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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善搖搖頭,雙手抱着膝蓋,頭倚在膝蓋骨,悶聲說,“他有事兒不告訴我”
唐立不理解地叉着腰,“他不告訴你,你就自己去發現啊”,眉頭皺巴一坨,“從沒見你這樣關心人,他是你收的小弟?”
符源羽一掌‘啪’地抽過去,唐立疼得原地起跳,“你打我幹什麽!”
“嘴笨”
成善擡頭,後知後覺說:“對啊,我可以自己去找,怎麽沒想到呢”,手高興地碰了一下唐立,“主意不錯”
只聽唐立‘嗷’的一聲,原地抱腿,金雞獨立。
今年的春節在哪兒過,四位長者聚在一起商量,将黎雲特意拎出來讨論。
面對李章、申月,紀谷把他的情況說清楚,“小雲沒來過你們這兒,他怕生,而且現在情緒不太好,在我們那兒吧”
李章拍着胸脯說,“他是成善的好朋友,不能只認識你倆啊,也介紹我們認識認識,我保證他來這兒,賓至如歸,有回家的感覺”
春節這天,兩人準備出發前,黎雲拿着一個盒子,“姐姐,新年快樂”
打開蓋子,裏面裝着一條法式赫本黑色連衣裙,成善意外道,“裙子?”
黎雲揚起淡淡的笑,“清明節的時候,我看你的櫃子裏面沒有裙子,就想送你一條”
成善看時間,要趕不上車了,把盒子放在桌面,拉起他朝車站跑,“改天穿給你看”
毛毛雪浮在眼皮,黎雲緊拉她的手,遺憾地低咛道,“沒有改天了啊”
到達爺爺家,成善打開門,手請着黎雲先走。
黎雲踏進,‘嘭’地一聲,禮炮的碎花從空中一片一片劃過眼前。
李章揮動着小紅旗,激情飛揚,“熱烈歡迎黎雲同學!”
紀谷、王清風高興地揮旗子。
申月手持白色小狗玩偶,像獻花似的,送給黎雲。
黎雲看着玩偶,腦子轉不過彎。
李章主動握着黎雲的手,“黎同學好啊,我是成善的爺爺,李章”
申月笑着說,“我是成善的奶奶,申月”
成善不知道啥時候站在他的旁邊,“他們給你準備的驚喜”
黎雲揚起笑容,可笑着笑着就哭了,把大家弄得手忙腳亂。
李章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回家太激動了?”
擦幹眼淚後,黎雲破涕為笑,那溫暖的笑讓在場的人的心安定下來。
這一夜,黎雲幫着長者們做事,說話逗他們開心,一家人其樂融融,仿佛這裏真的是他的家。
成善默默觀察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可為什麽有些不安呢。
接下來一個月,黎雲慢慢回到原來的樣子,成善也放松下來。
很快就到人民大學法學院面試這天,成善取出那條法式赫本黑色長裙,用珍珠發圈盤住頭發,上下打理好以後,打電話給黎雲。
春節以後,他就回自己家,偶爾來成善這邊。
“黎雲,今天面試一起去嗎?”
“姐姐對不起,我還有事沒做完,面試結束我去找你可以嗎?”
成善到達面試等候區,老師叫到自己名字時,手機靜音放在包裏,起身走進考場。
熾白的燈光一瞬強烈地刺痛雙眼,莫名想要哭泣。
這一邊,黎雲關上家門,陌生的黑衣男接過行李箱,窗外不斷向後滑行的綠化帶,昭示着自己離這裏越來越遠。
黎雲抵達道館,把信封交到符源羽的手中。
信封不薄,符源羽察覺對方的表現實在很奇怪,為什麽不直接給成善呢,猜測道:“你要走了?”
黎雲沉靜地點頭。
“成善知道嗎?”
黎雲一臉麻木着,“不知道”
符源羽越來越感到不對勁,直言道,“你們分手了?今天?”
“嗯”
“哈?”,符源羽難以置信地看着黎雲,另一空閑的手緊緊握成拳頭,青筋突起,要不是見他年紀太小,自己這一拳就要揍到臉上!
“等姐姐面試結束,麻煩學長把信交給她,謝謝”,說罷,黎雲離開。
“你知道今天是成善的生日嗎?”
