不上什麽罪大惡極之事。

對于不聽話的妖魔,抽筋斷骨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例如和那只和魅魔關在一起的妖蛇,扒皮挖心,死後還能熬湯,每一處都不會浪費。

“你将他帶走了?”

白晃晃的月光下,眼前貌美的少年唇角勾起,像是在笑。

卻看得桂子默有些愣住,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

如果不是發現自己将魅魔帶走了,為什麽這人要找過來?

“帶路。”謝秋光将桂子默眼睛上的竹葉拔了下來,聲音平靜無波:“你把他藏哪了?”

桂子默戰戰兢兢地走在前面,想找人求救将這瘋子拿下。

他并不往後院走,而是朝着自己的來路去。

桂子默幾乎都不敢回頭看,那般驚恐的神情,好像跟在他身後的不是貌美的少年,而是吃人的惡鬼。

可一路上都沒碰到人,桂子默步子越走越快,心裏也越來越慌。

在聽見院子裏喬斯年說話的聲音的時候,桂子默一顆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他拼了命的往前跑,大喊了一聲師兄,卻突然摔倒在地上,一聲也發不出來了。

在屋內喝酒的喬斯年也聽見了聲音,趕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自己的師弟好端端的站着,全然沒有方才聲音裏驚恐的樣子。

“桂子默”笑了笑,道:“這東西跑出來了,還直直往這裏鑽。”

喬斯年順着自己師弟的視線往下,看見了一個瘦小幹癟的奴隸。

喬斯年皺了皺眉,道:“這樣的事情有什麽稀奇,也喊那麽大聲,叫汲宇他們帶下去便好了。”

那奴隸十分驚恐地擡頭,瘋狂的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喬斯年眯了眯眼,看着奴隸被拖走,自顧自道:“原來是個啞的,好好教訓一番,還能賣個好價錢。”

謝秋光以小鈴蘭去尋祁搖枝的時候,天雷才姍姍來遲。

先是一道粗如巨蟒的雷霆迅猛而下,乍破沉沉夜色,而後才是炸在耳邊的巨響。

除了謝秋光的身軀微微僵了一下,其餘路人皆是神色如常。

天罰是普通人與妖魔看不見的,這是天道在懲罰他插手人間因果。

謝秋光并未覺得自己做錯,反而是生出幾分困惑。

為何作惡的妖魔能殺,人便不能。人與妖魔,有何不同。

這個念頭幾乎是剛一在腦海中出現,謝秋光便蹙起了眉。

腦中傳來劇痛,像是被萬蟲蠶食。

謝秋光的臉色慘若白紙,卻又覺得這感覺熟悉。

他壓下心中諸多亂緒,步伐仍是未停,他是要去尋人的。

祁搖枝看到謝秋光的時候,下意識地朝他的臉看去。

還沒看清人的時候,就被謝秋光摟在了懷中。

而謝秋光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要剝他的衣服,祁搖枝怔了一下,才摁住了謝秋光的手腕,道:“我沒受傷,血不是我的。”

謝秋光這時候才眼睫抖了抖,擡起眼眸來看他。

就算知道謝秋光會擔心,但是祁搖枝也沒想到他的臉色能這般的蒼白。

此處妖魔混沌,謝秋光原本也以為沒什麽大事,直至近了此處,才察覺到大妖的氣息。

謝秋光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額上還有薄薄一層的細汗。祁搖枝碰到的他手,像是摸到了一塊冰。

以前謝秋光身上雖然也冷,卻也不像這樣凍人。

祁搖枝抿了抿唇,問道:“你怎麽了?”

謝秋光卻并不答話,見到祁搖枝并未受傷,他才垂着眼眸,看向地上的蛇尾。

龍游淺底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用來形容現在的闾丘白應該是再合适不過的。

若是曲霧樓,肯定是要直接拔劍殺妖的。

而謝秋光先将那粗壯的蛇尾踹遠了些,面上流露出不悅。

蛇身撞得鐵欄杆又發出聲響。

謝秋光垂着眼眸看那斷了一截的蛇尾,意念在手中化劍:“是它剛才纏在哥哥身上的麽?”

“它沒什麽惡意……這蛇還活着嗎?”這蛇實在是很笨。

謝秋光的劍向來是斬妖除魔的,此時上面也附了濃重的戾氣。

幾乎劍是出鞘之時,祁搖枝就感受到了一陣極強的壓迫感,面色也開始泛白,胸腔之中的心沉沉跳着。

謝秋光似有所感地擡眼,手中的劍倏然消散了。

謝秋光看見了祁搖枝額角上的傷口,微蹙起眉,答了祁搖枝先前的問題:“它被自己的毒液毒暈了。”

祁搖枝愣了一下,第一次知道蛇竟然還能被自己毒暈。

謝秋光指腹在他額角上碰了碰,祁搖枝才感覺到自己有些輕微的刺痛。

比起那疼,倒是身上發燙發癢的感覺要更明顯一些。

身上還未幹的粘液像是要滲到衣服裏去了。

腰上,胳膊也有些發癢。祁搖枝忍不住抓了抓胳膊。

雪白的腕子露出來,白月一般的顏色,更顯得那紅疹子刺眼。

祁搖枝只覺得自己耳側的頭發被撩開,又是冰涼的觸感貼在了他的耳垂上。

更準确的說,是那朵小鈴蘭上面。

靈力也是冰冰涼涼的,謝秋光今天簡直冷漠得有些奇怪。

祁搖枝剛想說讓謝秋光将小鈴蘭取下來,謝秋光卻忽而開了口:“我抱哥哥回去沐浴,這粘液髒。”

“不要抱——”話還沒說完,祁搖枝就被攔腰抱住。

謝秋光也不顧那酒和糕點,踹開了蛇尾就往外走。

祁搖枝原本想掙紮,謝秋光的手卻像鐵一般箍得緊,且步子飛快。

謝秋光好像有些生氣,但祁搖枝也不想丢人。

但是要是掙紮得劇烈恐怕會讓更多人注意到,祁搖枝低聲道:“把我放下來,走回去是一樣的。”

他起的是疹子,又不是走不得路。

謝秋光見祁搖枝竭力掙紮,換了個姿勢。

祁搖枝覺得自己像是個麻袋一樣被謝秋光抗在了肩上,謝秋光的肩膀還頂着他的小腹。

沒剛才那麽羞恥,但是祁搖枝還是不太想這般奇怪的穿過那酒樓大堂,肯定會被人圍觀。

祁搖枝的腿被謝秋光謝秋光固定住,他想順勢從謝秋光的肩上滑下去,稍往前傾了些,便被謝秋光識破。

啪啪兩下,腰後下方有些發麻而後便是疼——或許那樣的力度也說不上疼。

祁搖枝呆了一息,才反應過來謝秋光對他做了什麽。

在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又被那手掌摁着揉了一把。

這次祁搖枝真是氣得渾身都顫起來,他掙紮得更加激烈,卻已經被謝秋光帶出了門。

原本裝死不動的闾丘白緩緩将蛇尾收了回來,看着那兩人的背影,自顧自道:“那禿驢果然沒騙我……”

祁搖枝最後是從窗戶處回的房間,謝秋光扛着他回來也不過幾息,應該是沒人看見。

祁搖枝原本想象的尴尬情形并未發生,但他現在更生氣了。

不止是因為謝秋光打的那兩下,更是因為謝秋光絲毫不顧及他的意願。

胸膛有些起伏不定,原本白皙的脖頸也泛着淺紅,他閉了閉眼,抿緊了唇。

再忍一忍,兩天後便能離開了。祁搖枝腦中這樣想,卻到底還是心緒難平。

菱花窗還大開着,夜風吹進來,倒還有幾分涼意。

祁搖枝睜眼,看見謝秋光有些泛着紅,含着倔強與委屈的眼睛。

他心中生出些荒謬的感覺,只覺得無力且疲倦。

就算之前猜測謝秋光或許是曲霧樓的心魔,又或許是曲霧樓的徒弟,接近他別有目的,他好像都沒有這樣的心煩慮亂。

可能是因為謝秋光之前一直是順着他的。

謝秋光起先是小心翼翼地試探,後來一點點得寸進尺。

而他的反抗有效,也只是因為謝秋光順着他。

像今天下午那個親吻,像剛才謝秋光非要帶他回來。

他就算再不願,也是掙脫不開的。

而謝秋光此時又是這樣一幅委屈的模樣,好像做錯了事情的不是他。

祁搖枝只心像是被巨石壓住一般,氣得有些發悶,卻也覺得無力掙脫。

謝秋光在他面前裝出弱勢的模樣,其實并不能哄騙他多少。但是他确實也看不清謝秋光,不了解謝秋光。

他真的能走得了嗎?還是會又被謝秋光帶回來。

如果謝秋光到時候連偶爾乖巧柔順的模樣也不裝了,他又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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