擡起的腿仿佛千斤重,眼淚竟不受控制,唰地流下,黎雲緩緩轉頭,他看見的,只有漸行漸遠的背影。
跨上雲層,黎雲靠着窗戶,指尖觸在日光光圈上,自顧自道:“下水道的老鼠,見光都是要逃跑的,對不起”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手順着重力垂下,電話自動挂斷後,頁面呈現的是一則短訊:姐姐,我們分手吧。
成善站在考場外的走廊,久久沒有動身。
“李成善同學”
聞聲轉頭,面試老師們收拾東西,陸續離開,而喚自己名字的,是主考官,一位滿頭銀絲、精神飽滿的女性學者。
她笑起來,歲月不留人的痕跡緩緩綻放,“面試的所有同學中,只有你穿裙子,這讓我很意外,今天教室裏的燈很亮對吧”
成善點點頭,“是的”
“你走進來的時候,我覺得光沒有那麽強烈了。法學帶給人們的感受,普遍是理性、冷靜,甚至無情,今天的同學都具備法學生素養,可你讓我看到了非凡的一面”
面試中,主考官問:“你為什麽報考法學”
成善坐在椅子上說了很多,最後結尾是這樣的。
“我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意志堅定、扶弱濟貧的律師,信念是讓人民群衆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公平正義”
成善熄掉手機屏幕,挺直脊骨向前行進。
女性學者臨走時,注視自己的目光很是慈祥,她說,“我相信,冰冷的法條在你的手中,可以傳遞出它內藏的溫度”
房間的燈徹夜未滅,成善迷迷糊糊睡去,陪伴她的,是枕邊散落的信紙以及開口的信封。
黎雲站在身前,說:“姐姐,我一直在騙你,對不起。我的廚藝在小學就很好了,當時我說剛學,是想借機請教做菜,和你多接觸。另外,我認識你很久很久了,久到在你救我之前,我就深深地記住你。那個房間也不是儲物間,就是書房。
媽媽去世以後,我好像跌入冰冷黑暗的井底,被同學欺負,害怕地瑟瑟發抖,那一晚你背我的力量,很令我眷戀。
直到春季周一晨會,我站在班級隊伍第一個,看見你帶着紅領巾,站在五星紅旗下,向大家行少先隊禮,開始發言,那铿锵有力的聲音,仿佛滾燙的烙鐵,烙在我的靈魂中,‘大家好,我是三年二班的學生,李成善'
這個時候,我終于知道你的名字,李成善,真是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從此以後,你的身上好像有獨特的魔力,吸引着我躲在別的地方,一直關注璀璨如珠的你。
風紀組組長、國旗手、校園文明宣傳使、學生會會長,你愈來愈明亮奪目,我很想和你做朋友,但沙礫只會遮住金子的光芒,平平無奇又膽小害怕的我,只能縮小對你注視。
可這時候,我已無法抗拒茫茫人群中,眼裏只有你,你對別人的一颦一笑也滿滿占據我的心神。
你就像取暖的柴火,提供溫暖我的溫度,又使我不敢更近一步。
我好像上瘾自己暗地裏對你的窺視,可內心清晰地知道,這是不對的,我應該正大光明地和你交流,但我實在是太害怕了,什麽也沒有的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我不僅說謊,還生活在謊言中,婁叔叔不是爸爸的朋友,他是爸爸的律師,負責照看我和媽媽,我竟然被騙了那麽久...
媽媽去世後,我再也沒有親人,姐姐和爺爺奶奶們讓我重新找到充滿愛的家,正當我覺得自己很幸福的時候,私生子的消息又如冰錐,刺痛着心。
我想,如果有一天你知道那麽多年,我像臭水溝的老鼠一直看着你,學識淵博的爺爺奶奶知道私生子的身份,你們肯定會憤怒、羞恥,感到有辱家風吧。
姐姐,我不想對你有所隐瞞,很抱歉這些話我沒有勇氣親口告訴你,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表達。
和姐姐在一起的每一天、每分每刻,我的快樂就像水冒開的氣泡,咕嚕咕嚕不停地在心裏翻滾。
我曾想過坦白,如果你生氣,我就撒嬌,我知道你肯定會消氣的,但姐姐是大鵬展翅的雄鷹,面對是廣袤無垠的世界,而我還是沒有學會飛行的幼鳥,只會阻擋姐姐前行的步伐,僅存微薄的陪伴,也被肮髒的身份毀去資格。
離開的想法,早早就有了,只是春節後,才做決定。
姐姐,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成長這條路上,始終是要自己走的。
祝姐姐求學順利,心想事成,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阖家幸福。
黎雲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別走!”,成善伸出手,猛地驚醒。
長鏡中搖曳的裙擺露出行走的雙腳。
拇指摁在開鎖區,兩雙兔子拖鞋并排擺放,母親的照片依然擺在原地,相框的玻璃淺淺積上一層灰,成善取紙巾,輕輕擦拭,又将花灑裝滿水,将陽臺的花卉、綠植澆灌後,再來到他的房間。
衣櫃的衣物、洗漱用品少了很多,存放行李箱的位置空空,成排靠牆的玩偶一個不少,成善緩緩出氣,爾後站在書房的門前。
手放在門把上,思緒卻在想,既然是書房,為什麽害怕我發現它呢,帶着這樣的疑問,成善用力扳動把手。
‘吱呀“
随着房門的展開,映入眼的空間越來越多,待門全部打開後,成善環顧四周,每一面牆上貼滿着白色紙條。
這一刻,成善明白了,這不是書房,而是黎雲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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